繁华落幕，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借着凄凉朦胧的月色蹒跚行路。他左手端着一盏平时乞讨用的破碗，里面只有一些一元、五角或一角的硬币。右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一阵寒风吹过，老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碗中的硬币相互碰撞，发出冷冰冰的呻吟。　

一座简陋的小木屋在冷月的包围下显得格外清冷，在这城市的角落里，一片安静。小屋里，一个小男孩正借着微弱的烛光，用树枝在地上写着：大、中、小、爷爷…那即将燃尽的蜡烛轻轻摇曳着它最后的生命。男孩写得很认真。老人轻轻推开门，他本不想打扰到男孩，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听到爷爷的咳嗽声，男孩扑进老人的怀里。

“爷爷，您回来了！”他用黑黝黝的小手摸摸老人的脸。看着小男孩天真的眼神，老人心里一阵酸楚。

“阳阳，看，爷爷给你带来什么了？”

男孩打开塑料袋子，拿出一叠纸和一支笔。

“谢谢爷爷！”阳阳开心地给了老人一个热热的吻。

老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好孩子，时间不早了，去睡觉吧。”

“我要和你一起睡。”

“乖，你先睡吧，爷爷还不困呢。”

“爷爷，等我以后有了出息，给你买大房子住。”

“好，爷爷等着，睡吧孩子。”

男孩睡觉后，老人拿出一个小木匣子，重新数了一遍里面的钱数，他轻声地叹息。阳阳悄悄睁开眼睛，泪水默默地在眼眶里打转。爷爷跟他说过，等匣子里的钱攒够了，他就可以上学了。

……

“不要打我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跑了…求求你不要打我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一个男人拿着一条皮带用力地抽打她，小女孩弱小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叫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听话，看你以后还敢跑！”

“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行了大哥，别把她打死了，还指着她给咱们赚钱呢！让她在这呆着吧，谅她以后也不敢跑了，走，咱哥俩楼上喝酒去。”另一个男的点了根烟说道。

两个男人一同上了楼，他们把女孩锁在地下室的一间黑屋子里，女孩独自哭泣着，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妈妈…”

夜，很深，很静。小女孩昏沉沉地睡去，开始在一片黑暗之中寻找爸爸妈妈的身影，但她看到的，只有两张罪恶的脸，奸笑着向她逼近，不停地对她说：“你爸爸妈妈把你卖了，你别指望回家了，嘿嘿…”女孩哭着醒来，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泪痕，她不愿意相信那些坏人的话，可是，为什么那天爸爸妈妈要丢她一个人在家？为什么不肯送她去幼儿园？

……

“笑笑，爸爸妈妈有急事要马上出去办，没时间送你去幼儿园了，我会打电话给你请假的，你乖乖在家呆着，等我们回来，好吗？”

“那你们要早一点回来啊。”

“乖。”妈妈的眼睛红红的，笑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眼睛里会含着眼泪。她还没来得及帮妈妈把眼泪擦干，更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妈妈就已经和爸爸匆匆离开了。

当门铃声响起，笑笑兴奋地跑去开门，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结果她看到的却是两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你们是谁？”

“小妹妹，我们是你爸爸的同事，来送你去幼儿园的。”

“我妈妈说今天不送我去幼儿园了。”

“可是他们怕你一个人在家出事啊，所以叫我们来接你了。你是在星辰幼儿园上学是吧？”

“嗯，叔叔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书包。”

一辆黑色的汽车一直往郊区开去。

“这里不是我的幼儿园！”

“幼儿园？你爸爸妈妈把你给卖了！你还想回幼儿园？以后乖乖跟着我们，听见没有！”

哭喊声一无所用，换来的只有无情的打骂。

……

夜，深沉的可怕，任何一种细微的声音都使笑笑觉得恐惧。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哭出声音。凌乱的记忆中，只有一件事占据了她的心灵：自己被爸妈给卖了？

天微亮的时候，氤氲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城市。老人悄悄地起床，出门去了。每天的这个时候，垃圾堆中，潮湿的雾气中，总会有一个驼背老人的身影。他的手已经冻得完全没有知觉，但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供阳阳上学。八年前，当他在垃圾堆中抱起小婴儿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为那孩子倾注全部心血。

“咳咳…”老人咳出了一口血。

地下室里面，白天比夜晚还要阴森。一个男人打开门，外面的亮光照射进来，笑笑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觉得外面的亮光异常恐怖，刺得眼睛直痛。

“丫头，睡醒了吗？叔叔给你送早餐来了。”这个男人的反常言行，反而让笑笑加深了恐惧感。她依旧吓的不敢说话。

“来，别怕，吃点东西。”男人边说边把面包片递到笑笑嘴边，而笑笑的身体不停地在发抖，她接过面包却没敢吃。

“昨天是叔叔的错，不该打你，你不要老以为叔叔是坏人，外面那些人才是真坏！你想想看，连你自己的爸爸妈妈都能把你卖了，你还能指望谁呢？”

笑笑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说：“老师说…骗人不是好孩子…”

“合着我跟你说了半天都白说了是吧？！”男人举起拳头，又想打她，想到“奴化教育”，便又把怒气咽了回去，笑道：“你太小，太天真了！叔叔告诉你啊，那些自称是大好人大善人的人，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你爸妈平时对你好，到最后还不是把你卖了来换钱？你最亲近，最依赖的人都是不可信的！我们虽然经常打你骂你，只是为了让你明白，我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可怜人。所以无论我们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要那些坏人的钱，都不过分，明白吗？”

“嗯”笑笑点点头，完全是出于盲目。

“乖，吃东西吧，只要你以后听话，叔叔保证不打你了，好吗？”

“嗯。”

男人的一个同伙一直在门外偷听，他强忍住笑，暗自想到：“妈的，跟一个小屁孩费这么大劲讲些屁话，还不如直接给她几巴掌见效呢！还说要效仿什么奴化教育，都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那玩意！不过也好，小孩子好哄，她配合一些，就可以少担一点心。

小木屋里，阳阳为老人准备了简单的早饭。他们每天能吃上一顿小米粥已经算不错了。阳阳每次都故意把米都盛到爷爷碗里，而老人每次都要倒给阳阳。祖孙二人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浓厚的亲情却可以温暖整个冬日。

“爷爷，今天我跟你一起出去干活吧，我长大了，可以干活了。”

“好孩子，爷爷干的活你不能干，咳咳…”老人咳嗽的很厉害。

“爷爷，你怎么了？”阳阳轻轻垂着老人的背。

“爷爷没事，咳咳…你在家好好练字，练好了字上学去了老师才会喜欢你，知道吗？咳咳…”

“爷爷，你咳出血了！”

“没事儿，听话，虽然爷爷教你认得字很少，但也要好好练习…咳咳…”说着，老人固执地走出门外。

……

喧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啊！”笑笑忽然摔倒在地上，然后哇哇大哭了起来。一个男人立刻跑过去，把她抱起来，急切地问：“怎么了？不哭不哭啊，谁欺负你了？”

笑笑边哭边指着一个妇女说道：“是她！”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欺负小孩子是吧？！”

“明明是这孩子自己摔倒的！怎么这么小就会说谎话啊，这长大还了得！”

笑笑哭得更加厉害了，大喊腿痛！女人知道自己被粘上了，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她知道自己不好脱身，只能掏出几百元钱趁机跑掉了。男人夺过钱，抱着笑笑匆忙地离开了。可笑的是，真的有路人以为他是抱着笑笑去了医院！

阳阳发现爷爷身体越来越差，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想到了那个小木匣子。他抱着小木匣子跑出家门。

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男人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了笑笑，他说：“丫头，刚才干的不错！”

笑笑心中有些麻木，接过糖葫芦便吃了起来。男人见笑笑越来越上道，心中暗自佩服自己能够想到一个什么奴化教育，虽然他也说不清那是出自那一个国家的“创意”，但他感觉这和他对付笑笑的招数有异曲同工之效。

“叔叔，这附近有卖药的地方吗？”阳阳问男人。

“你要买药？”

“嗯，我爷爷病了。”

男人不屑地扫了阳阳一眼说：“像个小叫花子一样，你有钱吗？”

“我有钱！”阳阳倔强地拿出小木匣子说：“这里面有好多钱呢！”

那男的想了想说：“小弟弟，你爷爷得的是什么病啊？”

“我不知道…”阳阳低下头含着泪说，“他今天早上咳出了很多血。”

“这样吧，你把钱给我，我去帮你买药，我知道你爷爷该吃什么样的药。”

“真的吗？！那我和你一起去吧！”阳阳的眼神有了光芒。

“不用了，我要先把你这个小妹妹送回家才行，你在这等我吧，我很快回来，好吗？”

“嗯”阳阳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

男人带着笑笑走开了，笑笑不停回头看阳阳，她忽然把脸转向男人说：“那个小木匣子好漂亮，能不能让我拿着？”

“一个破匣子，给你！小心里面的钱别掉出来啊！”男人对笑笑减少了警惕，可他没想到，笑笑忽然转身跑向阳阳，她边跑边喊：“快跑啊！”

阳阳来不及多想就跟着笑笑一起跑，他们努力地往人多的地方跑，结果还是被男人捉住了。

现在的人越来越不相信乞丐，因为骗子越来越多，所以真正的乞丐也会因为被当作骗子而得不到帮助。老人旁边有一个残废乞丐，他是个盲人，手也是畸形。来来往往的路人，就那样无视地走过去，老人见他比自己可怜，就把自己要来的钱也分给了他一些，难道这个世界上，只能让穷人来帮助穷人吗？

老人留下了一些钱给阳阳买了两个火烧，因为他是在八年前的这天捡到阳阳的，所以，老人把这天定为阳阳的生日。他想早一点回家给阳阳过个生日。

阳阳和笑笑还在挣扎着想逃跑，这时，男人的同伙也出现了，两个孩子近乎绝望。

“阳阳！”老人看到自己的孙子被人拽着打骂，把火烧掉到了地上。

那几个男人见是个老头，便松了一口气，索性就多揍一个。老人拼命用身体护住两个孩子，举起拐杖与两个中年男人厮打。

“孩子们，快跑！快跑啊！别管我，快跑！”

“爷爷！”阳阳哭喊着。

“快跑！”老人的拐杖被一个男人夺了过去，老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狠命地拽住两个男人，任他们拳打脚踢也不放手，他只要看着两个孩子跑远。

阳阳拉着笑笑拼命地跑，在路上遇见一辆巡查的警车，但是当他们赶回去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已经跑了，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几个警察急忙把老人送进医院，老人在昏迷之中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帮帮孩子…

经过医院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还是残酷地宣布，病人因为身患重病而且又被毒打，所以抢救无效。老人永远地睡了…阳阳哭着，喊着，紧紧地抱着老人的尸体不肯离开。

“爷爷…爷爷…你不要不理阳阳啊，阳阳很乖的…老师会喜欢阳阳的…爷爷…爷爷…你不要阳阳了吗…我还没有给你买大房子呢，爷爷…”所有人都在哭，笑笑和阳阳一起抱住老人，大声地哭喊着。

医生拿出一张纸条说：“这是在老人身上发现的。”一位警察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祝阳阳生日快乐！

老人受尽了白眼和嘲笑，求了许多人才学会了那几个字，他本想在阳阳生日的时候教他写，而现实，总是那样残忍。

外面的空气很潮湿，白色的雪花悄然而至。而人世间有一种爱，在冰天雪地之中凝结成了一朵瞩目的红莲。

经过警方的调查，拐骗笑笑的犯罪团伙落网。而笑笑，也找到了自己的父母。那天，笑笑的爸爸接到一个电话，说老爷子被车撞了，于是夫妻二人匆匆赶去现场，结果发现是一场恶作剧，回到家的时候，笑笑已经不见了。犯罪团伙的头目对所有的犯罪经历供认不讳，他们在摸清笑笑一家底细的情况下，打电话骗走孩子的父母，顺利地拐走了笑笑。

自从老人走后，阳阳一直不肯吃饭，每天都哭着要找爷爷。笑笑对妈妈说：“是阳阳的爷爷护着我们逃跑的。阳阳哥哥好可怜，让他住我们家好不好？”

妈妈抱起笑笑，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孤儿院找阳阳哥哥好不好？”

“妈妈真好！”笑笑开心的给了妈妈一个吻，其实夫妻两个早就商量好要收养阳阳了。

……

小木屋墙角的一个小盒子里，一直藏着一张纸条：

“这是个野种，就让他死在垃圾堆里吧！如果他有幸被人发现了，那就是他的造化！”

这张纸条，是八年前老人在婴儿旁边发现的，他不认识那么多字，但是一直留着，他是怕万一有一天自己无力抚养孩子了，那就要去找他的亲生父母，而那张纸条还可以证明阳阳的身份。毕竟，他只是一个靠乞讨和捡破烂为生的孤寡老人。

……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当阳阳再次回到小木屋里去寻找他与爷爷的记忆时，会发现那张纸条，不过到那时候，或许那张纸条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阳阳知道，在他身边，一直都有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