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桂花羹的原料和调料是白果肉100克,糖桂花5克,糖200克,生粉少许。做法是首先将白果肉放在清水锅中煮15分钟,捞出洗净滤干。接着是在锅里加入适量清水,放大火上煮滚后加入糖和洗净的熟白果,再滚后撇去浮沫,放入糖桂花,用生粉水勾薄芡,盛入汤碟中即可,这些流程,我是才熟悉不过了,从我记事老爸就经常做,因为老妈特别爱吃,不过最后一次吃,是在老爸去世前五天。
老爸真的住院了,是我上大二那年夏天。到医院就查出老爸得的是肝癌,晚期!得到这个消息,我真的整个人都傻了,第二天就从学院坐火车回到了家里。在病房,看见老妈破天荒地坐在病床前,真的不再读书,也不再写作,而是坐在病床边上的方凳上,双手握着老爸从白白的被子里伸出的手,不时仰头看看固定在天华板上输液架上挂着的点滴。看到我来了,老爸还在昏睡着,老妈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就专注的拉着老爸的手,好象我没有回来,她心里知道,我从心里是恨老妈的,尽管她比老爸有知识,尽管许多生活的道理都是她告诉我的,可站在老爸的病床前,我还是觉得她渺小而可恨。从我记事的这20多年来,假如她能够替老爸分担一些家庭的重担,假如他不整天以她的学识和水平去羞辱这个如今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话,假如!太多的假如!也许老爸就不会得这样的病。我拉着老妈刚从病房里出来就冲着她大叫:“你以为你挣了钱就是承担了家庭的责任?没有我爸,你挣再多的钱都没用!”
看着老妈的脸抖了一下,泪水静静的从眼眶里流出,我的心一下子也软了,扑了过去抱着老妈地肩说,妈,我好恨你啊!
妈说:“玲子你还是孩子,你不懂啊!”
老爸说要回家住,就在我回来的下午,我是坚决反对,老妈用争询而目光看着虚弱的老爸,老爸说让我回去一下吧,可能就是最后一趟了,老妈搀着老爸回了家。不可思议的是,老爸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围起围裙进厨房,无论我怎么叫喊和阻拦,老爸老爸还是坚持要做桂花羹,老妈什么也不说,只是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老爸为她做桂花羹。我急得都快哭了,依旧冲着老妈嚷:“爸给你做了一辈子饭,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女儿的面上饶他这一次,自己做顿饭吗?”
我的话没有回音,老妈依旧看着老爸做,老爸反而显得更认真的了,用勺子小心的撇着浮沫,不时的调着火的大小,似乎要做出世上最好的桂花羹。老两口就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一个闲着,一个做饭,看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老爸只为玲子和老妈做了5顿饭,5天后,玲子和老妈把肚子高高鼓起的老爸重新送进了病房。在我和外人看来,老妈还是那个不会照顾人的老妈,老爸住院期间所有饭菜都是年迈的奶奶做的,所有的衣物都是我洗的,而老妈整日坐在老爸病床边,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给老爸读她自己写的书。我曾听老妈这样对老爸说:“孩子他爸,以前你从来不看我写的书,现在你病了,就好好躺着听我给你读书吧,这书里有你也有我呢!”
临终时,老爸把我叫到病床前,没有泪水,只有一句话留给我:“毕业后回来陪你妈生活,给她做饭。”而留给老妈的也只有一句话:“孩子他妈,我走了,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做饭了。”老爸走后。为了这句话,老妈整整哭了一个星期,不吃不喝地哭,谁也劝不住,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你说要给我做一辈子饭,你说话不算数,还没到一辈子,你就不给我做饭吃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老妈是老爸费尽心机才追到手的。那时,老妈几乎天天唠叨,说老爸见到她的第一天,借口是天黑路远,回不去了;说老爸为了追她,不惜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半夜从部队跑出来坐火车去看她;说老爸最后还是为她挨了处分,肩章上被捋掉了一颗星……
老爸和老妈的生活不算幸福,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老妈出生于书香门第,喜欢舞文弄墨,而老爸17岁就当了兵,读报纸都经常遇到不认识的字。从小,我就常常见他们吵架,老妈总是为了些芝麻大的小事跟老爸大吵大嚷。开始的时候,老爸会赔着笑脸,说些轻松的话来化解老妈的怒气。可老妈总是不依不饶,急了还要摔东西,哭闹着捶打老爸,说自己如何委屈,怎么就瞎了眼嫁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20多年来,我听老妈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埋怨老爸没出息。老妈总说老爸要啥没啥,毛病傻大,除了会耍点儿嘴皮子逗人乐,就什么本事都没有了。我承认,老爸是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他始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官,是外婆眼里的“小矮子”和“罗圈腿”,但他是我的老爸,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从小就替老爸感到不平。
老妈不会做饭,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就不是进厨房的命。”的确,在我记忆中,老妈是从不做饭的。我小的时候,老爸还没调回重庆,每个周末,老爸从部队赶回来,第一个任务便是去菜市场,然后整整两天都给我和老妈做饭。有的是为周末准备的,有的一做好就放进了冰箱,让我和老妈未来一周慢慢享用。从我记事起,老爸就属于厨房。早先我们家没有房子,住在老妈单位的集体宿舍里。老式的筒子楼,厨房就在走廊里,每次老爸回来,都从早到晚地在屋子外忙碌,满身的油烟味,还有满脸的汗水。
老爸的饭做得极好,听老妈说,老爸最初在部队的时候做司务长,专管伙食。每次老妈和老爸吵架,老爸都会闷闷不乐地躲进厨房去熬桂花羹。老妈非常喜欢喝,无论吵得多么伤心,哭得多么委屈,香味四溢的桂花羹一端进屋,她马上就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坐到了饭桌前。每个周末结束的时候,我们家的冰箱里都会盛满食物,而水杯和水壶里也都盛满了热水,接下来的5天里,老妈惟一需要做的家务,就是把饭菜从冰箱里端出来,放到笼屉上热一热。即便如此,老妈还常常抱怨老爸不在我们身边,不能很好地照顾我们娘儿俩。
虽然老爸只有周末才回家,可是除了做饭,家里其他事务,无论巨细也全由老爸操心。老妈不仅很少料理家务,甚至连自己的衣服都很少洗,更别提照顾我了。老妈从小就像我的老师,只负责告诉玲子人生的种种道理,而不负责饮食起居。
高三那年,老爸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我和老妈,经过长期努力,终于调回重庆。和父母朝夕相处的一年中,我深切地感受到老妈和老爸之间的不平等,甚至对老妈的一些举动,我都不能容忍。老爸却不仅能够包容,而且安然地放纵老妈。每天早上总是老爸起来做饭,并洗刷碗筷;每次家里来了客人,老妈都喜欢当着客人的面数落老爸,陈述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比如为这个家挣了许多钱;每次奶奶来,老妈都爱在奶奶面前列举老爸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偏听偏信的奶奶便开始训斥老爸。玲子最看不下去的就是老妈喜欢跟老爸说:“昨天,我们单位的某某请我吃饭,他比你强多了。要不,咱俩离婚算了。”而每次老爸听了这话,只会回答一个字”好!”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接着做他的饭去了。
我天天上班忙,没有太多时间给已经退休的老妈做饭,就常常从饭店里买些饭菜带回家。有一天堵车,我回去晚了,进屋的时候,竟然看见老妈自己在厨房做饭。她笨拙地切着土豆片,泪水挂在腮边。我突然间想起老爸临终前的那句话,泪水渐渐湿润了眼眶。
老爸去世第4年,一个周末的下午,我跟老妈说:“要不,您也再找个合适的老伴,免得我上班了您一个人在家闷得慌。”老妈听了我的话,竟然张惶失措。我忙笑着安慰她:”您别急,我说的是真的。您原来不是说单位里有个比爸爸更好的老头吗?要不,您也带到家里来我看看?”没想到,老妈却哭着躲进了卧室,直到吃晚饭时才出来,眼睛哭得像个桃子。从此,我再也不敢跟老妈提找老伴儿的事了。
老爸走后的几年里,我毕业按老爸说的,回到家里,给老妈做饭,老妈变得更加沉默了,依旧的写书,老妈突然间倒在书桌上。在医院老妈突然对我说:玲子,我估计真的不行了,把我所有的书和你老爸的遗像一块儿烧了吧,让他和我一起走。”
晚上老妈真的就去世,玲子流着泪看完了老妈出版的最后一本书。玲子和老爸一样,几乎从不看老妈写的书,巧翻到六年前老爸去世后,老妈写给老爸的文章:天空细雨纷飞,如丝似雾,玲子伸出手想要接住坠地的雨滴,想托起一个生命一一吻向大地的细雨,可滴滴细丝,冷冷的渗入掌心,滑落指缝间,融入大地,汇入泥土,细雨中我显得那样的无助,我想要借着泥土的芬芳,孕育出丰满的果实,可是我没有了你象没有了灵性,只能孤独地在雨中穿行。
雨里,雾里,我穿行着,任细雨染湿了长长的发,染湿了粉色的长裙,任眉间雨滴,滑过唇,浸进嘴角,茫然中,却尽是苦涩,酸楚,冰冷……
看完了老妈的最后一本书,我终于明白,老妈原来是那样地深爱着老爸,依赖着老爸,只不过她爱的方式与众不同罢了。其实,老妈的生命是长在老爸身上。
不对称的爱情,却有着动人的真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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