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进来的时候,二十五岁的易茗正蓬着头带着眼镜翘着臀趴在办公桌下够远处的一颗装饰扣。大市场的鞋子真是水,看起来花里胡哨,才穿两次上面的水晶扣就掉了。易茗满意地拾起扣子从桌下一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黑红着脸站在面前俯视地笑望着她:“你是易茗吗?我是你哥哥易军的朋友王波,给你带了两箱红枣搁在外面走廊了。”
易茗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拢了拢头发,说:“哦,昨天我哥还跟我打电话了的。真是的,大老远的带什么红枣,不怕麻烦。不过谢谢你啊。”
王波点点头道:“陕西的红枣好吃,湖北赶不上的。”
易茗撇撇嘴,道:“我们这里还不是有卖的。“
“这里的贵。”王波觉得易军的妹妹打扮真是不敢恭维。大大的无边眼镜,一把不整齐的小马尾甩在脑后,外面一件白色工作服敞开,上身一件酱色拉链针织短袖,下身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居然一双鞋面掉了扣子的白色尖头高跟皮鞋。她似乎穿上去不太稳,人往前倾,手扶着桌子问:“我哥还好吧?”
王波望着易茗的眼睛嘴里说好,心想她跟易军长得一点不象,一个长脸大眼,一个圆脸小眼,还是女孩清秀点,只是穿着土气了。
走廊里有女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谁的红枣,我们可吃了。”
易茗在屋里回答:“我的,随便吃。”
王波说看我,就要出去把红枣搬进来。易茗用手一拦,走到外面把红枣箱打开,抓了几把递给同事们说:“陕西的红枣可好吃了,我哥带回来的。”女同事们看见王波笑得只推,说易茗你长得真象你哥。易茗红了脸,忙解释不是我哥,是我哥的朋友,他跟我把红枣带回来的。
同事们拿了红枣越发笑,说你哥的朋友,跟哥也差不多呀。
谈笑之间,下班的铃声响了。
王波要请易茗吃饭,易茗问他吃什么?王波说这里你熟悉还是你点。易茗答我很少在外面吃,不过现在时兴吃油焖大虾。王波点头说我们就去吃油焖大虾。
其实,易茗不喜欢吃油焖大虾,她除了对长江里的鱼感兴趣,对其他的水产品一概拒绝。她是为王波点的。她哥哥易军爱吃虾子,王波是他哥哥的朋友自然也爱吃。
这是王波吃完油焖大虾才发现的。易茗没有动筷子,喝了一瓶鲜橙多。只是另点黄瓜、毛豆略微点缀了下。王波本想斯文,可是几杯啤酒下肚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把他和易军在一起的事情全倒了出来。他们在陕西施工的日子十分枯燥,画完了图纸,他们还要到施工现场指挥施工,遇到紧急的任务,身先士卒,带头挖管沟。累了一身汗,倒头睡觉还好受。最难熬是闲的日子,打牌没劲,就到街上吹口哨,看姑娘。当他摇头晃脑谈自己如何帮助易军公关了一个餐馆的老板娘时,易茗大叫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哥怎么变成了流氓,好听点叫公关,不好听点就是流氓。王波梗着脖子说怎么叫流氓,他是你哥哥,老板娘也是我们江汉这边的,他老公是个赌徒,你哥哥关心人家,你懂个屁。
王波原来是个细致的人,专门在设计室里画个图纸,去了西北两年,吃了浩浩荡荡的沙尘暴,口气也变得粗糙。
易茗不高兴了,毕竟王波不是她哥。扯下眼镜就说吃饱了,要回去。王波说你走什么?陪我说会话,我就是山上修行的和尚两年才下一回山,看满街的姑娘都是仙女。
易茗转念一想王波几千里带回的两箱红枣,于是耐着性子听他借着酒精自说自话。
后来,王波经常来找她。易茗不冷不热地应对。约了吃饭她会扯个伴同往。几次饭局下来,同伴发现势头不对,吃饭都是幌子,主攻目标是易茗。再有此类好事,同伴搪塞个理由走开。易茗和王波在一起先还为说什么而犯难,可她发现这种担心真是多余。王波的快乐故事很多,他的嘴巴从不寂寞。东西南北,他能把易茗逗得笑弯了腰。
一次他让易茗陪她去武汉买背投彩电。易茗指指王波的蓝色工作服:“你穿这个去武汉,那可是以衣取人的城市。”王波也用手指指她的衣服,回答说:“你不是经常一条破牛仔裤吗?”
去了商场,看中满意的,问营业员怎么卖?可人的营业员上下打量他们,轻飘飘地答了一句这蛮贵的就不再理他们。王波指指索尼的背投彩电继续问怎么卖?营业员搭了下眼皮挥了下手说蛮贵的。王波扬高声音再问这彩电怎么卖的?营业员也大了声音,日本的,蛮贵的,你买不起的。
王波沉着脸从工作服的怀里掏出一沓钱,拍打着另一只手说:“小姐,我这里有三万块钱,够不够买?”
营业员声音如喜鹊:“够的,够的。”
王波收起钱放入口袋:“够也不买了,小日本的东西,还有你太势力!”
营业员满面惭色站在那里。
中午,他们在路边的大排挡就了餐。
从大排挡出来,路过一家专卖店,王波扯了易茗进去,服务小姐殷勤地指着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说:“这个款式是今年最流行的,很适合你女朋友穿。”易茗想说我不是女朋友,还未张口,王波接过话,“我这位女性朋友想看看。好,就把这件取下来。”然后把裙子递给易茗,易茗不接,说:“我很少穿裙子,不合适。”王波把裙子不由分说塞在易茗的手上:“你不试怎么知道不适合?”
专门店的小姐顶着一朵开花的粉脸八哥道:“你穿裙子一定很漂亮的,人的优点常常是被别人发现,只是自己不知道。”易茗在专卖店小姐哲理的引诱和王波的鼓励下进了更衣室。换了衣服,王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专门店的小姐夸张地在空气中拍手道:“beautiful!太美了。”易茗在穿衣镜前照了照,感觉还行,只是专门店的小姐过于锦上添花。王波这边就要买下,易茗摇头说再多看几家。
专卖店的小姐摇动嘴唇劝导:“好就买下吧,别舍不得,我敢说这条街上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王波连说买了,开票开票。易茗去阻止。专卖店的小姐麻利地开好票。易茗生气地出了专卖店。王波提了易茗换下的衣服,大声地说:“女孩子嘛就要穿裙子,牛仔裤我都看烦了。”易茗从王波手上夺过衣袋,恶声恶气地道:“我穿衣服干你什么事,多少钱,给你。”然后把身上的钱掏出来丢在王波的脚下。王波在易茗的身后哈哈大笑,随她而去。
易茗花半个月的工资买一条裙子觉得不值。当她穿上裙子去上班,同事们夸她裙子的样式正点时,又弥补了她心中的不舍。下班王波准时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她甚至高傲地扬了扬头,问:“你怎么还不回西北呀。”
王波甩着手里的墨镜,笑道:“我的假期还没有到,急个什么。”
那天晚上,王波心血来潮拉了易茗去爬城墙。易茗不肯跟他去那个黑暗的位置,说报纸上才登了有人持刀抢劫。王波伸出手臂,挺了挺胸,大言不惭地说:“有我怕什么,你怕我吧!”
易茗被他这样一激,不肯服输,去就去,谁怕谁!
偏偏那样巧,他们刚上城墙,王波的三国历史刚开了个头,就有四条黑影围了过来,一人一把刀抵在他们的前胸和后背。王波的个子并不高,只是有几份年轻人的力气,他把易茗挡在身后,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不准胡来。”就有人踢了他一脚,打了他一拳,骂道:“你喊个逼,再喊就捅死你。”易茗死死拽住王波准备扬起的胳膊,呼吸急促地说:“你们不要打,我把钱给你们。”易茗在掏钱的过程中将哆嗦的心镇定下来,继续说:“你们也不容易,要不也不会这样做,我们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我们没有冤仇,不要弄出人命来,大家都还年轻。”为首持刀的黑影接过易茗手中的钱说:“小姐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其中有人伸手去摸易茗的胸,易茗挡过那个人的手:“我想你们冒这样大的风险在这种地方不是为这,现在这种事情随便一个发廊就解决了。何必要留下证据被人抓?我把钱都给你们了。你们应该有你们的规矩吧。”
那个接过钱的黑影一偏头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约好了似地一人踢了王波一脚,消失在城墙的夜色中。
易茗扶起倒在地上的王波。王波起来的第一句话:“易茗,做我的女朋友吧。”
易茗轻轻地把头放在他的怀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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