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而立之年的人干什么事都会很沉稳，不再有十六、七岁时的狂躁与冲动。但，这次休假要参加张大嫂儿子的再婚礼，坐在列车上的我，却一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躁与冲动，恨不得列车展双翼，送我到家门；真有归心似箭，我心犹在箭尖尖的感觉。

说起张大嫂，我心中便漫溢起如同呼喊“妈妈”时的那种亲情，一股股暖流就在周身荡漾开来。小时侯，妈妈几乎每天都要去河那边的南山上干农活，我就经常被放在张大嫂家和张大嫂儿子一起玩耍。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妈妈的记性很差，常常忘记我吃奶的时间。因此，我和张大嫂儿子争夺奶头的战斗也就成了我俩每天的必修课。她儿子比我大一岁，长得比我壮实的多，他那双有力的大手稍一拨拉，我就摔在了地上。每每这个时候张大嫂总是慈爱地笑着，把我抱起来，硬给我分一个奶头，她儿子再哭再闹，都要等我吃饱。天热了，她就在河边的大杏树下铺张凉席，边做针线边看我和她儿子玩耍；一会儿摸摸我俩的头，一会儿擦擦我们额上的汗。我哭的时候，她总把我抱在怀里，哼着、吟着，轻轻的摇啊摇，直到我睡着。她到河这边干农活的时侯，总也不忘给我带好吃的，尤其是河边那棵杏树上结的拳头大小的粉色杏子，她常带给我吃。那杏子真的甜的很、一点都不酸，就是现在工作再忙，如果有机会夏天回家，我也要去张大嫂家吃那棵树上的杏子。后来，我和她儿子都上学了。她儿子初中没毕业，就打工去了。那时，我才知道张大嫂的丈夫已经去世八、九年了。可在我眼里，那些年张大嫂一点都没消沉过，在她精心张罗下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平顺。也许，当时我还小，看到的只是表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98年农历九月二十日下午，张大嫂去集市上买菜，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三轮车撞断了大腿。司机赔了6000块钱。张大嫂只住了三天医院，用钢板固定住腿，就回家了。后来才知道，张大嫂用这点钱给儿子娶了媳妇。　可，没过两年，儿媳妇就以张大嫂家离河边太近，洪水常常漫过院墙为由，丢下不满周岁的女儿跟着别人走了。那年，我休假回家，见张大嫂一下子老了许多，鬓边白发飘飞、额上青筋暴凸、眼圈乌黑、目光呆滞，全然变了人样；死死地盯着我、不停地念叨：人死了棺材上连根钉子都不敢有，我腿上却钉了八寸长的钢板，钢比铁硬；我死后，咋进老茔和老汉见面吗？当时，我脑海里全是祥林嫂的影子，不敢正视张大嫂的眼睛，不知道如何作答。

今年11月份，当听到张大嫂儿子年底要再婚的消息，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这可能吗？

带着这个悬念，我到家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张大嫂家。但见张大嫂的院子里满是野草，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黑糊糊的窑洞没门没窗、朝天张着大嘴，有的地方已经塌陷；只有河边的那棵大杏树在风中“呜呜”作响，似乎在欢迎我回家。

经打听，才知道张大嫂一家三个月前就搬进了新农村规划建成的第一批危房改造新居里。

到了以“瓦蓝色屋脊”为危房改造标志的张大嫂家，我只喊了一声：“张嫂我回来了”，就听到再熟悉、再亲切不过的声音了“牛牛来了！”张大嫂两步并作一步走，出了门，拉住我的手，连声问我为啥瘦得这么厉害……

和张大嫂嘘寒问暖之后，我们就谈起了她儿子再婚的事。

去年开春张大嫂一家参加了农村医疗保险，只花了125块钱就去掉了腿上的钢板，这125元钱还是退耕还林补贴的钱。房子是新农村危房改造工程为和她一样的特困户免费盖的；沼气池、牛棚、猪圈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她家养了五头老母猪，一年下来，每头老母猪下了两窝崽子，一窝平均十头；赶上了今年的好年馑，一头小猪满月后就能卖二百多块钱，国家还给老母猪发补贴。这样一来她家今年的收入少说也有两万块，给儿子娶个媳妇不算啥难事。这些猪都是张大嫂去了钢板、下地走路之后亲自喂的。她孙女现在上小学二年级，学杂费、课本费一分钱不收，学校每天早上还免费发一袋“光明”纯牛奶。说到这里，张大嫂笑着说她孙女现在的生活比我们小的时候好的多，用不着和别的孩子抢奶头。说到这里，我和张大嫂都笑了起来。

突然，我想起张大嫂怕死了之后身上有钢板进不了老茔和老汉不能相聚的事，就开玩笑道：张大嫂现在还担心死后和我老哥不能同床共事吗？张大嫂笑的前俯后仰，说那是迷信，根本没有那回事；自从“村村通”给她家免费安了电视，她时常看电视，心里亮堂的很、现在啥都明白。说到她家的蓝图，张大嫂非常自信地说：只要党的好政策像北斗一样给老百姓把方向指对、不变动，明年她打算多养几头老母猪，多赚些钱，和儿子、新媳妇把日子过到人前面去，尽快脱贫致富。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天色已晚，在张大嫂家吃过晚饭，已是满天星斗。走在回家的路上，仰望着明亮的北斗，回味着张大嫂的话，杜甫的诗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凑了过来，如果大诗人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夙愿一天天变成现实，他老人家该有多高兴，是不是又要临风狂歌了！放眼处，灯火阑珊的地方，不知道谁家还在彻夜播放大西北人最喜爱的《信天游》……

张大嫂说的多好：只要党的好政策像北斗一样给老百姓把方向指对、不变动，他们就能把日子过到人前面去，致富奔小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