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在我的记忆中,是故乡那条恬静秀美地躺在大大小小的河石上轻声作响的小河,是河面上开着派对的蜻蜒和夏日里不知疲倦的知了们,是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时母亲那清脆悠远的呼唤,又似乎是一幅永远都充满了动感却又遥不可及的梦境。
那记忆中的点滴,犹如散落在岁月河滩中的五彩石,闪着璀璨诱人的光泽,穿透梦境,跨越记忆,牵引着我走近那些迷失的时光和往事,走进青葱遥远的童年,怀想起童年时那些纯粹的快乐,那些透亮的温馨。
四五月份的故乡,是一幅醉人的图画,天空像一块浅蓝色的玻璃,淡淡的白云若隐若现,倚在水边的那片竹林里,好像在一夜之间冒出的竹笋儿,一天一个模样地展示着自己婀娜修长的身影。竹林那边的山上,连绵着一大片的松树,树下散落的厚厚的松针是极好的引火柴,每一个不上学的日子,我和哥都要和同伴们上山爬松毛,拾柴火,这是那个时候每个孩子对于家里义不容辞的责任。司空见惯的山花吸引不了我们的眼晴,我们的快乐只在发现一大片上好的松毛须与杉木刺。天色渐暗时,两只大大的萝筐装满了松毛,也装满了我们的快乐,然后,我们挑着,晃悠晃悠地下山回家。下山的路长长远远,总要经过一片坟堆,年纪较小的我怎么也不敢走在最后,每次都央求或用筐中的松毛贿赂龙头老大,让我走在中间,总觉得那一块块掩在杂草间的墓碑后面,有一个叫“鬼”的玩意,闪着一双绿幽幽的灯笼般的眼睛,冷嗖嗖盯着每一个人。
可是每年的农历的三月三,我们又都神秘地做一个通灵的游戏,说是在这一天的晚上把布鞋脱下来,顶在头上,单脚立地,向某个方向遥望,就能看见鬼火,火焰高的人还能看见一些想见的鬼。每次我都带着一点向往和胆怯做着这些游戏,总是希望我能有本事看见一个好看的友善的至少不会对我呲牙咧嘴的鬼,可每次我都是毫无收获。小小的我们就这样在畏惧和好奇中诚惶诚恐地探索着那些末知的世界。
夏夜的星空,永远那么辽远那么深邃,有时,一个人躺在院中的竹床上,摇着蒲扇,数着星星,数着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梦想。有时,和同伴们一起在每家的纳凉场上蹿来蹿去,听大人们讲五花八门的故事。
记得有一个故事这样说:有一个老头从来不喜欢求人,后来他家如愿娶了个聪明的很有能耐的儿媳,他觉得这下更不用求人,于是春节时贴了一幅对联,上联是什么不记得了,下联为“万事不求人”。有人看了这样的对联,给他出难题说,你说你万事不用求人,那好,那我现在要一只会下蛋的公鸡,你去找来。这人一听,不好了,这样的鸡哪里找的到,愁眉苦脸回家,闷闷不乐。儿媳问明缘由,对他说,好办呀,你叫那人明天来取鸡。第二天,那人来了,看见老头头上扎着红绸布,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叫唤,就问:鸡呢?儿媳说:鸡,我公公还没有工夫去拿呢,你没听见我公公这会正在房里生孩子吗?
很多年过去了,其它的故事记不真切,不知何故唯这个印象很深,大概那时我很是羡慕那个万事不求人的老头,和那聪慧的儿媳吧。其实,现在想来,“万事不求人”恐只能算是极其保守狭隘的人生观了,这个世界本是多元的,联系的,任何闭关自守或世外桃园的想法都不是积极良好的生活态度。
还记得邻家的那颗枣树,终于会在秋天的某一些日子里,对着我们挤着清亮诱人的眼睛。接着,友善的邻里送来了一小筐刚摘下的果子,我和哥喜滋滋地坐在小桌前你一颗我一颗地“瓜分”着,突然,不行了,你多了,我少了,你大了,我小了,于是,战事又一次打响,忿忿的我提起筐子一股脑儿扔到院外,扬长而去,留下满地滴溜溜的枣儿们委屈地打着旋,还有目瞪口呆的哥气呼呼地一颗一颗地在地上捡,谁叫他是哥呢!母亲在一旁无奈而又不停地数落:“看你们,看你们俩,可像样子……也不怕别人笑话!”唉,那时家中排行最小的我,年少而轻狂,蛮横而任性。
冬天,雪总是下得很大,上学的路上,北风呼呼地吹,似乎还能听见小树儿被雪压得哼哼唧唧。学校后面的那口塘,永远都会结着厚厚的冰,胆大的男同学把这当成了天然的溜冰场。太阳出来了,塘里的冰也开始有了暖暖的潮湿,课间时,大伙一窝蜂地跑到塘边,用石头取出一块块亮晶晶的冰块,然后,用一根稻草对着上方使劲地吹,终于,吹出一个小小的眼,用草绳拎着,提在手上,一个个,心满意足,那神情,犹如寻宝归来的勇士,又像是凯旋归来的将士,那手中拎着的快乐,那心中装满的美丽,只怕是今天手握遥控飞机或四驱赛车的孩子们所不能及。
童年的四季就这样在嬉闹中交错更替,唯一不变的是每一个玩累了或放学归来的傍晚,厨房里,永远都飘散出熟悉而诱人的香气,哪怕只是一道简单的腌白菜煮泡豆腐,在老式的砂锅里“突、突”地冒出来的辣辣的热气,都会没有商量地呼唤着我和哥哥的食欲。那香味中所弥漫着的家的味道,还有父母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总是那样实实在在地饱满着我们年幼时那踏实的无可替代的温暖。
随着岁月的脚步,童年,已与我渐行渐远,但童年所珍藏的那些甜,那些笑,那些美丽的点滴却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清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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