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军装

我也树叶，一张冷寂的树叶

衬托你的逐日灰暗

也树下的枯草

惋惜于你远去的清泉

也路边寂寞憔悴的花朵

陪你叹息，这些都不算

我还也醉酒后的暴躁

也唠叨，或埋怨

用行囊背着你

我们一起流浪

旅途中，我也嘹亮的脚步

问候你沾满硝烟的残损气息

我也老战士的肩膀

扛起你草绿过的中越边境

让血管再次沸腾

我而今也脸枯皱，背佝偻

抚摸你的表情，别忧伤

我背着你，一辈子

爱，还包括爱你

单薄得想发牢骚

也始终保持沉默

耕牛流泪

耕牛流泪

是因为苦难吗

耕牛犁地耕田，茫然地

走在人前或人后

被骂被打，甚至被宰杀

剥皮，做成器物

血淋淋的肉，被大火蒸煮

端到桌上供人吞食

还要拖着沉重的烟火

虽然长了一双嘴巴

却只能吃草

不能说话，怎能

哭诉自己的不平

更不能像人那样

敛下自己的泪水放进嘴里

耕牛是天生的悲苦命呵

还有必要流泪吗

只能低在沉默的大地

啃着又涩又苦的草叶

抒情的日子

云小，过得好吗

许多年过去了，可还记得

那年腊月，江风是那样的冷

小雨是那样的凉

当你指给我看

江帆在雨中哭泣的情景

我就知道了

你正在忍受着

有生以来巨大的悲痛

你踏过江边零落的油菜花径

带着泪水和哭喊

把我丢给

一江烟雨

后来我离开故乡

我不想看见

是谁抬走了我的新娘

是谁掐灭了我刚喊出的话语

更不想看见

你幸福的脸上

露出悲凉的笑意

云小呵，这么多年了

我还在江边，似乎

还在江边等你

亲爱的，你嘴边那颗黑痣

更黑了吧，你的胸痛病

还疼吗，纵然此生

注定只情不爱

纵然此生注定我是漂泊

就让我在远方想你

并奢望，等我们的尸体

被阎王踢到背阴的山坡

让风雨剔净皮肉

露出白骨，在月白风高

的夜里，闪起磷火

再自由相爱

野花又开

工棚背后

野花又开

我在花的怀抱里又住了一年

又开的野花睁着明亮的眼睛

盯着工棚内

一池的蛙叫

春天的风来了，我知道我也会

被刮起，但不知道

又会落到哪里

我要回到那些声音

推土机轧过土地

打桩机有节奏地敲击

砖刀歌唱，因为安全帽上

有了星星的唇印

旱烟咳破黎明

月光洗软工衣

鼾声飘在楼层上

听砖头开花，汗水分蘖

多么希望的声音啊

又是多么清脆

我已厌倦了四平八稳的生活

厌倦了中药西药

厌倦了出租屋，这该死的病痛

害得我装城里人半个年代

够了，我快疯了，我原本

就是泥水匠

我不回到脚手架，不回到砖头

我就没有一点愉快

我要回到那些声音，回到

汗珠子，颗颗带响

水泥像音乐

飘在脸和脖子上

鸡鸣狗叫悠闲地在工地上散步

啄开一个又一个呻吟

回到酒里，说满嘴脏话

打闹架吵谈论鸡婆

我要回到啊

带着忏悔

带着泪水

吉他老了

吉他老了，光鲜的黑漆

已被我的手指磨损殆尽

从低到高的金属格子

留下我深浅不一的脚窝

几根瘦弱且已残废的线条

再已不能哭泣与欢笑

那些个美丽的旋钮

有的生锈，有的破裂

那个大肚子音箱

能装各种各样日子的音箱

已经关不住半点风雨

老了，真的是老了，我知道

你忍受着怎样揪心的隐痛

还人一样被看不起

也许是我，给你的痛苦太多

强加给你的情愫过深过重

使你负伤累累

想走已走不动了

只能歪在屋角

拿尘埃盖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