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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暖五月】民办教师(中篇小说)沙湖奎星阁

发表于-2009年05月13日 晚上8:25评论-1条

为一群已逝去的群体而歌!

——挽歌 

一.始做蒙师

我是1983年11月23日下午15时30分到的新口学校。

一个人一生中是难以记住几个日子的。除非有其特殊的纪念意义。而这个日子我是终生都不会忘记的。

从这一天开始,我正式踏入了社会。成为了特殊群体——民办教师中的一份子。

那天的天气为多云。太阳象在与人捉迷藏,时隐时现。但这却并没有破坏我的好心情。

接我去学校的是学校的校长。也是我的邻居。他住前塆,我住后塆。我们两家的交情也不错。那天,我正在家里看书,校长突然来到了我家,校长说:“走,去学校。”

我合上书本,平静地问:“做么家啊?”

校长一笑,说:“教书!”

我站了起来,放下书本,推起自行车,跟着校长就走。其他的话我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晚上回来后,才听到了父亲的话,才得知了原委。

原来,父母见我长期在家呆着,怕出状况,就写信告诉了我哥。说看有没有么事安排我做。后来,我哥回信说,安排我去教书。并嘱咐,要我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外出。免得到时找不到人。父母不知内情,又去信问明。我哥又告知了实情。沙湖中学校长的女儿在湖北外贸学校毕业后分配工作,中学校长为此专门去了武汉去见我哥,问我哥有没有办法分得好点?我哥说,有。但却没有说明具体单位。只说你郎先在这儿多呆几天。我跑跑。中学校长见我哥说得那么恳切,也不好多问,起身走了。中学校长一等就是十天。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中学校长等到第十一天,准备回家,在车站给我哥打了个电话,我哥一听,只说,快来。就挂了电话。中学校长慌急火燎地过来。惴惴地坐在那里喘气。我哥笑着倒了杯茶,平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说,刚办好,省外贸。中学校长拿起信封,不相信地打开,见手续都已办齐,明天就可报到。激动得不得了。说你帮了我这大忙,我该怎么报答?我哥笑着说,我以前在学校读书,你郎对我那好,我帮你郎是应该的。中学校长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办成这个是很不简单的。不报答我心不安。中学校长一指身边的大女婿,说,他现在在你们乡主管教育,看他能不能帮你点忙?我哥这才说,我有个弟弟,他想教书。中学校长不等我哥说完,对身边的大女婿说,你一定要帮这个忙。你也晓得,凭你妹妹的条件,不是他帮忙是分不得这好的。大女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过了会儿,大女婿担心地说,最好有个引荐的人。我哥说,我这就给新口学校校长写信。大女婿笑了笑,不再说话。前不久,新口学校走了个老师,今天校长开完会,找大女婿要老师。大女婿笑着说,看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是做好的曲,校长也笑着说,有是有,就看你郎同不同意。校长于是就说了我。大女婿说,那你去接吧。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上了老师。

我跟着校长去了学校。在离学校不远的路上,我见路两边的白杨树都已是手牵手了,形成条天然通道。我不自觉地叫了声:“啊!”

校长一听,笑着说:“又发诗性啦?”

我笑一笑,不好意思了。

校长说:“你发诗性我不管。但眼前是要当好一名老师。”

我嗯了声,跟着校长继续往前走。

后来,我把这条路叫“神仙路”。在这条路上,留下了不知多少爱与恨!

我在离办公室约二十米远的时候,猛见道黄光一闪,就不见了。我于是放缓了步子。呆呆地看着空洞的室内。

校长一笑,说:“你的眼睛还蛮毒啊,走吧,我给你做媒。”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跟着校长走进了办公室。

校长见老师们都在,笑着说:“这是新来的汪老师。”说完,又把我引到每位老师面前,逐个予以介绍。当走到位女老师面前时,我这才发现原来那道黄光是她的黄衬衫。通过校长的介绍,我这才知道,这位女老师姓张。我不禁多看了几眼。其实,她长得并不是蛮漂亮。只是她那气质却有别于一般乡村女子。还有她的发型也有别于一般乡村女子。是张海迪式:凤尾型。校长见我那痴样,笑着把我一拉,我这才不自然地离开了张老师。我的头却还扭了几次。校长带我来到位男老师面前,说:“这是肖老师,是我们的教导主任。教学方面的事你多听他的。”校长又对肖老师说:“跟他交代一下。”说完,校长走开了。

肖老师笑着说:“既然进了这个门,都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客气了。本来想要你还休息一下的,实在是老师们也累,下节课你就上。代二年级的数学。顶走的那个老师的缺。至于其他,其实蛮简单,当老师是个良心活,你把良心放当中了,整天累死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当然,你要不讲良心了,整天玩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先说这些。马上要上课了,先准备准备。”说完,拿出教本,并告诉我已上到了那里。见我低头翻看,默默地走开了。

上课铃响了,老师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办公室。我却没有动。仍坐在那里翻看。跟没事人样。肖老师也准备去上课了,见我还坐在那里没动,笑着喊道:“汪老师!”

我惊慌地抬起头,莫名地看着肖老师,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肖老师走过来,小声地提醒道:“该上课了。”

我“啊啊啊”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这拿那,却不知道究竟拿些么家。肖老师一见想笑却又忍住了,平心静气地说:“莫急,慢慢就会好的。你把教本、作业本、粉笔拿上到二年级去上数学课。本来该我送你去的,可我有课,我就不送你了。大胆些。当老师都有这第一次。”说完,走了。

我望着远去的肖老师,想喊,却又喊不出口。我环视了一周空荡荡的办公室,心跳也加快了。不去吧,课已上了,班里的学生们都在等着我哩;去吧,我又不知如何来面对那帮学生。最后,我一咬牙,还是迈出了颤抖的双腿。

我穿过操场。

我走过一年级的教室。

我走到二年级的教室。我站在了教室门口。我向室内环视了一圈,怪,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却就在我的环视中消逝了。竟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

事后,肖老师用赞赏的口气跟我说:“我不放心地站在后窗外,见你那一扫,我就知道你是块教书的料。我也就放心地走了。”

其实,肖老师又哪里知道,我那是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啊。

我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了教室。我上了讲台。我放下了书本。我擦净了黑板。我板着面孔,大声说:“上课!”

有个女生也大声说:“起立!”

学生们立刻站了起来。齐声说:“老师好!”

我说:“同学们好!”说完,我鞠了个躬。

那个女生又说:“坐下!”

同学们都坐下了。

我望着那穿着各异的学生们,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难道我从此真的要和这帮鼻涕虫朝夕相处吗?我不敢多想,我说:“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一起学习数学。我姓汪。”说着,我转身写下了“汪”字。我喘了口气,继续说,“请同学们翻开52页,我们再来学习多多少的问题。”我见有个同学举了手,我说:“有问题吗?”

那个同学站起来说:“老师,我们学了的。”

我说:“请坐下!”见那个学生眼里仍充满了疑惑,我笑着说:“刚才,我看了一下你们的作业本,对这个问题理解的并不透彻。简单说,就是还没有听懂。我希望大家认真听。如果有还没有听懂的,请举手!”于是讲了起来。

正当我讲得正起劲的时候,下课铃响了,我不舍地下了课。逃样地离开了教室。我庆幸自己终于迈开了这第一步!

二.初次敲铃

第二天,我值日。

在我的潜意识里,并不认为值日有多难,不就是填写一下校务日志,敲敲铃吗?可任何事情并不是象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这里面同样有学问。

我一大清早就进了办公室,清洁完办公室,坐等朝读时间的到来。

这时,老师们陆续进了办公室,寒喧一阵之后,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做着上课前的准备。

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我激动地拿起铁棒,走到铁铃下,举起右手,敲。由于用力过猛,我的耳朵都震麻了。耳内一片嗡嗡。多少年啦,都是我在听到别人的敲击声中去上的课。今天,我也有幸站在了这个神圣的位置上。看到满操场的学生在我敲响的铃声中象燕子飞样往教室跑,我的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

铃声一响,办公室里一阵骚乱。老师们先是一愣,接着,又慌忙往教室跑。

我见整个学校都动起来了,我得意地又敲了几下,停止了敲击,也准备去教室。在我放下铁棒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涂老师停止了脚步,扭头瞅了我一下,又慌忙车过头去,一阵小跑,终于在铃声消失的刹那,站在了教室门口。我看见涂老师还在不停地喘息。我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去了教室。

朝读时间一到,我正准备下课去敲铃,却听见下课铃声已响起,我先是一愣,知道是另一位老师敲了铃,我才从容地下了课。

我走进办公室,隔老远就听见办公室里一片嗡嗡,待我踏进办公室的门坎,嗡嗡声却又嘎然而止,我也没在意,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作着上课前的准备。

上课时间到了,我拿起备课本,走出办公室,拿起铁棒,举起右手,正准备敲时,却见肖老师走了过来。

肖老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汪老师啊。”

我一惊,慌忙答道:“呃。”莫名地看着肖老师。举起的右手停在了半空。

肖老师仍笑着说:“本来这是件小事,不说也可以,但既然入了这个行,还是提醒一下有好处。”说着,肖老师接过我手中的铁棒,继续说,“这敲铃,按说呢,是没得么规矩的,文件上也没得这方面的规定,只是各个行业有各个行业的潜规定,这潜规定一是靠前辈们言传身教,二是靠自己慢慢揣摩。就说这敲铃,也是有它的潜规定的。说白了,就是敲得让人听起来舒服。当然啦,用电铃就没得这多讲究了。你比如这上课铃,它是一长两短,也可以两短一长;在敲上课铃之前,还有个预备铃:两短。为什么要敲预备铃呢?就是要让老师们有个思想准备。敲完预备铃,停一两分钟,再敲上课铃。上课铃一般要持续两三分钟。上课铃一响,老师们动了。上课铃一落,老师们就要在教室门口站着。这就是为什么上课铃要敲两三分钟的原因;下课铃是一长,停顿一下,再敲;集合铃也是一长,中间没有停顿,却要连续敲。为什么上朝读课的时候,老师们都一愣,后来,涂老师又瞄你一眼睛,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你没按规矩来。让人听着不舒服。当然,这要慢慢来。一时三刻难以体味出其中的奥妙来的。”说着,肖老师看了我一眼,举起铁棒,敲。

果然,比我敲的好听多了。

我心悦诚服地看着肖老师,默默地点了点头,急急地去了教室。

三.初生牛犊

有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见语文组在搞公开课,我问肖老师:“我能不能去学习呀?”

肖老师笑着对我说:“可以。”

我于是放下笔,端了把椅子,跟着老师们去了。

这堂课的主讲老师是五年级的语文老师涂老师。听讲,涂老师都教了一二十年了。在教育界还很有些名气。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进了五年级的教室。

涂老师讲的内容是李白的诗:《题西林壁》。

我的心不禁发紧。说实话,一般上公开课,有经验的老师是不选诗歌作为主讲对象的。因为诗歌是蛮难得讲解的。尤其是小学,就更不好讲解了。我真为涂老师的大胆而担心。我忍不住跟旁边的肖老师嘀咕:“选它?”一指课本。

肖老师捂嘴一笑,说:“艺高人胆大。”说完,又专注地盯在了黑板上。

我也不好它顾,也学着肖老师的样,盯着黑板。

整堂课下来,我只感觉到两点:一.声音洪亮;二.板书工整。其他方面就不敢恭维了。而最突出的弱点就是课堂组织不好。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老师在上面大讲,学生在下面小讲。而作为“学生在下面小讲”这一句,是一个老师最大的失败。也是蛮犯忌的。通常评价一个老师,其中就有这么一条:课堂组织好。而不好的也是这句话:课堂组织欠佳。一字之差,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

当然,这些是我以后才知道的。而涂老师在同仁之中却并不招人喜欢。除了性格外,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那句话:他连个学生都招呼不好,还好意思紧呆在教育界?当然这些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晚上,语文组抽了点时间,搞了次课评。我也列席参加了。

四年级的龚老师评起来是好话一大堆。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涂老师听得眉开眼笑。我听着却直起鸡皮疙瘩。待老师们都讲完了,肖老师说:“看我们的汪老师还有没有么家要说的?”

老师们一听,都纷纷睁开了眼睛。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咳嗽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老师们都说了好的,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我提一点我的看法······”

肖老师一听,连忙打断我的话,大声说:“今天的会就到这里,老师们都累了一天了,都休息去吧。”

我不满地“砰”地一声拉开了椅子,走出了办公室。老远,我还听到涂老师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和肖老师的赔理的话。

后来,肖老师跟我谈心的时候,才道出了个中原委:“我不阻止你,涂老师就要闹起来。”

后来,我用了好长时间,才和涂老师缓和了。但那也只是人和意不和。

从那以后,再听别人的公开课,要么不提意见,要么一味地奉承,没得得罪了人也没得别人说你个好。

四.兜 风

吃过了晚饭,我们几个没回家的在办公室里无聊地寻找些事情打发光阴。

我们虽然是民办学校,实行的却是集体食宿制。据说,这还是学习外地的先进经验哩。其实,也只是挂名而已。象涂老师他们本村的几个老师,就不在这里食宿。其实,我们几个远些的也是可以回家的。只是一去一来蛮赶人,也就死心踏地地住在了学校。但周末是非回去不可的。否则,就没得饭吃。因为炊事员也要回家休息。

这时,肖老师进来了。肖老师扫了一眼,笑着说:“走,带你们去兜风去。”

校长也附和道:“兜风去!” 

其他老师“嗷”地一声叫了起来。风快地收拾。我却茫然地看着。

旁边的张老师奇怪地看着我说:“走啊,象个苕。”

我莫名地看着张老师。

张老师笑着拉着我说:“走啊。”

我趔趔趄趄地跟着张老师,却仍不解地问:“兜么风啊?”

张老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不解地说:“家访啊。”

我更加疑惑了。问:“家访么叫兜风哩?”

张老师一听,笑着看了我一眼,正准备回答,旁边的肖老师接了过去:“他才来了几天?哪知道这些?”咳了一声,“是这样。我们学校从前有个老师,对工作蛮负责,却又怕别人知道。有一天,这个老师迟到了,校长问他搞么家去了,他却不明说,却支支吾吾地说兜风去了。校长一笑,知道这里面有名堂,也就没说他么家,就让他上课去了。考勤上当然也就记了迟到。过了几天,有个学生的家长来学校,感激那个老师不得了。又说起了那天的事。说要不是那个老师去他家,这个学生就不能来学校了。也不能象现在这样变好了······”

我问:“为么家啊?”

肖老师说:“那个学生蛮拐,专欺负小同学。那个老师替这个学生解释了半天,还替这个学生作了保证,家长才放这个学生来上学了。这个学生从此也就变得听话了。家长还说要当面谢谢那个老师。可那个老师正在上课。家长等了半天,见等不来那个老师,千恩万谢地走了。下课后,那个老师来到办公室,校长也不说,只是问旁边的个老师:‘晚上去搞么家?’旁边的老师一笑,故作镇静地说:‘兜风去。’一屋子老师大笑。那个老师不好意思地也大笑。挠着后脑壳说:‘都知道啦?’从此,‘家访’改‘兜风’的说法也就流传开了。”肖老师说完,走了。

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肖老师。

张老师扭头一看,见我还站在那里,急切地说:“走啊!”

我几步赶上去追着肖老师说:“后来呢?”

肖老师停下了脚步,莫名地问我:“么家后来呀?”

其他老师也饶有兴趣地停下了。

我说:“考勤啦?”见肖老师那莫名的样子,我说:“迟到啊?”

肖老师一笑,理解地舒了口气,说:“改了。当然改了。”

我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其他老师笑着又往前走了。

张老师剜了我一眼,也往前走了。

我懊悔地一拍后脑壳,急忙往前赶,追逐已远去的老师们。

今夜的月亮真圆。那圆,即便你用圆规划也难以划出有这圆来。月亮刚升起来的时候,却显不出清亮,相反,倒觉得有几分昏黄,象刚从黄泥里浸染了样,也吸引不了人。可过了一会儿,穿过了一层乌云,再看月亮,竟变得清亮了,象刚用水清洗过了样,人见了,精神陡然为之一震,眼睛也一下子清亮了许多。随着月亮的不断升起,月光也慢慢变透,目及之处,辨认得清清楚楚。只是这月下看东西给人的感觉却不如阳光下看东西有一股阳刚之气,倒显出几分妩媚和阴柔之美。看到这清亮的月光,我倒想起年少时的一个梦幻来。如果人类也能将这清冷的月光利用起来那该多好啊。可当我把这一梦幻告知一位同学时,那位同学却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在你之前,曾经有位科学家也做过这个梦幻,并做过这方面的实验,结果失败了。但我却不敢苟同。我倒认为是技术跟不上的缘故。总有一天,这个梦幻也要变成现实的。

我们先到了五年级的一位同学家。这个同学在班里表现蛮好,学习成绩也优秀,只是太娇气了些。我们与这位同学的家长谈得满面春风。哈哈着出了门。走不多远,又到了三年级的一位同学家。这位同学在班里表现一般,学习成绩也一般,只是不爱劳动。我们与这位同学的家长谈得仍然融洽。又走了不一会儿,我们来到我班的一位同学家。这个同学在班里表现蛮差,学习成绩也差,又好欺负同学。没少让我头疼。这位同学的家长刚开始还是热情地迎我们进屋。只是在我说起这位同学在学校的表现时,这位同学的家长的脸拉长了,呼吸也急促了。我却没有察觉,仍自顾自地说,好像要把心中的不悦一吐为快。

当我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旁边的肖老师却打断了我的话。肖老师笑着说:“也不全是这样。这个学生还是蛮爱劳动的。”

我发现,就是这一句话,使那位同学的家长的脸上有了笑容。

校长见气氛有了缓和,校长连忙起身,说:“打扰你郎睡觉了。”说完,就往门外走。其他老师也跟着往外走。那位同学的家长还是很礼貌地送我们出门。

在回校的路上,校长说话了。校长平时一般是不说话的。除非有了重大的事,校长才说话。校长说:“今天我们走访了三个不同的学生,也可以说是好、中、差,大家都谈一谈自己的想法吧。”停了一会儿,见老师们都沉默不语,校长笑了笑,说,“我这样说,并不是要批评哪一个,而是要大家学会如何家访。你们想一想,好、中的学生好说,特别是表现差的学生,我们又该如何说?是不是象刚才汪老师那样,直截了当?可那样的后果老师们刚才都看到了。可肖老师的一句话,就收到了蛮好的效果。这又是为什么呢?对于差生,我们要努力找出他的优点来,让家长明白,哦,我的伢还有优点啊。这就是方法。一个老师,不光要书教得好,还要学会家访,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我信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老师们往回走!

五.期末考试

一晃,都月余了。要问我当老师的感觉如何,我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你,感觉酸酸的,还有点涩。虽然如此,但我却渐渐地喜欢上这个职业了。把个三天两头不看见这帮鼻涕虫,心里还怪想的。也多了几分牵挂。

临近期末考试了,自然也进入了总复习。但我却不知道怎么来复习。问肖老师,肖老师却说,先拟个总复习大纲来,再一步一步实施。我照做了,却还是不得法。后来,我灵机一动,估计考试内容无非是书中的,于是,我要学生抄整本书上的习题。且规定在一星期完成。我倒省事了,可怜学生却吃苦了。每天放了晚学,操场上,路途中,再也见不到我班的学生的身影了。有天,我去临近学校的个学生家家访,却不见了那学生。我问这个学生的婆婆,婆婆笑着说:“还说哩,刚一刻还在说哩,说你刚吃了饭,歇一会儿,免得滞在了胸前。可她却脑壳一歪,说,老师说了的,一星期要写完,写不完不准考试。”说着,婆婆站起来倒了杯茶水给我,“听说你这个老师才来,也不知道用了么法,竟把我家的混世魔王给制服了。以前,连没皮的光干树都敢爬。每天一放了学,书包一丢就野出去了。不到天黑找不到她的踪影。汪破了喉咙都汪不回来。现时啊,你赶都赶不出去。天天熬到十一二点呃。”

说我省事,只是我不再课前、课中、课后批改作业了,但我也没有闲着。我将书中的内容大致归了个类,再分别予以讲解。并教授学生如何变题。直到每个学生会做为止。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与其说是考学生,倒不如说是考老师。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夜都未睡踏实。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反复想,还有那里遗漏了吗?从教本的第一页梳理到最末一页,觉得没有。才安心地睡去。睡了会儿,还是不放心,又一骨碌爬起来,摊开教本,再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再静默细想,觉得还是没有遗漏的。这才放心放意地睡去。可这时却已是麻麻亮了。要不是操场上的吵闹声吵醒了我,我还不知要睡到何时。我急急忙忙爬起来,擦了把脸,跌跌撞撞地进了办公室。差一点就撞到了人。我惊慌地抬起头,啊,见是校长和肖老师。

肖老师惊讶地问道:“么搞的啊?连眼睛圈都是红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作答。

旁边的校长也没吱声,只是关切地注视着我。

我见老师们都还未到,我支吾地说:“肖老师啊,能不能让我留下?”

肖老师关切地问道:“病啦?”

我诚实地说:“没有。”

肖老师不解地问道:“那你?”

校长这时插话道:“嗐,他呀,新姑娘坐轿,头一回。主任大人,开点恩吧?”

肖老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就留下吧。”

我乐得一蹦多高,嗷地一声跑出了办公室。

我们这里采取的是轮监制。即,你到我校,我到他校。

肖老师早带着老师们走了。

校长自然是要留下的。后来我才知道了校长留下来的奥妙。校长留下来除了安排生活外,还有一点最重要:与监考的老师联络感情。说白了,就是要监考的老师不要太死板,要放活点。好让学生们做点小动作。

开考的铃声早已敲响。校园里顿时死了。我站在办公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出走进,心神不宁。我猜想现时已开考了。学生们接到卷子后都会不会做?我想去教室,却又怕违反了纪律。挺到最后,我咬一咬牙,还是去了教室。但我却不敢公然走进教室。只是站在教室门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见学生们正低头在做,我才稍微松了口气。这时,监考的老师出来了,见我站在门外,热情地邀请我进教室。我连忙摇手,连说,不进,不进。但却还赖在门外不走。监考的老师笑笑,也不点明,递过来考试卷子。我如获至宝,从头至尾,粗看了一遍,我这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原来,卷子上的内容都是我们平时学了的。特别是在复习阶段都复习了好多遍。还有一题,是我在开考之前都讲过了的。听见铃声我才慌忙擦了的。我瞟一眼黑板,还可辨认清楚。我递过考卷,舒心地走了。

六.学写评语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功夫不负苦心人,我班的成绩在全乡六所民办学校中排名第三名。校长高兴地说:“嗯,继续努力!”肖老师说:“搞得下!”我因此有些飘飘然了,以为自己还真搞得下,与人说话,眼睛不觉望到天上去了。说话的口气也开始拿腔拿调了。走路双腿象踩弹簧样弹出弹进了。父母当然是不知情的。校长见了,心里不舒服,当面却不好说什么。肖老师在我面前嗯了好几回都咽回了想说的话。恰在这时,我哥来信了,我满心喜悦地拆开信,令我的笑僵硬地滞留在了脸上。我哥在信的开头就说,你以为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是你的功劳?是你前任的功劳。你才来了几天?吃了几天的粉笔灰?就开始飘飘然了?你竟敢跟涂老师提意见,搞得别人背后四处图人。要不是校长做工作,涂老师还要四处讨说法哩。涂老师教书的时候,你还在做什么?人家再有缺点也轮不到你来提意见。你首先要学会尊重人家老同志。当然,你也做了一点工作。期望你以后要夹紧尾巴做人!后来我才知道,是校长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给我哥写了信,才唤醒了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期末考试完了,学生也该放假了。学生放假三天等着接成绩单。我们副课老师虽然不写评语,却要写一学期的教学总结。在学生快接成绩单的先一天,班主任带来口信了,说他病了。还嘱托我替他写完还未写完的学生评语。我打开班主任的抽屉,数了数,竟还有二十份未写。面对那小小的成绩单,我竟茫然不知所措了,不知如何下笔。我想了想,又拿出个本子,打起了草稿。

写评语看似简单,其实很难。你要在这三言两语中活画出这个学生在这一学期的表现出来。要想写得生动,就要对这个学生熟悉。否则,就有点难了。但我哪知道这些?我只管按照我的想法去写。

写完后,我又检查了一遍,自觉满意了,正准备往成绩单上誊,旁边却传来声:“等等。”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肖老师站在我背后已多时了。

肖老师笑了笑,也不多话,接过我手中的笔,在本子上牵了几条线,边放下笔边说:“再看看。”

我低头一看,觉得比我先前写的念起来顺畅多了。我佩服地抬起头看着肖老师。

肖老师又笑着说:“话还是那多话,只是感觉不同了?对不对?”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肖老师说:“这就是窍门。说白了,写评语就是三段式:优点、缺点、期望。不能象你这样,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让别人不知道你都说了些么家。另外,为了提高工作效益,还有个办法你可以试一试,就是给学生分类:好中差。然后,再写出三篇范本,再对号入座。不信,你可去看看别个老师。”

我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七.联席会议

学生放假了。老师却不能放假,还要留在学校里继续折腾。折腾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作息时间严格控制外,其它均可放松。

偌大个操场上看不到学生们的身影,听不到学生们的嬉戏声,也听不到那悦耳的铃声,这心里空落,心情也一下子变得烦躁了。

我枯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打发时光。隔一会扭头去看墙上的时间。估计上课时间到了,我慌忙站起来,去收拾教本,转身就往门外跑。一下与肖老师撞了个满怀。肖老师惊奇地问:“慌慌张张地搞么家去啊?”

我边道歉边往门外走:“上课去。”

肖老师一把拉住我说:“回来哟,都放假了,还上个鬼的课啊。”

我“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直抠后脑壳。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笑声。

坐在我对面的涂老师站起来大发感慨:“打他一站起来我就知道不对。我一直都瞄着。知道他又步了我的后尘。唉,悲哀啊!”

校长却笑着说:“嗯,不错,进入了角色。”

肖老师说:“职业病。典型的职业病。谁说我们的民办教师后继无人?熬吧!总会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的!”

我不好意思地走进办公室,坐回位置。经过张老师的办公桌的时候,却听到张老师说了句:“苕。”我羞涩地瞟了她一眼,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暗自发笑。

难道这就是老师?这就是职业病?我才来了几天啦?

校长站在办公室当中,说:“莫笑汪老师的迂,在座的又有几人当初不这样?汪老师来的虽然迟,但他已走好了第一步!”歇了歇,校长又说,“老师们也辛苦了,今天也不需要再在这里耗了。没写完的可带回家去继续写。明天都到沙湖去开会,后天回校评比就可放假了。”

校长说完,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椅子的拖拉声。

我磨叽着却不走,单等张老师收拾完,一道同行。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早也不过,就上街了。

参加这样的会,我是第一次,觉得新鲜。

我静静地坐在礼堂的椅子上,默默地注视着陆续走进来的老师们。我原以为就我们民办教师,却不想,公办老师也来了。只是我却不知道施老师为何要把这样的会议说成是联席会议?却不说成是“公民办教师大会”?而主[xi]台上的横额上却明明写着“沙湖地区教师大会”。也并没有分公办、民办啦?正当我疑惑时,背后的一声“呸”,吓了我一跳。我扭头一看,正好是施老师。我笑着骂了句:“象个鬼。”接着,我说出了我的疑惑。

施老师也一笑,说:“你还嫩了点,呆会儿你就知道了。说‘联席会议’只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吧了。”

会议如时举行。一.全体起立,唱《国歌》;二.主管领导讲话;三.分管领导讲话;四.教育组组长讲话;五······,第五项还没有报出来,旁边的施老师把我一拉,说:“走哦,不关我们的事了。”

我疑惑地说:“还没开完哩。”

施老师一笑,说:“别自作多情了。说你嫩,你还真嫩,底下不关我们的事了,你看。”

我随着施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有老师在往外走。又往台上看,只听道:“······民办老师可以退场了。下面是关于公办老师调动的问题。”话音未落,会场里更是“噼啪”声四起。我不由也被裹挟出场了。

施老师笑着说:“你知道‘联席会议’的深刻含义了吧?唉,我真不明白,你那好的条件,为么家就不能搞点别的么家去呢?非要跑到这姥姥不疼,舅舅不要的民办教师中来呢?别人都说我们民办教师是小姆妈养的。”

施老师说得嬉笑不已。我却听得唏嘘不止。

可我却已爱上了教师这个职业啊!尽管是民办。

可我们民办老师不同样也在熬心熬血吗?我们民办老师不同样挤出来的是奶吗?我们民办老师不同样在为祖国培养人才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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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几十年来,广大民办教师忠诚于人民的教育事业,在基层尤其在乡村学校,作出了重要贡献。虽然后来采用“关、转、招、辞、退”五字方针解决了民办教师问题,民办教师也逐渐退出讲台,但他们的功绩都不会被人们遗忘。文笔通俗流畅,情节真实,让人真切地感受了那一段久远的故事。小说推荐了!

文章评论共[1]个
沙湖奎星阁-评论

看来一泓清水还真知道那段历史。感谢这样中肯的点评。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题目改为“又弹凤凰琴”的,只是再改时已被审了。未免留下遗憾!再次感谢了!at:2009年05月13日 晚上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