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出窍

当夜的幕布拉开时，他已经悄悄的飘在天上。

他脑子从没有这样的清醒过，身子也从没有这样轻省过，脱胎换骨一样，丢掉了一切沉重的（精神和肉体）铠甲，轻飘飘的在天上。

地上城镇街道的路灯已亮了起来，各种的车辆穿梭在流光里。他飘在这流光的上面，俯视着他肉体和精神曾生活的这个城镇，他是从路边的湖里窜到天上去的，他还看到自己丢掉的漂在湖面上的肉体，那肉体上还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肉身是如何钻到湖里去的？

他飘在这流光里，飘到一红色出租车的车窗上，长满胡子的司机正在自言自语：“他妈的，倒霉，拉了一醉鬼，一分钱不给还不下车，在湖边，我他妈踹下去，没人看的见。”。他听着听着，觉得他的肉体好像是从这红色的车里滚下去且滚到湖里去的。“他妈的，已经一点多了，不干了，收车！”司机又自言自语。

他飘在这流光里，飘到自家的小区的楼顶，看到各层的窗几乎都没有了光亮，只有顶楼老梁的窗里有微弱的亮光透出来。老梁是广河集团的副总也是他的同窗，他飘到窗前，床头的节能灯亮着，老梁正光着膀子在床上做着俯卧撑，他身子下是一光滑白亮的女人在用力迎合着，他觉得这女人好熟，他飘进去俯看，啊，竟是自己的老婆玲子，怒从中来，他扇他们的嘴巴，挖他们的心，但他们竟无视他的存在依旧努力地做着，嘴里还发出“嗷、嗷、”的浪声。他无法阻止，他逃出窗外。

“和他离婚吧，我马上娶你，宝贝。”

“不行，强强怎么办？我要为孩子想，只能做情人吧。”

“今晚他出去应酬了，又会喝多不回家，咱痛痛快快玩，我不回家了。”

窗子里透出的声音直刺入他的听觉中，他居然不怒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错觉幻觉而已。

他飘在这流光里，飘到自家的窗前，流进空荡的卧室，又流进儿子强强的卧室。儿子酣睡着，嘴角流着涎水微笑着，好像在做着好梦。他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可能梦见金榜题名了。

他飘在这流光里，飘到醉意夜总会的豪华楼宇里，脂粉的香气和醇香的酒气依旧升腾着。包间里一对对光滑的肉体粘连着散发着性的睲臭。这秃头的满身横肉的家伙不是他的局长吗？！这个平时衣冠楚楚的一贯严肃的老局长怎么抱着二十多岁白亮的姑娘？自己平日在他面前总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点差错的。另一包间，二十几岁的小伙和一半老徐娘滚在床上，他飘进一看，原来是老局长的司机小王。

他飘出这流光，飘到灰蒙蒙的乡下农村老家的院落上，小小的白炽灯的亮光透出来，老爹老娘竟还没睡，老妈在给老爸倒水喝。

“我这病怎么也治不好了，周总理得这病都治不了，咱小庄户人家还折腾啥呀，他娘啊，别拖累你和孩子们了。”爹说。

“死老头子，说什么那，快喝口水！”娘打断了他。

他听了觉得酸酸的，爹的病已经花了几万块了，老人的积蓄早已花完了，他把准备给强强念大学的钱也给了娘。以至于他老婆骂他“跟了你个穷鬼，还带了两个破拖油瓶，穷死算了。”

他飘了一个夜晚，太阳终于出来了，他又在阳光里飘。

他飘在城镇的湖边，看到一群人在湖边打捞什么东西，还有警车和警察。他看到了自己的肉身被撂在湖边的马路上，一个警察在打电话。

“身份以确认，让他的家属来认领吧。”

一辆小车驰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女人跑过去跪在他的肉身旁哭了起来，“他爸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撇下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那女人是他老婆，那男人是晚上和他老婆做爱的广河集团的副总老梁。

他没有见到他的强强。

他的肉身被送到火化场的停尸间，他也飘到那里。

他无处藏身，只好在空中飘荡。他的朋友和同事及亲戚家人都来了不少，他们聚在追悼会场外，三三两两拢在一起。

“李科长是跳湖自杀？”

“什么科长？是副科长！大概有事吧。”

他飘在他们头顶上，听着。

“这下没人拱你这科长了吧”

“少说废话”

“局长又有礼收了，会有人争这个副科长的空缺啊”

是啊，他妈的，我当初为当这个副科长就给局长送了两千块还等了一年才当上。他在空中飘着想。

“李科长是个实在人啊，就是爱喝酒，年轻轻的毁在这酒上”

他听着觉得有道理，烟酒伤人啊，但这个混杂的世界却离不开它，亲朋聚会要喝酒，满月酒，生日酒，祝寿酒，乔迁酒，升职酒，参军酒，升学酒，儿子结婚酒，女儿出嫁酒，上级来人要陪酒，迎来送往必喝酒，逢年过节更喝酒．．．．．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多酒，我爱喝酒吗？他妈的躲不掉啊。

哀乐响起，刘副局致悼词。

悼词十分简洁，简单介绍了生平之后，便是沉痛哀悼某某同志，默哀三分钟。他参加过不少追悼会，从没想到参加自己的追悼会，他浮在空中有些茫然，他试图回到躺在那儿的自己的肉身里去，但怎么也进不去，他无能为力。

他看到儿子哭得泪流满面，他想安慰儿子但感觉不到，儿子是他最最挂心放不下的。其次便是他的父母，父母没有来参加追悼会，因他们受不了老年丧子的巨大悲痛，他想漂浮到父母身边去，但他感觉已飘不动了，

人们四散而去之后，他的肉身被推向火化炉，此时他沉沉的从空中下坠，脑子里把这一切迅速的记录。

当火化车间响起时，从空中飘下来几张纸，纸上打印着以上的文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