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元月14日
我遇上了黑色114。是的,就在朋友们问候我新年好的时节里,我遇上了可恶的倒霉的黑色114。当然,我说的114自然与查号台无关,绝对无关。我指的114只是个日子,是今天——1月14日这个日子,这个在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新年伊始的普通日子,对于我来说真够黑的,发了霉似的黑,致使我倒了大霉——急急匆匆地被送进了医院,被告知必须住院,并且必须接受手术治疗。这一突然而来的灾难,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我已经直挺挺地躺倒在巿中医院二病区的病床上了,医生护士刚刚还围着我问诊。这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事实,由不得人不信。
此时,我在阵阵的疼痛中瞑目遐思,拼凑发生意外前前后后的记忆碎片——我好端端地午睡起床,下地时感觉有点眩晕,左脚没有站稳似地一扭,只是轻轻地一扭,随之身体一晃,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会一屁股倒在地起不来了。等我回过神来,用手触摸疼痛的左脚踝处,
跟腱处压痛明显,并有凹陷,有一种像断离了似的空虚,疼痛处已开始肿胀起来,感到小腿肚子的肌肉有些痉挛似的痛,还伴有酸胀,而且已经相当明显地丧失了张力作用,不能提跟了。这不由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感觉就是——这下我惨了!我的我的左脚十有八九是重蹈了十年前我右脚的不幸——遭遇跟腱断裂了。左腿已经无力支撑,别说是行走了,就是站也站不了了啊!我随即想到,不能再劳驾我的左脚下地,应尽一切可能不让足踝部位有所活动,并拿冰箱里的速冻食品代替冰块,用冷毛巾包上做局部冷敷降温……果然,急诊诊断结果为左跟腱急性断裂。我呆呆地坐在医院的轮椅上,当即被推入了病房……医生特别医嘱两个绝对禁止,一是绝对禁止伤脚受力,二是绝对禁食。我很清楚,禁止伤脚受力是严防跟腱断端距离负增,加大手术难度,对术后的康复不利;禁食是为手术做准备。
虽然我明白人们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发生跟腱断裂的现象并不少见,一般说跟腱在突然强烈受力后都有可能发生急性断裂。可我不明白的是这回我的跟腱并没有什么强烈受力啊,我的左脚仅仅是在下床时那么轻轻地一扭而已啊!人啊!向来就是双面墙。铜墙铁壁是人,纸糊破墙也是人。再坚强的人,要是真遇上倒运,就是喝凉白开也活该塞牙啊!就是这样的现实,就是这样的无奈。早在十周年前,我已遭遇过一次右脚急性封闭性跟腱断裂的不幸。那是1999年的元月,是的,也是个元月。我在邮政储汇营业所任所长,局工会组织了一次以工会小组为单位的“迎新年,员工健身跳绳赛”活动,我早就安排了青年员工参赛,原本没有我什么事。可我还是遇上了噩运,没事也会有事找上门来。当时我就在支局长办公室,正等着参加一个业务工作会议。可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接赛场来电,说比赛已经开始了,而我们的参赛员工却不知何故迟迟未到,寻呼其多次都杳无音信。我看窗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心想参赛员工一时半会怕是难到场了。也真是不巧也不出事,赛场偏偏就在隔壁,先不说别的,单从重在参与的集体观念来说,不就是跳几下嘛,我这个所长怎么也得先替补上去再说啊,况且跳绳恰巧是我的运动强项。果然,虽然我已多年不做跳绳运动了,但跳姿轻盈犹自不减当年,四肢配合相对默契,一挥一跳极为协调,以同事们的评说,一看便知是个跳绳好手。可不,我远远领先在前……突然,感觉我的右脚踝后位像被绳子甩打了一下,随之脚一软便蹲在地上撑不起来了。当时并不疼痛,只觉得站不住脚,误以为是多久不运动抽脚筋的缘故,稍稍休息一下,做做按摩舒筋就没事了,也没当回事放在心上。边与同事调侃,边一拐一翘地去开会了……我的小腿肚子渐渐地酸胀疼痛,同事们也以为我抽脚筋了,又是热敷又是按摩的,可是不但没有减轻症状,而是越来越肿胀,越来越疼痛,踝关节一点主动力也没有,这才觉得不对劲。我伸手触摸疼痛之处,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地戏侃道:“啊呀……啊呀,不会是我的脚后跟与我的筋骨离婚了吧?天呐,怎么会分得那么开啊,中间怎么会有那么一大截开阔地啊!”同事们先摸摸我的伤脚,再摸她们自己的脚,顿时面面相觑——我左脚踝部后面的那根粗粗的筋,足有一寸多的凹陷,很明显已经彻底断离了。由于受伤时不但没有及时固定受伤部位,还误以为可以减轻吊筋,咬牙忍痛又是按摩又是用力活动的,促使断裂后的肌腱因腓肠肌的收缩而往上紧缩,与下端分离更远……手术后在医院住了二十天,石膏打了两次,先打的石膏长至膝盖以上,作用有二,一是要固定踝关节不动,二是不让腿伸直,目的就是为了严防刚刚修补后的跟腱有所受力而再次损伤撕裂。一个月以后石膏改成在膝盖以下,虽然患脚依旧不能下地受力,但是痛苦的程度大大减轻,感觉我的腿终于解冻了,伸曲自如不再受限,转身或起坐方便了许多。45天后拆了石膏,先是依仗双拐杖,再是单拐杖……三个月后我基本丢弃了拐杖,能一拐一翘地独自慢行了。当年四月,我竟然能远行临安巿于潜,当时的省邮电学校在那里,我是为了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浙江省第三期优秀营业班长营销培训”。期间的困难和不便可想而知,但在同学们的关爱和帮助下,不但每天坚持做康复训练行走,登上了西天目山,参加了探瑞金洞等集体活动,培训班里年龄最大的我,各科结业考试成绩还均为了第一,并被评为优秀学员。同学和老师在对我刮目相看的同时,还有点不可思议,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哪来的抗争力。可能就是因为我行动不便,同学们有结伴打球、逛街购物、郊游漂流、游黄山等活动时,我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教室啃书本整笔记,无论是学习时间或是学习精力,我都比别人更具有优劣的原因吧。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此时,我一笔一划地记录从思绪乱麻堆里整理出来的头绪,我敢肯定,在我生命的记忆里,我将不可能再忘记我的这个黑色“114”!我不可能再忘记我这个黑色的霉元月十周年。
2009年元月15日
整夜辗转难眠,伤脚怎么放都不自在;打着点滴,躺在床上让人伺候我“方便”,怎么都不自在;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上楼下楼的,怎么都难以自在……我总是在很不自在的情绪里……不管是什么病因住院,只要躺倒在医院的住院病区,就别想逃过空腹抽血这一关,更何况我是一个将被推进手术室接受手术的甲亢患者,更是理所当然,而且也是必须接受的,什么肝功能、血糖、血脂、血常规、t3t4、大小便常规等大大小小的化验,什么拍片透视、彩色b超、心电图等各种各样的检查,什么血压啊体温啊……反正能显示生命迹象的数据指标都不能少。这不怪医生护士,他们是出于对生命的负责在履行职责,应该受到尊重。但对于一个最怕麻烦,什么都力求简单,行事风风火火,原本活蹦乱跳的我来说,此时像个残疾人,只能坐在轮椅上由人推来送去的,简直是遭罪啊!
遭遇了两次跟腱断裂的不幸,我终于对跟腱的概念与作用有了一定的了解。当人们足跟离地以脚尖站立时,在足跟与小腿之间有一条很粗壮结实、绷得很紧的肌腱,这就是跟腱。它是由起于胫骨后面小腿肚子内外髁的比目鱼肌和股骨腓肠肌这两块肌肉的肌腱联合而成,具有使足关节伸展的作用,是人体最强有力的肌腱之一,人的行走、跑、跳就依仗着这条强有力的肌腱,跟腱若是完全断了就会寸步难行。古时候,就有一种刑罚,就是把人的两侧跟腱砍断。
我知道,跟腱断裂分开放性跟腱断裂和封闭性跟腱断裂。开放性跟腱断裂是指被锐利的东西直接与皮肤一起割伤,经伤口就可看到断裂的肌腱;闭合性跟腱断裂则是指由于种种原因造成跟腱断裂时,皮肤却并无破损。闭合性跟腱断裂原因很多,有长期慢性损伤,发生跟腱退行性改变或钙化,削弱了跟腱强度的原因;有部局注射可的松后导致腿肌营养不良的原因,有跟腱处于紧张状态时所受到横向砸伤后肌肉突然猛力收缩引起断裂的,我前后相隔十周年的两次跟腱断裂都归属这一种,都得接受手术治疗。
等待各类检验结果,等待接受手术,等待……等待……此时此刻的这种等待,真够堵心的。
2009-1-16
昨天,我在14:15被推进手术室,送回病房时已是傍晚了。
从病房到手术室,躺在手术病人的推车上,铁轮与地面的磨蹭不只是刺耳,还激起我阵阵心浪,撞向心壁的岩礁。是啊,进手术室对于我来说是不陌生,在我的记忆里,进进出出手术室的经历绝不少于十次。但是,每一次进手术室前的心情总是难免有些晃悠和飘荡,就在茫茫洋面上沉浮的一叶小舟。尤其是在手术室那条幽幽静静的走廊,虽然只是百米之距,可是心路漫漫,深深遥遥。自动门一道又一道,经过了半限制区的境域,直到我静躺在限制区的手术台上,那叶心舟才有一种回港靠岸抛锚,趋于平宁的感觉。
护士长拿着病历一一核实对照,认真的程度真不亚于刑警在办案,但态度和蔼可亲倒更像是在拉家常,手脚相当麻利,很快在左手臂绑了电子测压带,食指套了测氧密度仪,右手腕静脉处插入一根粗粗的输药针管,传送药液流向我的全身的血管末梢。此时,若大的手术室里只有护士长一边忙碌地做术前的各项准备,一边很随意地与仰面平卧在无影灯下的我聊着与手术无关的轻松话题,使我对马上就要手术的事实显得很平静很坦然,不再有丝毫的恐慌。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在特定的环境里护士的一言一行,都能直接影响患者精神状态呢。
麻醉医生又一次重复护士问过的病史,甚至比护士问的还要多,还问了我有什么药物过敏,问了我最近有否服什么药等。这也难怪,因为麻醉医生在手术室内的任务除保证我一直处于不疼痛的状态下完成手术,更重要的是在手术期间和麻醉恢复期对由多种因素(麻醉、手术等、原发疾病)引起的重要生命功能的变化进行监测和诊断,并及时进行治疗,以确保我的生命安全。随之,麻醉医生让我在病历上签名。我没看其中写的是什么内容,也没问为什么事要我签字,我的思想很简单,人都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无非就是在履行常规的告知权吧。我连生命都可以交托他们,还有什么可以不信任的呢。我接过笔就分别在三张病历纸上签上了我的名字。现在想想,以前我做过那么多次手术从没有让我自己签字,履行常规告知权签字,婚前是我父母签的,婚后是我先生签的,唯独这次让我自个签。可能“术前常规告知”条款有所改动了吧。
如果把手术台比喻为战场的话,我就把麻醉医生比喻为作战参谋,麻醉医生对我下的指令,就是在实施作战计划——要求我左侧卧,身躯弓形,让双臂双膝紧紧拥抱互相亲吻后,她派出自己的手指趁机侦察我的脊梁,探明埋麻醉弹的位置时,毫不留情地一针扎入我的脊髓……第一针钻心似地疼痛伴着酸胀,接着疼痛针针淡然,随之麻木……我,渐渐感觉我的双腿好像已不在我身上,又好像悬浮在空气里……自我接受麻醉之后,麻醉医生就一直坐在离手术台很近的一张工作台上,认真地监视着我的生命体征——呼吸、心率、血压……就像一个作战参谋时时关心战事的进程和质量一样,所以我感觉到麻醉医生知识面很广,需具备生理、药理、临床医学等多学科的知识,并必需熟悉我的健康状况。
“需要俯卧位手术。”手术医生的话很简直,语音轻轻和和的,但分明像是一道作战令。
“那就翻过身趴着?”当护士长还在复述核实的时候,我的主观意识已经很自觉地接受了医生的指令,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主观意识已经受到了行为限制了,不管我怎么使劲就是不行,别说是翻过身了,就是转身都由不得我自己了。我下肢的神经系统已经彻底瘫痪,一点知觉都没有,根本不能接受我大脑的任何指令。仿佛不在我身上,倒有一种浮漂的感觉,就像电视里的太空漂移。我无奈又惘然地说:“我动不了身了。”
麻醉师淡淡地一笑:“别急,别急。你现在要是还能自个翻身的话,那怎么给你做手术啊!”这时我恍然明白,刚才医生下达指令的对像并不是我,而是传递给麻醉医生和护士长的。此时的我,要是没有麻醉医生和护士的帮助,手术医生的何任指令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法独立执行的,尽管我的主观意识很自觉很主动,但现实就是如此——思维与行为被阻隔的,我的行为不受到了麻醉的控制,与思维断隔了……
麻醉医生告诉我,人的神经系统是人体的信息传输系统,它是由成千上万的神经细胞组成,使大脑和脊髓相互连接,形成体内所有信息的传输网络。内体的任何信息由人的神经末梢传递给脊髓,再上传到大脑的不同区域,经大脑分析加工,形成人喜怒哀乐的情绪、感觉、思维、行动。麻醉主要分为局麻、区域阻滞、全麻,它们的任务就是在不同的部位阻断痛觉的传导。我想象中人的神经系统就像是我曾经的专业——载波通信传输。控制大脑的全麻就像是载波导频,控制身体某一大部位的区域阻滞作用就像是地缆电线,控制身体某一疼痛部位的局麻就像是各终端电话机。给我上的麻醉只是让我下半身的神经系统“瘫痪”,就像是某一段地缆电线断路障碍造成通信传输中断一样,区域阻滞的腰部硬膜外麻醉就是想通过临时性阻断大量的神经知觉信号不能上传到脊髓和大脑,从而以达到消除下半身疼痛知觉的目的。地缆断路接顺后通信传输自然就畅通了,麻醉过后神经系统的信息传输自然也就正常了。
……
这次手术始终都在我神志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我感受了手术的整个过程——从护工,手术护士,麻醉医生,助手医生,主刀医生,到病房护士的全程协作配合的过程。真正手术的时间不长,医生从切开我的皮肤到皮肤缝合,仅用了35分钟。而术前麻醉、消毒等各种准备则花了开刀时间的三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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