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滩古镇作为水码头,过去也是茶商、盐商经常光临的集散地。那时此地可谓商贾云集。
乌江水面不宽,水流湍急。从长江上、下游,进入乌江的船只均要在这里用绳索绞滩上岸,再由人工肩挑背扛周转至对岸的贵州境内。
解放前,由于贵州喀斯特地貌的原因,一直缺盐。云兄,和我的一个辈份,年龄却是爷爷级的。老人还是唤我:“毛弟”。他告诉我:解放前,他和几个小伙子去贵州一家兵工厂上班。星期天,最大的奢侈就是几个兄弟伙去食店吃碗牛肉小面,打牙祭。小面煮熟后端上桌了。店伙计一手端面碗,一手端一个盛具。盛具里面放着块状的盐巴砣砣,盐巴砣砣中间插着钉子,钉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线。店伙计问:“客官要几拖盐?三厘钱一拖。”云兄不知,一拖为多少,顺口答道:“那就来一拖盐吧。”店伙伴在盐块上用细线向着面碗里轻轻地弧形转动了一下,白色的晶粒,肉眼看不见。一拖盐。亲戚夹上一筷子面,淡而无味,喊道:“再来一拖”。就这样,一拖又一拖,一下子来了十几拖,总算把小面吃下肚了。待一结帐,盐比小面贵两倍。年代虽然久远,经老人这一说,我对“一拖盐”算是了解了。
导游说,龚滩古镇解放前的用盐,也叫“拖”。乌江上滩第一站,旧时是一扇大门,早晨五更天开门。街旁的青石板上,有一个足有两寸深。这是木棍天长日久拄在青石板下形成的。我被这个木拄的小洞震撼了。遥想古镇上过去那些昏暗的凌晨,天麻麻亮,背盐的挑夫已把300斤一包的盐包搬到木架上,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上背。这时,古镇的上街尚未开启抽税的门。盐包太重,木架下有一条供支撑的木棍,木棍落地,挑夫就紧靠着墙壁歇憩,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望着豆点大的昏黄灯笼发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石板被木棍凿成了一个小洞。滴水穿石,绳锯木断,那是一种耐力和韧性。而石板上的小洞却是力量和苦难留下的。离青石板处,数米远处有一方石碑,镌刻着明码实价:盐包一袋五文抽税一文、茶包一袋三文抽税一文。那个不显眼的小洞不知抽出了多少血汗!
旧时的古镇,计量盐也是用“拖”为计量单位。背盐的人,缺盐食用。
背盐人背着盐包,穿过上街、下街,下得滩来。下滩的乌江水流略略平缓一些。盐包被重新装船,驶过对岸的贵州。那边成群结队的背盐人将盐包拆开分零,装进喇叭口的竹篓里,沿着崎岖蜿蜒的山路消失在低矮的树丛中去了。
现在,云兄早已作古了。茶马古道消失在彩云之南了。渝鄂湘黔四省交界处的马帮也随着机动船的汽笛声消失了。“一拖盐”也消失了,许多年之后人们再不会知道“一拖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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