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佳不是明眸皓齿,谈不上风华绝代,但清纯温润,俨然小家碧玉,而且思佳读了书,领着国家的工资。于是在那个年月,在那个荒远的小镇,思佳便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说媒的人络绎不绝。
思佳是骄傲的公主,思佳的爱情是公主的梦幻,思佳始终相信爱情是一种感觉,执着地认为,所谓爱情,是初次相见怦然心动的脉搏,是不曾相见似曾相识的前世今生,是灯火阑珊处的蓦然回首,是胜却人间无数的金风玉露的相逢,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千千情结。
所以思佳婉言推辞了那些家世显赫、家境殷实人的提亲,正面拒绝了在银行工作的小伙的热烈追求。却惟独选了他,一个既没有豪亲贵戚又没有万贯家财,只会舞文弄墨而且腿脚有点不灵便的他!
人们先是惊讶、不解,继而是惋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偏这么眼拙?!但思佳喜欢,思佳觉得他幽默、睿智、宽容、大度,既有北方诗文的大气,又有江南书生的儒雅。思佳认为他的那份气质,是传统与现代、古典与时尚的完美结合;那抹笑意,是阅尽世间坎坷、看破人间生死的疏阔。见诗文的第一眼,第一面,思佳就觉得这是自己千寻万觅的人。这就是一见钟情,这就是爱情!
那个年月,那个小镇,婚姻是仓促而传统的。见面满意便谈论婚嫁,还考虑不到什么志趣相投、性情相近,一如古代洞房花烛夜,新郎挑起红盖头,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个什么模样。
思佳很快嫁给了诗文。
诗文的朋友很多,新婚之夜,诗文开怀畅饮,到午夜时分曲终人散,诗文已酩酊大醉,嘴里絮絮叨叨,而当她怀着新娘的羞怯轻轻搀扶他时,她听清了诗文酒醉中模糊的呓语。
诗文要她不要怪他,诗文说只想做个平凡普通的人,只想和其他人一样娶妻生子,这辈子最大的梦就是和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诗文说心中对她有愧,他的腿是病变的开始,活不过十年……
诗文说了很多,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声音凄惨悲恸。
思佳思绪如麻,心中如打翻的无味瓶。她不是个没有决断力的人,但这诗文实在太让她怜惜了,别人的生命一开始都是延续,而这个人的生命,从出生就是倒数。而爱情呢,她太明白自己的爱情了:五百年的相望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五千年的相望换来第一眼的感觉,第一眼的爱情。除他以外,自己不会对别人这么心动了!
当夜,诗文病发,住进了医院。诗文没有什么亲属,只有思佳陪着。粗大的针管源源不断地向诗文的血管输进白色的液体,医院里弥漫的味道,让手术室外等待的思佳感到莫名的恐慌和窒息。这样年轻的生命随时都会离她而去,走到人生的尽头,生活何其残忍,生命何其脆弱!而她,既然爱上这个诗文,就应该添满他生命的缺憾,做他一生的手杖!
手术后,诗文的脚不能行走,思佳便每天推着轮椅,带着诗文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思佳的轻柔妩媚,让诗文的生命再次绽放,也因此在他的笔下激荡出一行行优美的文字。
两个人的世界里洒满着阳光般的温暖,诗文自然是深爱思佳的,有时候两个人为了些锅碗瓢盆的事逗嘴,诗文的嗓门高,思佳一急便泪如雨下。诗文心疼思佳,学猫叫,学虎啸,用女声给思佳表演乡里的小曲,悠扬的戏文,那小心翼翼的讨好,又常常让思佳破涕为笑。
然而除此之外,诗文却帮不了她做任何事,思佳独自一人承担着家里所有的重担。
诗文的病需要透析做手术,生命只能靠药物来维持。除了家务,思佳还要负担起诗文昂贵的药费。为了诗文,思佳没日没夜地加班;为了诗文,思佳去承包了几十亩的农田;为了诗文,思佳一个人拎起四五十斤重的水桶,一个人在三十八九度的高温中喷洒呛鼻的农药……
为了那一眼的爱情,为了那瞬间的感觉,思佳活得很辛苦。思佳很少回娘家,即便去,也是推着诗文同去。靠着娘家的椅子,思佳常常昏昏欲睡……
思佳的母亲常常暗自垂泪,思佳的母亲有时候也劝思佳重新去找一个。
思佳没听母亲的话,她知道,只要自己狠得下心,再不去见那个人,再不回那个家,生活便可以如别人一样过得悠闲自在,便可以不再承受邻居怜悯的目光。但诗文呢,诗文怎么办?怎么吃饭?怎么生存?没有了自己,诗文还会活着吗?思佳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思佳狠不下心去,走不出自己那一眼的爱情,放不下自己的婚姻!
十年了,思佳白皙的肤色变成暗黄,纤纤玉指变得粗壮有力,思佳的娇媚也变成如诗文般的豪爽,然而思佳却越发美丽,镇上的人说,思佳的头是顶着阳光的!镇上的人常常谈论诗文的一篇文章“我的妻,是圣洁的雪莲,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赐!我不信基督,不做虔诚的佛教徒,只作爱情的俘虏,只信仰我的如圣母般高洁的妻,只信仰那第一眼的爱情。”
爱如斯,斯如爱,那第一眼的爱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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