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阿姐走的时候给小黑撸了把鼻子,“姐要走了,在家要服管,听妈的话!”
小黑眨吧眨吧眼睛,瞅了眼横在床上的阿妈,突然“哟”地吼了一嗓子冲出家门一个猛子扎进鸭塘,许久露出个乌黑的泥巴头对阿姐怪笑。
阿姐泪水叭哒吧哒掉下来,给行李卷砸了个湿湿的小坑。
阿姐二十四,腰柔体顺,柳眉碧眼,一点艳唇突兀在白皙带水的脸上,风韵却不妖冶。乡下二十四的女人早过了嫁人的年纪,该嫁不嫁,恼透了小黑。
“姐,你乍老呆在家里?”
“你个小扫把星管的还挺宽敞!”
“阿姐嫁不出去,阿姐是老[ch*]女!”
阿姐羞红了脸追出门去,“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残废你!”
石头在远处哈哈大笑起来,石头光着膀子——几乎是一年四季光着膀子,皮肤似锅炉一般黑,笑起来全身肌肉突突直蹦,“来,小黑往这儿来!”
小黑钻到石头裤裆底下咯吱咯吱笑,阿姐僵在石头面前,面色青红不定,许久低低一声,都是你给教坏了。
望着阿姐兔子般逃跑的身影石头笑得更狂,小黑狠狠掐了石头裆里的东西一把,“你是个坏蛋,阿姐说你是个大坏蛋!”
“唉呀你个小兔崽子把我的家伙弄坏了我老婆不把你给阉了!”
晚上小黑起来撒尿的当儿听到阿姐屋里一阵悉悉簌簌的怪响,阿姐颤着嗓子奇异地呻吟,“石头,啊…石头…”
小黑嘭地推开门,阿姐光着身子,屋里一片月光。
小黑看阿姐的目光开始躲闪。终于,阿姐提出要去花花她们呆的那个城市打工。
“小黑,在家听妈话,”阿姐指了指屋角的药缸子,“记着按时给妈吃药,别怪阿姐心狠…”
小黑看了看在床上又聋哑又偏瘫的阿妈,“阿姐,那城市里马车多吧?你也会像花花那样穿花裙子吧?”
阿姐迷惑地摇着头。
“等着吧,等阿姐给你挣白面馒头!”阿姐说着走上钢铁做的火车。
小黑在阿姐走后深刻体会到阿姐的狠。
阿妈终日躺在床上,歪着嘴子,望着挂蛛网的天棚发呆。小黑清早起来去五里外的野泉沟打水。营养不良的小黑撑起扁担,那两桶水在梢头不安份地摇晃,日照当头,虽不是中午,可也异常眩目。小黑噗嗵一声栽在地上。
石头扛起小黑的担子,“你姐姐呢?”
小黑一把夺过来挂在自己肩上。
“你姐呢?”
“死了!你个混蛋。”
小黑从灶旁直起身子,抹了把汗水将锅子里的菜端到阿妈面前。阿妈看着中午的太阳咧着嘴掉下大滴涎水。
阿姐不久寄来一大包真空馒头和二百块钱东西是石头送来的,小黑狠盯隹石头,发现石头眼圈发紫。石头放下东西扭头便走。小黑在炕上打了个空翻,脸撞在炕席上划了条长长的口子。小黑疯狂地跑到集市上买了一大篮子鸡蛋,一边喂阿妈吃蛋一边琢磨石头的紫色眼圈。
石头在花城万柳巷当老大是四年后的事。做老大之前石头很气派地开着一辆轿车加乡祭拜了小黑的阿妈。
阿妈死在一个雷雨夜。外面雷闪交叠,阿妈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很清晰地说,啊 你阿爸来接我了。
小黑把阿妈阿爸合葬,冷冰冰看着抱着石碑嚎哭的阿姐。小黑将阿姐扶起来,“姐,许多年没回家了,到屋里吃口我做的面吧。
阿姐涂着劣质口红,唇碰到面汤,油脂就在汤水里扩散开来。
阿姐仍旧晶莹的泪水落在小黑的手背上,“弟,这几年真是委屈你了。”
“唉,姐,说啥呢,都过去了。”
阿姐吃了面觉得头有些沉,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了。阿姐醒来时小黑被石头打得满头是血。
村头石头那辆簇新的轿车被小黑砸了个稀烂,小黑扯住石头脖子上的金链子,一手拿着切辣椒的菜刀。石头拎着个柴棒子,且战且退。
阿姐痛苦万分地大呼,“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石头一个机灵,菜刀砍掉了石头一小块头皮。石头暴怒地踹小黑飞出老远,打得小黑忘记了哼哼。
阿姐泪流如雨。
满头是血的石头忽然跪到阿姐面前冬冬给阿姐扣了三个响头,跟我走吧,我求求你跟我走吧!
阿姐扶住小黑,“你没娶老婆前想啥了?”
小黑在阿姐怀里对石头说,“你今天不杀了我我明天就杀了你!”
“就你?”
石头手下开来一辆新车将石头接走。
村民们嘁碴着,看,这可是市政府的公车…
去你mm的公车!
小黑跟阿姐来花城做了名服务生。
地吧里灯光昏暗。人们挤在小舞池里,在频闪的镭射灯光柱里扭曲了脑袋。女dj穿着半透明的超级短裤大声喊麦:
新时代的洗衣粉新时代的人…
卖摇头丸的杰告诉小黑,瞧,那就是市政府的秘书长。
小黑顺眼望去,一只还末发育完全的狒狒拉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女孩跳得正欢。
“他不是佝偻病吧?”
杰大笑,“他吃了我送的摇头丸啦。”
镭射灯光柱落在小黑扭曲的脸上。
“新时代的洗衣粉新时代的人…”
舞池里人们正亢奋地摇摆,镭射灯啪地轰响一声,屋子里所有导线都噼里啪啦闪起电火花。
女人们啊地尖叫,光线中小黑看到花花,花花在大喊救命。
小黑刚冲进舞池便挨了几闷棍。小黑想骂人,脖子嘭一声又挨了一下。
小黑在黑暗中夺下一条棍子护住花花,“姐快走!”
花花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那只狒狒大哭起来。
屋里不时传出铁器的撞击声。
小黑破口大骂,“你们tm傻啊见谁都打?”棍子就抡起来了。
几个男人在喊妈,小黑突然觉得肚子哪里一凉,丝丝的小风就灌进来,揪心地痛。
小黑一摸,半截钢管。
小黑心想,这下完了,可不能这么就死啊。
犹豫的当儿,又一只钢管穿过小黑的手掌递入小黑的肚子,小黑抽搐着倒在打哆嗦的狒狒身上。
第二天花城早报头条大字刊出:市府秘书下基层遇刺,乡下青年舍性命救生。
小黑醒来时看到阿姐正拿着张花城早报抹眼泪,那只狒狒不安份地摸花花的手。记者们呼拉围上来。
“现在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小黑看了一眼目光颓废的大狒狒,恨恨地说,“我c。”
花城晚报头条刊出:少年英雄大难不死,醒来玩笑说要做操。
三个月后小黑能出门散步了。一辆火红的沃而沃轿车将小黑接入市政府。
小黑算是体验到现代生活的派。车里的坐椅软得你一坐上去就想睡觉,空调把车子里的温度弄得不凉不热,抬头一台26英寸的大纯平彩电还带背投。
狒狒身穿笔挺的西服手里拿着公文包接见了小黑。小黑大大咧咧仰在沙发上吸烟。
“呀,还真有点总经理的派头!”狒狒递给小黑一张铅字纸,“把这签了,明天你就是我总统大厦的部门经理了。
“你代签吧,我不会写字。”
小黑第一天去总统大厦时由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陪着磁悬浮电梯指哪到哪,快捷无比。看着小黑傻呼呼坐电梯玩得不亦乐乎,两个小丫头痴痴笑了,“总经理要不要去您的办公室看看?”
后来小黑发现总统大厦其实就是个要黑帐的流氓窝。哪里的摇头丸被海关扣了,哪里的枪支被人抢劫了,需要小黑带一帮无所事事只回喝酒吹牛的混子去敲诈勒索一番。
小黑第一次杀人手抖得厉害。卖白面儿的胖子嘴贴封胶,急着要说什么,吭哧吭哧用鼻孔冒气儿,脸憋通红。
小黑拿了根锋利无比的铁签子对准胖子的太阳穴用力一截。胖子脑浆飞溅,下边湿了一片。
一个小男孩这时突然从哪里蹦出来,抱住胖子哇哇大哭。
“你哭什么?你爸是卖白面儿的你知道不知道?”
小黑一挥手,有人拿出一包高纯海洛因拍了胖子一脸。
小黑的狠渐在花城传出名来。阿姐这时找到小黑,“跟姐回家去,咱回家吧,姐给你找个亲,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小黑指着金碧辉煌的总统大厦,“姐,我说过要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看着吧,没几年,这大厦就是我的了,那时——”
阿姐绝望地摇着头。
石头的车泊在小黑姐弟面前,石头颈上还挂着条比狗链子还粗的金项链,脚上很拖拉地穿着鳄鱼鞋。
小黑挺在阿姐面前。
石头蛮力拉开小黑,“我老婆死了,现在你总该嫁给我了吧?”
阿姐惊恐地看石头许久,“你给我我滚!”
狒狒半夜把小黑叫醒,“你连夜去把南方水乡给我平了,这事办好了我明天就能当副市长,办不好我就要去蹲大狱了!”
小黑一怔,南方水乡是石头的地盘。小黑定了定神儿,“事成了你把总统大厦交给我管!”
狒狒的眼球转了三百六十一度,“好,咱们一言为定!”
小黑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拉来所有兄弟直奔南方水乡夜总会。
有人潜入夜总会供电系统将灵线火线拧到一起。
夜总会里一片尖叫。小黑拿把五十斤大锤冲在最前头,见人便砸。
据说,那夜夜总会光是被踩死的人就有一百零二个。
小黑红着眼睛砸老板娘的大脑袋时一根角铁架开了他的锤子。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用了多大劲劝李市长不去动你们总统大厦?”是石头,“你今天却弄到我头上了!”
“谁叫咱都是道上混的?我砸了你场子明天就是总统大厦的主子啦!”
“那咱们今天就要看谁的命大了。”
小黑觉得石头的角钢粘了磁,自己五十斤的锤子竟然使不出一点力气。两个人一直拼到大街上。
——似乎都留了手。
“其实我挺佩服你,来花城几年就做上总统大厦。”
“彼此。”小黑刻意露出两处透背的伤疤。
“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我其实挺愿意当个老实的农民。”
“那你怎么不在家抱老婆玩儿?”
“哎,没想到你姐竞恨了我一辈子。”
石头脱光了膀子,咱们这样,互相来一刀,我死了你明天就去住总统大厦,你死了我就去帮你照顾你姐,反正你我做了这行谁都得走一辈子。
红灯区烟雨朦胧。
两个男人站在好大的雨里闭上眼睛动作麻利地扑哧扑哧两刀。阿姐夹在两个男人间做推开状,雨中飘来凄厉的警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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