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和总算是今年转业了,尽管几十年来从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过过什么年,但是,由于今年可以在家,不用再值班,再大年三十晚上替战士站岗,老婆张珊还是比以往平添了几分对过年的期待。刚到腊月的二十五她就割了几斤肉,早早地打开了火煮了一大锅的肉。自嫁给新和,她几乎年年都在没有团圆的情况下过的年,今年她可要补补过年的感觉了。
“儿子!过来!你的奖品能否挣到手呢?”新和在问儿子。
新和的儿子是个才十一岁的小男孩,叫四方。起这个名子时,新和正当中队的指导员,四方还在娘肚里呢。新和是基层中队的干部,竞管张珊当时怀着四方,可他哪能天天回家陪老婆呢?并且基层中队的干部,也总是来回的调。张珊好不容易通过自己娘家的关系,在95年底,才把自己的工作调到了离新和中队较近的一个企业,可新和到96年的三月份,又调换了单位,到了离张珊单位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县中队当主官。于是,为了记念这段历史,老婆就决定把未出生的儿子的名子定为“四方”了,一来为了记忆,二来也是对儿子的未来的希望,寓“好男了志在四方"之意。
“那就看你们的决定了吧,反正我也没有决定权,咱家你权力最大,还不是你说了算?”,四方虽然才十一岁,可由于父亲长年在部队,在父亲身边呆的时间不象其他的孩子多,显得有几分的独立与成熟,所以回答起来有些不买他老子的帐。他一边玩着电视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不停是找台换台,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老子的话。
新和从茶几上的一盒里抽出一支烟来,座在沙发上对儿子说:“儿子!找个火。”
“咱家没有火了--首长!”四方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回答。
“别抽了!以前你说心里的事多,抽烟为了你集中精力来思考部队大事;现在你百姓一个,还有什么军机大事要抽烟才能考虑呢?看看你的牙成什么样了!”张珊十分痛爱地对新和说着,并从厨房里端出两只盛满了西红柿炒鸡蛋捞面条的饭碗,边放边说着,脸上同时带着满足的笑,这是新和最爱吃的主食。
“就这一支,就这一支,快找个火啊,户主同志!”看着儿子不配合,新和冲着老婆也试探地说。因为新和没有户口,家里的户口主人当然是老婆了。自从新和转业后,不是部队的领导了,他也自嘲地把自己习惯性地进行了归建,自觉地放到了以老波张珊为户主的“单位”,总是叫老婆为户主,好象又找到了组织和领导。
“四方啊!你爸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让他吸一支吧!不然,他可又要走了,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是啊,新和一年也难得与他们娘俩一起吃上几顿饭。有时来家刚座下来,就又要回单位开会了;就是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也常常要与基层的官兵一起吃。张珊与儿子几乎把能与新和一起在家吃一顿饭,当成了极大的奢望。为此,她总是爱拿“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来吓唬儿子。在四方的脑海中,对自己和妈妈最大的惩罚,恐怕就是爸爸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儿子立即起身,向自己的房间冲去,接着又马上转回到爸爸的跟着,啪的一声打着了手里的打火机,“老爸!您有功,儿子给您老点烟――”。四方的一句话,把新和的整个有点铁板一样的脸,陡然添上了满脸的笑,他对着火机吸着了夹在手上的烟,幸福地看着儿子。
“儿子啊,爸爸的打火机都你都藏哪儿了?”新和笑着问。
“嘿嘿!只有我一人知道。”四方说着把两手背到背后,退到自己的屋里。
张珊又从厨房里端出来几个盘盘碗碗,放到了饭桌上,转身又回到了厨房准备其他东西。
“儿子!你的礼物......我和你妈已经研究了,等你的成绩一下来,只要进入前十名,就有奖;如果全班第一名,100元的奖品,名牌篮球一个;第二名,90元的篮球一个,以此类推,你什么时候去学校开放假会?”新和一边吸着烟,一边问着四方。
“明天就知道了,不过我又不想要篮球了,因为你又不能给我找球场,你们部队的篮球场你也不让去,奖了球我也不能痛快地玩个过瘾呀。”
是啊,新和也突然想了起来,自从转业以来,已经老半年没有去过支队了。原来的政委没有到任时,支队还不时请他到单位帮助指导一下工作、陪陪来队的领导什么的。四方不上学时最喜欢与爸爸一起去部队,一方面部队里有很多叔叔们对他特别好,又能和他玩,更主要的还是在部队打球时没有人和他抢球场。可自从新政委接了新和的位置以后,新和好象是有意回避是的,即没有去过部队,也不爱谈论部队的事情,就是从部队大门过,也有意地加快速度,更不让儿子自己支队打球。支队里的不少老哥们、老部下虽说没有以前来家里多了,但还不时给他打个电话,而他却不再愿意参加部队的一切活动。
在家休息的日子,他与家人说话的次数与他的手机响的次数一样,一天天地在减少,他变了一个人。
听到四方的话,新和突然猛吸一口烟,是啊,好久没有让儿子过瘾地找个球场打打球了,他若有所失地对儿子笑笑。
“那你说要我奖你什么?”他问儿子。
“吃饭吧,政委同志!”自打他转业以来,妻子为了让他思想上尽快地转过弯,怕他这个从军26年的老兵一时脑子出问题,总是在他发愣的时,叫他“政委同志”,以提醒他,不要总是回意过去,要面向新生活。今天又用了这一招。以前总是很灵的,一提醒,新和就马上打起精神说“啊 啊,明白,你是户主,我是一个普通公民了”。今天好象没有发愣,没有又陷入对部队生涯的回忆中,而是显得轻松,他对着儿子边吸烟过笑着。
新和转业后,张珊最担心他脑子出问题。因为他发现,以前新和虽然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人说“三十岁的人睡不醒,四十岁的人睡不着”,而新和就不一样,不管什么事,他考虑归考虑,费心归费心,一个政委挠头的事能会少吗?但他新和却从来就是只要头一挨枕头,就能噉声如雷;但自从转业在家,他成了个“时差症患者”,白天床上一躺,除了看《三国》就是睡觉;晚上却几乎天天半夜起来,一人在阳台抽烟。张珊每次半夜起来,床多半是空的,这可把她吓坏了。
后来,他与新和多次的交流,才明白,新和的表现叫转业综合症,老转们都有,兵龄越长,越容易出现。电视里石光荣退休后找不着感觉的样子,在新和身上也一样的出现了。
刚不上班那些天,新和爱没事找事;后来爱一个人发呆;再后来说是不爱出门,不爱说话,干什么都想急;再后来说是爱看书,爱逗家里人开心。张珊为了让新和尽快地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以新的心境来面向未来,就专门用这句反话来提醒新和,新和当然知道这也是爱。
“吃饭吧!”张珊又说,并拿起筷子递给新和一双,又递给四方一双。
“开吃!”儿子四方诡密地与妈妈相视一笑,就开始吃了起来。
“儿子!我猜你肯定能得个头奖。”新和说。
“为什么?”儿子说。
“你说你这么懂事,你妈又这么好。都说好的家庭里的孩子有安全感,对幸福的追求欲强,学习目标明确,一般都学习好”新和说。
“可是据统计调查显示,军官的子女,因为缺少父爱和父亲的管教,大多都胆大自立,爱无法无天,学习都不太好,成才的也不多。”张珊一边吃一边说着。
“我才不是这样的,我认为,我爸能当政委,说明他是军人中的好军人。他是校官,他那么多兵都能管好,他懂得特多,我最服爸爸!我给他当儿子,如果不学习好,就不偑给他当儿子,我是军人的后代,军人不能打败仗,不信明天成绩下来你们就知道了!”儿子回答。
“......”新和的小瞇眼突然睁得大大的,对着张珊的脸,老半天嘴一动不动地看着。
“我的好儿子啊!”张珊看着儿子双看看新和,然后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好儿子,爸爸今天真高兴!”
“我天天看着你难受的样子,就知道你很爱你的部队,更你爱你的兵;你舍不得你的军装,你心里很不想转业。其实,我和我妈都爱看你穿军装的样子,好威风,就是你打我,我也服你,因为你是军官。转业后,看着你天天那么不快乐,我和妈妈都想让你能快点高兴起来。我妈说,你一不高兴,她就高兴不起来,虽然你能和我们天天一起吃饭。为了让你高兴,我偷偷地写了一篇日记,对自己说:‘今年我一定要考第一名,来让你高兴,让我妈高兴......’我妈说,今年过年你能与我们一起吃饭,我们会很幸福,但如果你仍不高兴,我们俩就高兴不起来;如果能让你能高兴了,我们俩个就都高兴了,我才是个好儿子!”
新和的眼角好象有了一点湿湿的......
“这就是――青-藏-高―――――――嗷―――原――,青――藏-高嗷―――――原――――”新和的手机来了电话。
“啊?啊,是!我是四方的父亲。啊啊,好好,啊好!谢谢!多谢你们的教育,真地谢谢你啊陈教师!啊,好好,新年好!再见!真谢啊啊,好好......”新和说着电话,大家都停止了嘴上的动作,新和的脸慢慢地象开了一朵太阳花,笑着。
“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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