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的过程我是亲眼目睹着的,从开批斗会到投井自杀。放在当今,那算个什么事啊。你可以眼瞅着朝三暮四却没有丝毫惊愕,最多只是说一句“怎么又换人了啊”,也就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一句,不会有人去把这事当事的看。
那年我刚五岁,村里办喜事,我们一群孩子穿梭在那些行情的、代劳的人群中嬉笑着打闹着等待吃酒席。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能吃一桌萝卜、白菜腌制的咸菜外加一个粉条顿肉就白馍的酒席我们这群孩子乐的屁颠屁颠的。母亲为即将出嫁的卜琴开脸,也就是用打碎了的碗茬将脸上的汗毛刮了,像男人刮胡子那样。卜琴哭的两眼红肿,我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哭,周围的亲戚及村人们却是兴高采烈的。听说女儿出嫁离开娘家都要哭的,就是心里高兴脸上也要装着哭天抹泪的样子。我想卜琴也是那样吧。
迎亲队伍的唢呐声越来越近,卜琴的哭声也大了起来,可谁又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情绪啊。迎亲的队伍进了院子,搭着帆布棚的院子更加热闹起来,要红包的,给新郎出难题的......。
该吃酒席的继续吃着,迎亲队伍在一间特殊招待棚吃完酒席就要带新娘走了,此时卜琴的母亲出现了,也是红着眼圈,给女儿盖上盖头交给新郎手中,目送着自己养育十八年亭亭玉立的女儿就这样被人带走,心里那个滋味像自家的宝物被人硬生生抢走一般空洞难受。想到新郎有一份吃国粮的工作母亲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至少女儿不会挨饿了。
新郎叫扩,一米六的个头站在人群中很难找到,只有那右腿比左腿短三公分的身体左右摆动走路时才会让人一眼认出那就是新郎,脸上的五线谱勾勒出他四十年的辛酸苦辣。
新郎用自行车推着新娘随着吹着唢呐的队伍从这个村子消失走向邻村。
卜琴的内心很复杂,自己才十八岁啊,跟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二岁的男人,这是她不情愿的。可看到家中空洞洞的粮仓和饿的到处拣烂菜叶的弟弟妹妹,想想扩还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再看看扩给家里送来的两袋麦子,这些麦子可以是家人度过饥荒啊。卜琴也就答应下了这门亲事,其实也不是自己答应的。父母说“这人虽然年龄大,可他能救活咱一家人啊,你就答应了吧,你嫁给他也不会挨饿了。”卜琴想想自己的婚姻可以救活一大家子人的命,这是多么伟大的选择啊。只有细心的人才能看到卜琴轻微的点头。就这样在一周内订婚结婚。
拜堂结束也就天黑了,闹洞房的将这间新房拥挤的水泄不通。
“扩,背你媳妇在地上转一圈,就像猪八戒背媳妇”
扩背着卜琴很是吃力的走着,左右晃动的身体就差把新媳妇摔在地上了。闹洞房的节目层出不穷,还有人悄悄的将手伸进了卜琴的领口。
夜深人散,扩饿狼扑食般向卜琴压去。
卜琴对这个男人谈不上爱啊恨的,却很反感扩那张烟熏味十足的臭嘴伸向自己的嘴巴却不敢反抗,只要将男人侍候的别给自己发脾气就谢天谢地了。那夜卜琴身体不舒服,自个裹了床被子睡了,男人揭开卜琴的被子就往身上爬,卜琴的拒绝遭到一动拳打脚蹬,末了还是满足了男人兽性。从此,男人什么时候需要卜琴再也不敢不给了。
男人很少说话,到饭时就回来,吃完饭继续去村头和一帮男人们东扯西扯的聊天。总有人会问“老牛啃嫩草感觉如何”扩那是眼角眉梢都带笑。
每天卜琴过着那种循规蹈矩侍奉男人的事,做饭、洗衣、陪睡觉。扩的婚假结束去五十公里外的火柴厂上班卜琴才开始了每天八个工分的生产队劳动。只有在和一帮自己的同龄人一起干活时卜琴才感到自己的嘴是会说话的,也只有和这一帮同龄人在一起时自己的心情是愉快的有着年轻人的朝气,尽管劳动很累。
扩每个周末都回来,可三年了卜琴的肚子还扁扁的,扩的脾气一天大过一天,有时折腾的卜琴一夜都无法睡觉。村里人看见扩时总也忘不了问“你这老牛只知道耕地,怎么没收获啊。”问的扩脸红脖子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渐渐的扩再也不去村头聊天了。村里热心的老人劝扩带卜琴去医院看看,快五十的人了该要个孩子了。
扩带着卜琴去了五十公里外单位附近的医院检查,这是卜琴第一次去扩的单位。检查单第二天才能出来。卜琴在扩那间宿舍里住了一晚,自然少不了扩的再次努力耕耘。卜琴还不知道检查结果就被扩送回家了。
扩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一月左右回家一次,并且回家都是在天黑后回来,早晨天不亮就走了。偶尔村里人碰见会问“怎么很久没回家了?”“忙,忙啊。”在这个县城的火柴厂多年来都是老牛拉车——不紧不慢的维持着,历年没出现过加班之事,怎么会忙啊。
扩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卜琴快乐的像小鸟一样和一帮同龄人劳动者、玩耍着。同村的宝贵对卜琴格外的关心,生产队虽然每天给八个工分,但还是有任务的,尤其是定下每天要将十几架子车粪拉进庄稼地里散开,如果不是宝贵次次帮忙,卜琴一定会干到半夜三更的。
宝贵是村里长的比较帅的小伙,由于家庭成分不好,二十四岁了还没结婚,在农村已经算大龄青年了。
宝贵和卜琴走的很近,经常给卜琴帮忙,很多人见过宝贵给卜琴家挑水。还有人说晚上见过宝贵从卜琴家里出来。村里将宝贵和卜琴关系不正常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
村里出了这样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事村长怎么能充耳不闻坐视不管啊。
这天,村长带着一班人马悄悄潜伏在卜琴家门前的玉米地里等着抓这对奸夫y*妇。初秋的夜晚凉飕飕的风吹的几个人周身直颤,其他人借口说回去穿件衣服走了,只有村长猫着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卜琴家大门,生怕自己眨眼功夫宝贵溜了进去。
第二天,村长打着喷嚏来到村委办公室召集村支书和小组长开会。
“今天召集你们来开会,想必你们也知道开的什么会,在我们村子出现这样败坏门风的事实属罕见,我们要将这件事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抓,不能掉以轻心,希望大家牺牲搂着老婆睡觉的时间,将一对奸夫y*妇捉拿归案。”
“村长,天天晚上都要守她家大门吗,天冷了,给我们发件棉大衣吧”
“发个球,你们可是村干部,谁走漏风声我就撤谁村干部职位。”
连着几天的蹲点劳而无获,村长很是失望。“是不是有谁通风报信了?”在座的各位摇头晃脑。
村长改了战略战术,采取零时抽查随时指定人选。这让几个组长头疼起来。这不是在搞部队演练吗,晚上谁也睡不了安稳觉,随时待命等着村长下出发的命令。只要派人蹲点村长都去的,他怕组长们工作不认真打盹的时间人溜了进去。
卜琴和宝贵走的越来越近了,那天中午村长还亲眼看见宝贵提着猪食去帮卜琴喂猪。村长牙痒痒的很想好好训宝贵一顿,可抓贼抓脏,自己该怎么张口啊,“帮卜琴喂猪啊?”队长只好装着若无其事恰巧碰着一样。
这天夜里,王组长刚搂着老婆进入梦乡,村长就来打门说执行任务。王组长的老婆被吓醒抓着王组长就问“执行什么任务,是不是又要抓谁啊,是不是又要开批斗会了,这社会啊,什么时候是个安宁。”村长交代过,这是政治任务,秘密执行的政治任务,不能透露一点风声,睡一个炕头的老婆也不能说。王组长闪烁其词含糊的连自己也不知道回答着什么就出了门。
天完全黑了下来,庄稼地里的玉米杆早被砍倒拉回去堆放在大门外的大场上。村长也就只好躲在堆放的玉米杆后面。王组长的视力不好,尤其在晚上更是两眼模糊。村长说有个人影向这个方向走来,王组长愣是看不见。那人影走近卜琴家大门口准备开门时被村长一双大手死死的抓住。这一抓到把那人吓了一跳“我身上没钱,不信你们就搜身吧。”村长听声音怎么像是扩的,急忙让王组长将火柴点燃看个究竟。这一看王组长乱了阵脚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往村长身后退。姜还是老的辣,村长不急不忙的解释“最近村里有小偷四处乱窜,其他村民家里穷的锅都解不开,就你在外面工作,小日子过的还可以,你不是长不在家吗,我们就在你家门前蹲点想一定能抓住这狗日的小偷。”扩看到村长这么关心村民家的安危很是感激的拿出大前门烟给村长点燃。
这夜村长扑了空,心里很是恼火,这个祸根不除生产队散布的那股邪风是不会散去的,邪风不散,那些婆娘媳妇们不会卖力的拉着架子车跑,都会围成一堆勾着头窃窃私语的,仿佛那窃窃私语比挣公分更重要。
卜琴和宝贵依然故我,相互帮忙完成着生产队安排每人每天十几车粪送进庄家地的任务。自从两人搭伙拉粪后,卜琴脚下步伐是矫健的,宝贵像有使不完的劲,每天两人挣的公分是最多的。宝贵的父母明白,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没有谁家会把女儿嫁过自家来等待三天两头的批斗会。但看到儿子和一个有夫之妇走的这么近乎,心里是羞愧却无能为力。
宝贵在干完生产队的任务就去卜琴家帮着喂猪挑水,从过去偷偷摸摸发展到后来的明目张胆,对那些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大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卜琴对宝贵说话的口气也像对自己的男人说话一样毫无遮拦的腻味。
这天,村长组织村上所有壮劳力上山为学校砍柴,学校给老师做饭的灶房和教室生炉子用的柴火都是由生产队组织砍回来的。一帮年轻的男男女女在村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向村边的山上爬去。晌午时分,大家砍足学校够用一冬的柴火捆绑好向山下背的途中,卜琴脚下一滑整个人带柴一起像个圆球一样向山下滚去。随着尖叫声宝贵甩掉身上还背着的柴火向卜琴滚去的地方跌跌爬爬的冲去,没等村长赶到宝贵已经背着卜琴跑出二里地向乡医院飞奔而去。
卜琴的一条腿断了,医生说就是伤好了走路也会一跛一跛的。村长安排村妇女委员来照顾卜琴,还发电报给扩。扩是卜琴出事三天后回来的,扩去医生那问了卜琴的情况后来到卜琴的病床前目无表情的看着卜琴。卜琴的双眼是紧闭着的,像睡着的样子。
村妇女委员给卜琴送饭来了,这是宝贵安排的。村长让村妇女委员来照顾卜琴,宝贵怕照顾不周就只是安排村妇女委员每天负责做饭送饭就是了。扩看到宝贵在一口一口的给卜琴嘴里送饭,抓住宝贵的衣领就向门外拽,宝贵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滚进床下,满地撒的是面片。
在住院部大门外,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劝说的,有火上浇油唯恐厮打停了下来没戏可看的。扩手捂着嘴走出了医院大门。宝贵手中提着被撕扯下来的衣袖向住院部走去。看着宝贵手中提着衣袖走了进来,卜琴的脸上那种沉重一扫而光到流露出了一种轻松的笑意。在村妇女委员回家时卜琴叮嘱下午来时带上针线。
看着卜琴坐在床上一针一线的缝着衣袖,宝贵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扩从那天和宝贵打了一架后再没来过医院。宝贵每天不厌其烦的搀扶着卜琴在地上来回走动。卜琴说“我不要一瘸一拐的,我要像过去那样正常的走路,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卜琴在地上练走路越来越勤奋了,走的头上直冒汗。看着卜琴那执着宝贵很是心疼。“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的,我都会好好待你。”卜琴听着宝贵的话热泪盈眶。
在卜琴的不懈努力和宝贵的精心呵护下,卜琴很快出院了。宝贵索性就搬进卜琴家住了下来,在这期间扩回来过,拉了宝贵出去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卜琴看到宝贵回来时脸色是黑的,那种阴森森的黑。村长也来过几次,每次也都是将宝贵叫出门外说话的,细心的卜琴看到宝贵和村长谈话后回来脸上挂着的是那种坚决的不可侵犯的坚毅。
已经进入深冬,村上也不出外干活了,宝贵守在卜琴的身边细心呵护着卜琴,伤势一天天好了起来。卜琴走路不细看是看不出受过伤的。卜琴也忘记了扩的存在,满脑子是和宝贵幸福的生活,两人计划着修一院新的房子,计划着如何让日子富足起来。
在柳枝吐出嫩芽时,卜琴感觉不对劲了,怎么过去一周了还不见来事,宝贵陪同去医院检查,医生说“祝贺你有了身孕。”卜琴脸上喜悦中掺杂着顾虑,宝贵喜得手舞足蹈,忘记了自己目前不合时宜的角色。
卜琴怀孕的事就像一股风一样吹便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向村外扩展着。在村子,谁家媳妇怀孕大家是要借着贺喜的借口海吃海喝一翻的,虽然村子穷的只有咸菜就馍,但大家还是乐此不彼的。可卜琴的怀孕给村子里人们眼睛蒙上了一种鄙视,也给村子里扔下了一颗炸雷,炸的村子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个劲的说着“作孽啊、作孽啊、是妖怪缠身让卜琴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啊。”还有老人踏进那座逢年过节才进的神庙里烧香拜佛让神将卜琴体内的妖怪赶出。掺杂着鄙视和唾弃的风刮进了五十公里外的那个火柴场,吹进了在火柴场上班的扩的耳朵。
扩在商店买了两条大前门烟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中。走进自家院子就看到宝贵在东面的那堵墙前砌起了有十个猪圈。
扩这次不是横眉竖眼的对待宝贵了,而是笑容可掬的将宝贵拉过太阳暖暖的照着的墙角商谈了起来。
“你和卜琴的事我会过往不究,我要接卜琴去我们单位不回来了。”
“我知道你是听到卜琴怀孕的消息才回来的,在卜琴腿断了需要照顾的那些日子你干嘛去了?”
宝贵的质问是扩惭愧的低下头去手一个劲的在背包上画来画去。
“你就放过卜琴吧,我家几代单传,我没有生育能力。你就成全我吧。”
“你是个没有责任心,不会珍惜卜琴不会给她幸福的人,我不会让她跟着你受罪了,如果不是她怀孕,你是不会回来的,你会就这样让她一辈子守活寡的。”
扩两腿软软的跪在宝贵面前,手伸进背包拿出两条大前门烟递给宝贵,宝贵将烟抛出很远径直走进卜琴的房间。
看到宝贵没有一丝要妥协的意思,扩流露出狰狞的表情捡起烟向村长家方向走去。
在七十年代,男女问题就是作风问题,是很严重的,比偷公粮的罪行更加一等。
扩走进村长家拿出两条大前门烟哭天抹泪的要求村长给自己做主将宝贵绳之以法解救自己的家庭。村长当着扩的面打开装在家中的喇叭大喊着“社员们听着,下午两点在村头麦场开会,不准有人请假迟到,请假的扣八个工分,迟到的扣四个工分。”在这个批斗会成灾的年代,只要听到村长在喇叭中喊出紧急开会,村民们的头发就会竖起来,家庭成分不好的听到喇叭中喊出的话会神情紧张的失去自控的浑身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女人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整天在村子里乱喊乱叫着“别批斗我,我不是四类分子。”
准备去集市上抓猪娃的宝贵只好转头来到村头麦场,看见几个学生娃娃在将缺胳膊少腿的课桌搬出教室,向麦场搬去。村子开会时总是搬出课桌做会议讲台的。村长扫了一下到场的村民,发现有四五个村民没到场,包括卜琴。村长将提在手中的装着电池的喇叭举起高喊着“东头的西芹是在给娃喂奶还是在给男人喂奶啊,怎么还不来开会。”到场的村民一片狂笑。西芹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到了。卜琴轻微的跛着腿也来了。
“今天将大家集中起来,是要开关于男女作风问题的批斗会,我们不能让个别人的作风问题玷污了整个村子的名声......。”随着队长在喇叭中的呐喊,村名们将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向宝贵和卜琴的方向,是那种盯视是生怕跑了的拽着的眼神。随后就有四五个人拿了绳索分别向宝贵和卜琴走了过去,村民们很自觉的让出两条道。宝贵和卜琴两人的双手分别被绳索反绑在背后拉上讲台时就听到有人喊“用口水唾弃他们。”随着喊声此起彼伏,村民们围向宝贵和卜琴,唾沫星飞舞着。
“让那两个不要脸的站在桌上,让大家看看清楚不知羞耻的狗男女。”扩狠狠的喊着。
几个在村子里唯恐天下不乱的年轻人上前连拉带扯的将宝贵和卜琴推上桌面,用竹棍抽打着他们弯曲的背让站直了抬起头让大家看脸上有没有写着羞耻两字。桌子倒了,两人狠狠的被摔了下来,卜琴的门牙被磕掉了嘴里流着血。宝贵的手腕快速的肿了起来,宝贵将肩膀向卜琴靠拢,用肩膀帮卜琴擦拭着嘴角的血。看着这个残忍的场面,一些心软的女人偷偷抹去挂在脸上的泪,和宝贵友好的年轻小伙们在窃窃埋怨着自己的胆怯不能显身搭救。在这个充满着阶级仇恨、界限清楚、同情敌人就是与革命作对的年代。给了豹子胆也是不敢吐露半点异议的。
在宝贵和卜琴伤痕累累中结束了这场批斗会。
宝贵和卜琴相互搀扶着走回卜琴的家。扩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喜悦之色也踏进了家门。卜琴细心的打扮着自己,将嘴上的血迹洗干净,给脸上擦上一层厚厚的雪花膏,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穿上宝贵买给自己的那件妮子大衣。卜琴将自己打扮的鲜活水灵后又帮宝贵整理了换上的干净利索的衣服,拿了那件还没完工的宝宝装一同走出家门。
扩自从走进家门看到宝贵和卜琴的脸上是挂着笑的,那种不曾发生过批斗会的温馨的笑,但那笑不是面对着他的,两人的笑是面对着彼此的,没人看他一眼,仿佛他是隐身的看不见一般。宝贵和卜琴相视笑着走出家门。扩想去拉卜琴,伸出的手却没抓住,卜琴风也似的轻盈的随宝贵从扩的视线中飘失。
“通知,通知,村上所有四类分子在村东头牛娃家井口紧急集合,一个不能少。”在煤油灯吱吱作响的夜里。喇叭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我想起开完批斗会后的一幕情景。
宝贵拉着卜琴的手在村东牛蛙家门前那口井边徘徊着,我还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他们。我的心里还唾弃过他们。我看着他们用丝巾蒙上对方的眼睛,看着他们拉手走近井口,看着宝贵先下井,接着卜琴也下了井。回家我还告诉妈妈说我看到宝贵还和卜琴在一起,在牛蛙家门前那口井边。
清晨,在我起床时听到爸爸告诉妈妈说“宝贵和卜琴跳井自杀了,四类分子连夜将两人打捞上来放在开会的那个麦场的场房里。”
我去那个场房看时已经围满了村民,挤进人群我看到宝贵和卜琴的肚子胀的好大,两人手中还死死的拽着一件婴儿衣服。
那场批斗会在我脑海中留的印迹很深。好多年了,那些细节还清晰的索绕在我脑际,以至于在我看到现在那些年轻人走马灯般变换着恋人时我就会想到他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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