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漆黑的山路上,险象环生
起初走起来很轻松,我和妹妹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登山杖提在手里成了多余的装饰物。高兴起来了,我手起棒落,山路边的酸枣树下便落满了红红的果实。我还不时弯下腰捡起一颗,粗略的擦擦就放进嘴里。一股酸甜的滋味即刻就顺牙神经传遍整个口腔,一直酸到心里去了。好爽,好刺激!
可是,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些吃力了。随着山路坡度的逐渐加大,我上山的步伐也开始变得吃力了,甚至连气也喘不匀了。呼哧呼哧的样子就好像被搁置在岸边很久的就要死去的鲤鱼一般拼命的呼吸。于是,我行进的速度就明显的慢了下来。
和蓝凝一起并肩走在昏黄的夕阳里,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步伐也显得很吃力的样子。看着她身后超过头顶的笨重装备,我真的为她捏一把汗。
蓝凝告诉我:“要学会使用登山杖,这样会很省力。还有就是行进步伐也要尽量的放均匀,别一开始就跑很快,要学会保存体力。因为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宿营地在哪里。”听着她的教诲,我的心里热乎乎的。我刚进磨坊不久,蓝凝是老驴,我们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我深深被磨坊的团队精神打动了。
我如法炮制。哎,还真够神奇的。身体借助登山杖的支撑仿佛凭空多了一条腿一样轻松。只是均匀的小步子一时还很难把握。即使是跟在小步子走的最成功的辘轳身后学了很久,也无济于事。
就在我沉醉与模仿当口,只听见踏雪轻声所:“大家集中在一起走,尽可能的快一点,拐过这个弯他们就看不见了。”
我莫名其妙的照做了。这时,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起快步急行军。看着他们脸上紧张的神色,我感到既刺激又好笑。心想:我们又不是去做贼,干嘛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可是,还是有一丝惊慌从心底升起。
天天渐渐黑下来了,我们几个凑在一起不停脚地往前走。我想从远处看我们,一定就像一只巨大的瓢虫在缓慢怕行吧。
这时,老秦突然说:“等会儿!”
大家立即就站住了。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口令吓了一跳。
“路好像不对。刚才我们应该在那个路口往右拐。”可我们都感觉并没有经过什么路口。接着还是踏雪的定位器证实了老秦的判断。于是,大家集体抄近路修正路线。
这条所谓的近路恰恰是三角形中那条最长的斜边。正如老秦所说的,是勾三股四的弦五。满地的碎石和大块被山洪冲出山谷的大块山石交错的山坡上,长满了齐膝深的蒿草,间或还有半人高的酸枣树丛。本来爬陡坡就已经很费力了,这下可好,还要不停的爬上跳下。我的体力马上就开始跟不上了。
我们在昏暗的光线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走。干枯的野蒿暧昧的摩挲着我的双脚,偶尔会有酸枣枝光临我的两条腿。每当这时,就会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疼痛从肢体的皮下组织传来。我不用看也可以猜想得到,那是酸枣枝划过身体时,酸枣刺尖深深的留在了皮肉里。因为在行进的过程中,我还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深埋皮下的尖刺与紧身衣裤的热吻。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这样的破路还要走多久才算完啊!
就在我忍无可忍之时,听到了踏雪可爱的声音说:“大家休息一会再走吧!”
我像是得到特赦释放的囚犯一样,立即就近找了一块大石头卸下背包,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再顾及泥土会弄脏衣服,不再顾及尖刺会再次扎进皮肉,甚至忘记了会有许多小爬行动物在自己身上悠闲散步。片刻的小憩就像是天堂一般享受。
在大家原地休整的时候,踏雪指着面前黑嘘嘘的群山说:“这个山口叫大口子沟。正对沟口的山峰就是有名的笔架峰。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沿着沟往里走,一直走到上次我和老秦扎营的地方就停下来宿营。”
大家都默不作声,就像是等待出征的勇士在聆听将军的指令一般。
“下面一段路要摸黑行进,各自戴好头灯,先不要开,借助月光照亮。前面就要经过看山人的房子了,要安静,不要大声说话。”
大家都默默的从背包里取出头灯戴上。我起身想顺势背起搁在乱石中的背包,可是怎么也提不起来。多亏老秦及时搭了把手,我才又重新把它背在了肩上。我暗暗发誓,下次休息决不卸下背包。因为我感觉背着它要远比背上它容易的多。
随后,老秦又帮我戴好了头灯。大家默默的翻过了那又宽又深的泄洪沟后,终于走上了那条久违的正路。
这一下,路况相对好了很多。大家紧绷着的神经也都放松了下来。彼此又开始斗起嘴皮子了。我紧张的心情也舒展了许多,又开始暗自猜想着今夜宿营地的模样来。
进了山口,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漆黑坎坷的山路在微弱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扑朔迷离。山路两旁的巍巍群山则静默在黑暗的背影里,仿佛伺机作祟的山鬼在等待时机。我的心有些虚,紧跟在踏雪的身后。
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长腿的老秦不见了。无奈,我们只得就地休息等老秦的出现。
趁等老秦的空当,踏雪小声的对大家伙说:“大家安静,不要出声,前面就是看山林人的住所。”我不希望被林管站的人追上,也不愿意被看山林的人押解回去,所以我小心安静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抬眼望着面前黑暗中山峰的阴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新奇和恐惧慢慢交织在心底,一点点祈盼冉冉升起在心头。
“踏雪——踏雪——”就在我们焦急张望的时候,从我们刚刚走过的山路上传来了老秦呼唤踏雪的声音。大家的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
踏雪一面生气的小声咒骂着愚笨的老秦,一面高举头灯给老秦打招呼。叫喊声随即停了下来。
大家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紧跟着头灯光束的回射,老秦高声叫喊踏雪的声音再度在空旷的山野间不断回响。我们刚刚才放下的心再一次又被提了起来。踏雪无奈,只得一边低声骂着笨蛋,一边叫妹妹快步下山去迎迎他。
不一会儿,老秦和妹妹终于赶了上来。就在大家起身准备上路的时候,妹妹突然紧张的低声说:“不好了,怎么丢了一个人啊!”这一小声非同小可,全体愕然。
踏雪和大家急忙谨慎的清点人数:蓝凝、辘轳、妹妹、水水、踏雪、老秦。“一个也不少呀?”踏雪确信的说。妹妹不好意思的低声说:“呵呵,我还以为是七个人呢!”大家强忍着没笑出声,真是神经过度紧张了。
为了顺利快速通过看守山林人的房子,踏雪要求我们两人一组,收起登山杖,放轻脚步分批过卡。
于是,我和辘轳打前阵,老秦和妹妹紧跟其后,踏雪和蓝凝断后。正当我努力的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和辘轳在漆黑的山路上摸黑往前走时,猛然感觉身后的人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全都往山沟里钻。辘轳的反映较快,伸手拽了一下我的衣襟说:“快藏到山沟里去!”我条件反射的随辘轳一道跌跌撞撞的冲进了身后山路转弯处的一个较深的小山沟。
就在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寻找藏身地点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辘轳的脚上。黑暗中的辘轳猛地身子向前倾了一下,虽没有出声,可我能够感觉到这一脚真的踩得不轻。我还没来得及小声赔不是,就被一只大手强行按到地上。速度之快,力度之猛,我的身子不得不结实的趴在乱石堆中。
正当我打算抗议这一粗暴举动的时候,有一辆车从头顶的山路上呼啸而下。带着呼呼的风声,闪着刺眼的车灯,借着自上而下的惯性山洪般直冲向山下。这时那只大手又把我从乱石堆中拽了起来。原来是长腿的老秦。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轮,大家这才先后从乱石沟里爬了出来。彼此拍打着浑身上下的尘土和蒿草,对刚刚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的这一幕感叹不已。踏雪得意的说:“多亏我眼尖,要不然咱们就被林管站的护林员押送回家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争执着,最终也没能辩论出那车到底是拉石头的还是护林员巡逻的。可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地下党在躲避日本鬼子的扫荡一般惊心动魄。
当我们刚从一场虚惊中解脱出来还沉浸在片刻轻松的气氛中时,“汪汪汪汪”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感觉至少有六七条大狼狗近在眼前,大家马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声震住了,纷纷不约而同的向踏雪和老秦靠拢。我则吓的左手拽着踏雪的衣袖,右手拉着老秦的衣襟,整个身子藏在众人之中,两条腿不争气的不住的哆嗦。我最怕狗了,平时小区里的小宠物狗都怕得不行,更何况是这样的情形了。
队伍中的两个大男人一声不吭的站了大约有一分钟,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阵阵肆虐的狗叫声撕心裂肺。我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我突然感到很恐惧,很无助,仿佛落入虎口的小绵羊一般等待死亡的降临。
“把头灯打开!”突然,不知是踏雪还是老秦这样果断的说。
“别怕,大家靠拢,一起往前走!” 这个雄性的声音继续果断的说。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分辨,大家只是默默的按照要求去完成那一系列的动作。尽管心存恐惧,尽管也没有把握,可是大家都以最快的速度扭亮了头灯,靠在了一起。我也机械的执行着指令。但是,始终没有忘记死死的拽着身边的这两个男人,就像即将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可以求生的救命稻草一样。
说来很神奇,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狗叫声真的随着我们的一步步前进而不断的在后退。这局面很令人振奋,我们仿佛拥有了哈利波特的神奇魔杖一般壮着胆子大踏步的往前走。我感觉狗的叫声渐渐远离了大路,退到了路基下的黑暗中,被一阵人的呵斥声制止住了。
直到这时,大家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算真正的落了地。彼此七嘴八舌的在以各种方式发泄着刚刚过去的那份内心的惊吓。之后就开始猜测有多少条狗,狗为什么会退却……争论的结局终究是莫衷一是。不过,我记得《狼图腾》中说,狗叫是因为恐惧。而《藏獒》中也谈到,藏地远古时代有一种战獒,不会嚎叫却神勇无比。如此看来,自然界的所有生命都是凭借叫喊发泄内心恐惧的。
危险过后,还好有惊无险。可我似乎还笼罩在恐惧之中,两手仍然牢牢的抓着他俩的衣袖不放。直到踏雪不满的放出抗拒之后,我才不好意思的赶紧松开双手。
这时,我才发现十指已经由于紧张过度僵硬的无法伸展开来,仿佛一对干枯的鸡爪子一样不听使唤了。我一边呼吸着寒冷的夜气,一边活动活动手指;一边窥视着四周黑魆魆的山峰,一边抚平紧缩的心绪,感觉像是看恐怖电影一般。
由于刚才不断的惊吓的干扰,让我们忘记了山路的崎岖,忘记了饥肠辘辘,忘记了装备的沉重。当一切过去之后,大家才深切的感觉到夜行的艰难。我走在蓝凝的身后,借助头灯的照射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高低不平的山石堆里挣扎。大家都默默低头前进,没有人说一句话。我感觉大家和我一样,即使那么疲劳,即使渴望休息,可是大家都在极力的忍耐着。
我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可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感觉整个人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双腿在惯性的驱使下机械的运动着,身体也随着身后沉重的装备在不住的左右摇摆。就在我精疲力竭快要喊救命的时候,前面带队的踏雪终于停了下来。
我就好像在黑暗中摸索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了光线一样,看都没看就就近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沙土,顾不得芒刺,终于可以身靠着装备,舒舒服服的喘口匀气了。此时我除了疲劳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本来打算把营扎在上次我们和老秦扎营的那个泉水边,可是照我们目前的速度还要走很远。”在我闭目养神的时候,踏雪和大家交代行程安排。
“可是,现在都已将九点多了,大家也很疲劳,再加上夜里走山路很危险,所以我建议就近找个平整点的地方扎营吃饭。大家看怎么样?”老踏在征求大家伙的意见。
大家真的都累了,也饿了。所以没有人反对,一致通过。简单的补充了点水和食物之后,我们又起身开始了急行军。不过,这会儿大家的速度快了许多,精神头也好了很多。我想不仅仅是刚刚休整过的缘故,很大程度是因为大家都明确了方向,都看到了希望。毕竟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只要有平整的地儿就可以结束这令人煎熬的夜行军。
转过了一个山弯子,大家都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这声响撕开夜的黑暗,打破了山谷的寂静,也让我们终于在一路的沉静中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声息。听着泉水击石的哗哗声,看着头顶瓦蓝瓦蓝的夜空,大家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前找了。不过说实话,再找也毫无意义。因为这一路走来,除了高低不平的石头堆就是一米来宽的崎岖山路,连个歇脚打尖的窝窝都不好找,更何况是安营扎寨了。
大家搬石头的搬石头,垫坑坑的垫坑坑,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帐篷支起来了。望着三个蒙古包似的营帐,我们的心感觉温暖了许多,就像离家迷路的游子意外看到黄昏的炊烟一般感动。
气炉燃起了淡蓝色火焰,清澈的山泉水在锅里咝咝的唱着欢歌。望着袅袅升起的蒸汽,我心底燃起了对老踏纯正红茶的渴望。
天地为厅也,石台为几也,星光为烛也,红茶为酒也,山泉为乐也,席地而坐,乃磨驴之烛光晚餐也。虽然说话间吞云吐雾,虽然泉水边潮湿寒冷,虽然夜风起凄神寒骨,但是大家紧靠在一起,也依然谈笑风生。
大家一起举头观赏被星光点缀了的蔚蓝色的天幕,感觉今夜的天空格外鲜艳,今夜的星光格外灿烂。我们仿佛来到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乱发一通感慨之后,在大伙的蛊惑下壮胆尝试了用冰冷的泉水洗漱的刺激。一阵刺骨的寒冷过后,忽然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感觉好爽,好刺激。原来许多的尝试都和之前的百般想象有着天壤之别啊。
终于钻进了温暖的睡袋,热气从脚底慢慢传遍全身。本以为累了一天了,一躺下就可以一觉天明的。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空荡山谷里的潺潺泉水声彻夜在耳畔响起,夜半又常常被睡梦中的汪汪狗叫声惊醒。睁着眼睛一遍遍的数数,不知道明天在山路上等待我们的会是些什么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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