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月秀他男人回来, 月秀这段日子就没来过梅子家了。梅子在集市上碰见月秀, 月秀也是一脸红润的紧跟在丈夫老马屁股后面, 手上挎着的那个菜篮也装的满满的, 一眼望不到底。月秀看见梅子, 就满脸幸福的笑。梅子见了, 心底不由一阵羡慕与些微的嫉妒。月秀她男人老马一米六五的个子, 人瘦瘦的 , 憨憨的。平日里梅子问月秀为啥当初找了老马,凭她这身段完全能找个比老马好几百倍的。月秀却不这样认为。月秀说, 他选老马是看中他的那股憨劲 , 两个人过起日子来比较安稳塌实。梅子听了就笑,说她傻。
月秀他男人在家里呆了一段日子, 忙完农闲就回深圳了。老马走的第二天, 月秀又像以往那样来梅子家串门了。月秀这次和梅子唠家常有点前后不搭调。月秀话里有话的问梅子, 嫂子 , 大哥他在外面还好吧。说到最后 , 梅子终于听出话外音来。从月秀口里,梅子得知男人在外面搞女人的蛛丝马迹。起初梅子还不大相信,但结合这几个月来两个人的关系,梅子不由疑心大起。况且,月秀还说出了几个让她心疼不已、比较有诱惑力的细节。比如,男人出租房里的那张床上有长发,避孕套之类的作案工具。
听月秀一说,梅子的心就沉了下来。在搓衣板上上下晃动的手早已停止不动。月秀的话让梅子心生疙瘩,梅子担心月秀会把这种事说出去。坐在长凳上的月秀仿佛看穿了梅子的心思,赶紧补了一句,嫂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人警惕一些,多管着点大哥。
月秀走后,梅子就坐不住了。梅子有点恍惚的跑到里屋,按着电话薄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久,却无人接听。梅子抬头望了望墙壁上滴答转动着的钟,恰好五点。男人还没下班呢。得等到六点,男人得六点才能下班。这一个小时,梅子得找点事来做。梅子匆匆把没洗完的衣服洗完,冲了一道水就晾在院子里了。以前梅子洗衣服总要冲个两三遍。梅子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屋子里总是收拾得很干净。梅子洗完衣服就去园子里摘辣椒了,左右提着菜篮子,右手机械地摘着。十几分钟下来,梅子才发现自己摘了一大堆,把一些还没长全的小辣椒也给摘了下来。回去的路上,有人给梅子打招呼,梅子牵强地笑了笑。路人仿佛感觉出梅子今天的反常,也不多言什么。以往,梅子碰见熟人,脸上总会洋溢出热情的笑容。
回到家,下了一碗米,把锅放在炉灶上,离六点还差五分。梅子坐不住了,迅速地按下号码,那边嘟嘟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传到这里就变得空荡荡起来,仿佛这空荡荡的房子。电话连续响了几声,却挂了。这回不是无人接听。梅子心底的那点火气迅速燃烧起来。重新拨了一次,却是对方已经关机。梅子放下电话,心底的那点火气便一点点凉下来,一直凉到心底。
二
梅子他丈夫老张和老马都在深圳搞装修。老张搞装修搞了十多年, 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木匠。 老马才刚起步, 不过也有五六年了,木工活也不赖。相比于四十五六的老张,老马小了许多,刚三十出头。但老张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岁, 一米七三的个子,这在南方城市也应该算高了。老张不仅高,脸上也白白净净的,像城里人。 这应该归功于老张常年在外打工。老张一年只回来两次,农忙回一次, 年底回一次。其余的时间老张就在深圳的高档别墅里搞装修。
二十多年前,老张在芝麻村一家人家做板凳时认识了梅子。那时的老张还是小张, 刚出师两年。梅子就是这家人最小的女儿。梅子虽小,却是村里的美人儿,长得水灵灵的。老张第一眼就看上了梅子,托媒人说了好几回,才把梅子娶回家。除了老张年轻时帅气的外表,梅子就比较看中的就是老张的木匠活了。果然, 结婚几年后, 老张外出打工每个月就能寄个1000回来。九几年的1000块应该很值钱了。一台18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老张当年买回家时, 左邻右舍的晚上都搬着个小板凳来看。那时正放着>>等电视剧,十几个人就这样围着电视机一集一集地看过来。白天干活时一想着晚上有电视看, 干起活来就来劲了。老张外出打工时, 有这么个电视机还有这么一群人陪着,也不觉得怎么寂寞。老张农忙时从外面回来总会带几件好衣服回来,紧身裤,白色衣服, 裹在梅子身上, 凹凸就显了出来。梅子站在镜子前, 照了又照 ,最后又把衣服脱了。梅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老张说, 穿成这样我哪敢出去啊。村里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老张听了就笑, 说我不怕你还怕什么, 我还会担心我不在时你去外面偷人啊。梅子听了就撒娇似地捶老张一拳。
老张在外面打工, 家里的那五亩地就全部落到了梅子肩上。此外还要养牛养猪养鸭子, 照顾两个孩子。这样劳累的结果就是让她迅速苍老下来。梅子也不是没感觉到这种细微的变化。女人大都是敏感的动物,梅子也不例外。梅子再怎么苍老在巴掌大的芝麻村也算是漂亮的。从电视里,梅子知道了外面女人的模样。梅子潜意识里担心一直在外面飘荡的男人会不会嫌弃自己。于是梅子一闲下来就会去小镇上买些化妆品 ,家里没什么活干时就学着电视上的女人往脸上抹。老张从外面回来的前几天,梅子就打扮的认真精致些。但梅子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次老张回来陪梅子上街买菜, 老张一个许多年没见的朋友指着梅子说, 你是老张他大姐吧。梅子听了脸上尽量保持着笑, 心底一肚子苦涩。回到家,老张劝了大半天,梅子才好起来。
事情发生更大的变化是四年前的那年夏天 , 那时梅子一连好几日吃不下,而且浑身无力,月经来的毫无规律。梅子上山挖草药 , 几锄头下去便满身大汗。草药挖回来,吃了好几日不见一点效果。拖了一两个月, 大热的天,梅子还要盖一两床被子。梅子最终哭泣着告诉了老张,叫他赶紧回来。老张说现在很忙,一天能拿个100块呢, 回来干什么。梅子抽噎着说,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病死了。老张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匆匆赶了回来。而后匆匆赶到省人民医院一检查,结果一出来 ,梅子的身子立刻软下来。子[gong]内膜癌中期,医生对老张,再晚一点就得准备后事了。
经历过这场大病的梅子更加苍老下来,一脸苍白,身子骨瘦瘦地,原本一百三十几的身子瘦了一圈 ,才只有八十几斤。
大病初愈后的梅子不能干重活了, 医生一再嘱咐只能干些轻活。梅子伺候了许多年的那五亩地让给了同村的人种,猪鸭都不能养了。梅子不怎么适应,挣扎着在家养了十几只鸡。这年, 梅子她两个儿子恰好大学毕业。小儿子仿佛看穿了梅子的心思 , 对她说 , 娘 ,你忙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了。儿子的这句话,仿佛让梅子的心好受了些。
三
梅子吃完晚饭, 又拨了下老张的号码 , 却依然是关机状态。梅子放下电话 , 就坐在里屋看电视。电视机里满是热闹, 一对情侣在场地上嬉戏追逐着。梅子躺在竹椅上,怔怔到看着电视 , 却始终不知道里面在播放什么 ,只看见几个人影在面前晃动着。梅子恍惚地睡去 , 醒来时已是九点多。院子里满地皎洁 ,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 在云层里穿梭着。那满地的白落进梅子的眼底则成了一抹凉 ,一直蔓延到她心底。
梅子从竹椅上起来 ,又迅速地拨了下老张的手机号。这一次, 却意外地通了。电话刚接通, 梅子还来不及开口,那边就传来老张的一句话。"你在家什么都不用做, 还闲累啊!" 梅子听了,心底一沉 ,仿佛这句话打中了她的要害。"对,是我没用,拖累了你们,拖累了这个家。" 梅子来不及说完 , 老张就把电话挂了。
梅子放下电话, 双眼便流下泪来。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子似地。
次日早上,月秀来梅子这借锄头, 却见嫂子双眼红红地 , 心底便有一丝后悔。可是心想不告诉她 , 自己反而更加对不住她。晚上月秀从山上锄挖地回来就打了电话给老马, 电话响了几声便挂了。十几分钟之后,月秀正在吃饭,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吃了没有? 老马关切地问道。月秀听了想起嫂子梅子心忽然感到一股温暖。"你在外面可不要像老张那样瞎来,你要是这样我就把你甩了." 电话这边的月秀一脸正经地说。老马听了嘿嘿一笑说 , 怎么会呢? 我老婆这么好又这么漂亮。月秀说完就把正在里屋看电视的儿子狗蛋叫过来。狗蛋叫了声爸 , 然后熟练地说, 爸爸记得在那边好好挣钱啊 , 我也好好读书啊。老马听了就笑 ,说好,老爸年底回来给你买双博士登跑鞋给你。狗蛋说完又匆匆跑到里屋看电视去了,月秀回味着刚才儿子说的那一句话,一脸笑意。
这晚,梅子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把电话打到大儿子张伟那里去了。大儿子前年大学毕业,现在在浙江义乌一家外企做外贸业务员。梅子和伟子还没说上几句,便隐隐抽泣起来。伟子听了,心底不知哪来的一股怒气,咆哮着说,娘,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等一下我就打电话跟他说说。梅子忙说别,说了反而效果更糟,你爸爸肯定会以为我挑拨你们两呢!往往梅子一有这样的事情,淤积在心底,实在不知道向谁倾诉,便会打电话给大儿子。“妈,你放心,爸在那边是不会乱来的。我们两个现在这么大了,他要是做出对不住你的事,我就不认他这个爸了。”电话那边的伟子愤愤地说着。梅子放下电话,心底仿佛好受了些,但那股疼痛依旧在心底蔓延开来。
无疑,两个孩子相比于老张,跟她都是比较亲的。梅子大病那年,伟子正值高考。伟子顶着莫大的压力,最终还是上了个重点大学,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丝轻快的凉爽。后来伟子对梅子说,娘,我得给你给这个家冲冲喜啊。喜忧参半,梅子大病那年,老张对梅子的坏与好对显现了出来。而今伟子一想起这些,心底便感到一丝隐隐的担忧。
梅子生病那年,是伟子左右跟在她身边,照料着她,慢慢走过来的。面对父亲整日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偶尔一脸埋怨地发发牢骚,伟子直感到一阵惘然与冰凉。
和娘说完,伟子就打了电话给弟弟小志。小志比伟子小一岁,去年刚大学毕业的,现在在北京保健公司做销售。电话里弟弟好像正在陪一客户吃饭,匆匆说了句等一下我打给你就挂了。
一个小时后,小志打过电话来了。伟子大概地把事情跟弟弟说了说,小志沉默了一会意味深长地说,哥,一个男人常年在外打工,拈花惹草总是难免的,只要不要超过那个度就可以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伟子反驳道。“怎么不能这样说,爸他也是个男人啊。况且妈又得了那样的病。一个男人常年在外,过不了性生活,他受得了?我就受不了。” “按你的意思说,性比婚姻还重要,比爸妈几十年的感情还重要?爸如果这样做了,那就深深伤害了娘。” 伟子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别误解我的话好不好,我只是指出这种状况存在的客观理由。”小志加大了嗓音。“不跟你聊了,聊不到一块去。”伟子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躺在床上想着弟弟的那些话,却也不无道理。就像初入社会的他,骨子里的那点欲望每天总膨胀而又消沉着,循环不止。
深夜,伟子想防止这种事情陷入危机的办法便是让父亲不要再出去打工了。父亲从二十几岁出去,而今已经打了二十多年工了,已近五旬的年龄。伟子一想起这,心底忽然又有一丝疼痛愧疚起来。是啊,父亲已经打了二十几年工了,每年早早地出去,年底才回来。从这个地方漂到那个地方,整个中国的各个城市的角落,几乎都留下了他的脚印。这些,忽然就让伟子对父亲的怨恨减少了许多。
四
接连几天的茶饭不思,梅子终于下了个决心。梅子决定去深圳进厂,做清洁工也行。次日早上,梅子就打电话给远在深圳一家制衣厂打工的妹妹。梅子她妹妹在深圳关外的这家制衣厂呆了七八年,从一个普通的员工一步步爬到了主管的位置。当梅子把这个决定告诉妹妹时,妹妹极力反对。姐,你到底是怎么了?现在伟志和小志都大学毕业了,家里没什么负担了。你还出来干什么?打工也不容易啊,我们这边一天至少得上十一个小时。梅子她妹妹劈里啪啦地说着,容不得人有反驳的机会。我就做清洁工吧。梅子等妹妹说完,缓缓地说。在梅子的一再坚持与恳求下,妹妹终于答应了。梅子她妹妹也不是不知道姐跟姐夫的情感状况,只是当面不想提而已,她怕姐姐伤心。
梅子去深圳的事,只有她妹妹和月秀知道。梅子临走之前,把钥匙交给了月秀,让她有空帮忙看一下房子。月秀只点头,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月秀是真的很后悔把这事告诉梅子了。梅子却安慰月秀说,不关你的事,我早就想去深圳看看了。
这回梅子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从出生到现在梅子所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那还是梅子大病要做手术迫不得已才去的。芝麻村妇女大都这样,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一直到死。运气好的,自家的男人或孩子有本事,就带她们这些土袍子出去开开眼,见见外面的世界。许多年前,梅子还刚嫁给老张时,老张一直叨唠着哪天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深圳的航空母舰,看看深圳的大海。老张只说不做,梅子也不抱怨什么。梅子知道自己男人忙活着一家人的开销还要照顾两个老人,已经够累了。只要男人有这份心就可以了,梅子想。
只是去年,老马农忙回来,带着月秀和他孩子狠狠地去深圳玩了一把。这件事对梅子的刺激很大。梅子忽然就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想起那些年和自己男人的黏糊劲。
那晚梅子躺在床上想着想着眼角就落下泪来。那些年,男人每次打工从外面回来,总恨不得一口把她吃掉。一年不在拉下的功课,男人总想着在这春节的十几天里全部弥补回来。梅子爱男人,男人回来前一天,就忙着细致地打扮自己,把自己身子抹了又抹。梅子想着男人的样子,心底就笑。
六七十年代,那年月能吃饱就算不错了,读书是比较遥远的事情。梅子也不例外,读完小学五年级,就被她爹娘拉回来带孩子。梅子坐上大巴,出了县城,来到火车站,身边就都是讲普通话的人。梅子刚开始还不敢说,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就习惯了。从自己口里夹杂着的家乡口音的普通话,梅子没想到城里人也能听懂,也没怎么在意她讲的好不好。城里人只在意她兜里装着钱,其他的都不怎么在乎。
从家乡到深圳要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梅子买了趟晚上十点开的。买好票就坐在广场上等,不时有跟她年龄相仿的人问她要不要住宿吃饭之类的事情。挨到晚上八点,梅子实在熬不住了,就去附近的小超市里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就坐在广场昏暗的角落里就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吃起来。9点半时,梅子就跟着火车站的人流进站了。梅子不知道该往哪个站台走,问了一旁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才放下心来。学生礼貌而热情地对梅子说,阿姨,你跟着我走吧。我刚大学毕业,去深圳找工作呢!
五
梅子一出火车站,就看见妹妹小桃使劲地在朝她招手。小桃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梅子,一脸的亲热。梅子上车前的那股冰凉暂时化成一股细长的暖流。
到了妹妹所在的工厂,歇息了几天,梅子就开始上班了。歇息的这几天,妹妹小桃特意请了几天假带着梅子四处逛了一番。世界之窗,大小梅沙,深圳比较有名的景点,差不多都逛遍了。小桃使劲全身解数让姐姐梅子高兴起来,但收效不大。梅子骨子里还是被情感的裂痕折磨着,她就躺在这裂痕的缝隙里,挣扎并煎熬着。
小桃通过人事部的几个熟人,给梅子安排了个清洁工的工作。工作比较清闲,只要每天中午晚上把工厂二楼各车间清扫一遍就可以了。而二楼正好是小桃管辖的车间,因而做起来更加容易清闲一些。这样下来,梅子一个月也能拿个1000多块。
梅子在工厂里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完就呆在屋子里给妹妹做饭吃。以往小桃一直在厂里的食堂吃,姐姐梅子来了以后,就申请不包吃,每月能补贴200左右。姐妹两人吃住在一起,相比于梅子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时的孤寂,自然要好许多。
六
厂里给小桃提供了一间房子, 属于主管级别的待遇。此外,厂里的夫妻房都呆在分布在这里。所谓夫妻房必然有其特殊的意义.这种意义特别在深夜时分开始彰显出来。小桃和姐姐梅子所住房子的隔壁就住着一对中年夫妇。这对夫妇比较特别,每个周日的深夜时分,总会发出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房子是一般的房子, 因此隔音效果就很差。
小桃平时上班比较累,也没什么心事,一黏着床就能很快入睡。梅子就不一样了。梅子听着隔壁幸福的呻吟声, 思绪就蒸腾开来,想起过往的岁月,想起男人老张的面孔。有一段时间, 隔壁那对夫妇每天深夜时分都咿呀咿呀地叫着, 仿佛怕影响别人休息,从细微的声音里,能看出彼此的小心与谨慎。梅子有点疑惑,平常十点下班,晚上怎么还这么有经历搞这个。就因为这个,梅子开始注意起这对夫妇起来。几天之后,梅子就知道男的是厂里的杂工,女的是缝盘部的一个员工。男的长的瘦瘦的,让人想起月秀的男人老马。女人长相一般,不过很热情,路上遇见梅子脸上就会荡漾出一抹笑容。
同房之事 ,梅子自从大病那年起就不再碰过了。身体不允许,再者梅子也提不起兴趣了。男人老张那几年每次年底回来,都把枕头搬到隔壁的房间里,自各睡自各的。这些,梅子看在眼底 ,想起过往的幸福与愉快,心底便有一些疼痛与哀伤。
男人在南山区的一个高档别墅里搞装修, 具体地址梅子出来前都歪歪斜斜地抄在小本子上了。梅子来的这段日子,妹妹小桃从没在她面前提过男人老张。小桃自有她自己的想法,不提起还好,免得伤了姐姐的心。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提起来的。四个月后,梅子主动提出来了,说要去看看男人老张。梅子边说边把写着地址的小纸条递给小桃。梅子不仅仅是要去看老张,还打算在那住下来。梅子知道老张在不包吃住,吃住都在外面,而且是一个人。
小桃知道姐姐这个人有点倔,也不再阻拦,迅速地给她办理了离职手续。一惯辞职都要预先一个月提出来 ,但小桃还是当天就把姐姐的辞职手续办好了。从在火车站接梅子的那一刻起,小桃就知道姐姐在她这呆不了长久。姐姐在她这里呆的这四个月,无非是想积累点积蓄。因此,这四个月小桃总是尽量让姐姐少花钱。这四个月下来,梅子拿到手的工资差不多有五千了,加上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将近有七千。七千块,梅子相信应该能撑到年底吧。
一切打理好,小桃就和梅子上公交车了。按着小纸条上的地址,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就站在这栋有几十层高的高档别墅前。小桃向前问门前的一个保安,很礼貌地说, 你好, 能帮我找一下张有根吗? 保安低着头说 ,我们这里规定上班不允许见人,你再等半个小时吧,他们很快下班了。
半个小时后 ,有十几个人断断续续地从高楼里走出来。梅子迅速地认出了老张。这十几个人,梅子认识八九个,都是芝麻村或者邻近村的男人,先前都来过梅子家喝酒。众人见了梅子都大声叫了声嫂子,显然老张比他们大,打工资力也深。老马见了梅子就跑过来问月秀在家的情况。老张见了梅子,说了句你怎么来了,便从梅子手上接过行李往一旁的小道走去。老张说,先把行李放屋里,再一起去吃饭吧。
一路无语 , 小桃夹在两人中间 ,不时调节气氛似地说一些轻松的话题。
老张住的地方比较偏僻,穿了几个小巷才到。老张从身后摸出一把绿色的钥匙往铁门上一按 ,门就开了。直上五层 ,老张就住在503 ,一个狭小的房间。屋子里简陋的陈列着一张床 , 除了床便是酒瓶子,还有一张书桌,一个小电风扇。别看这房间小,一个月加上水电费得七八百呢!老张看了梅子一眼,仿佛在向她交代钱没乱花的理由。梅子看了老张一眼,也没说什么。从进屋那一刻起,梅子的双眼便四处搜索着。几番搜索之后,梅子还是没发现她想象中的东西。
三个人吃完饭,小桃休息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把那五千块现金递给梅子 , 老张见了一脸疑惑。姐在我们厂做了四个月清洁工。小桃解释性地说。其实这些动作都是小桃来之前想好的。小桃来只是把梅子的意思很明显地表露了出来,含蓄地告诉老张她姐不是吃白饭的。来他这,也不会轻易花他一分钱。上了公交车,回想刚才的举动,小桃感觉有点过了,但转念一想,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七
老张上班那会儿,梅子就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梅子很少去超市里买,超市里不能讨价还价。当然.更重要的是,菜市场能让她感到一些芝麻村赶集时的气息。买完菜,梅子就去附近的公园或者超市逛逛。在超市碰到大减价的东西便挑选着买上一些。十一点,梅子就准时回去做饭了。原本紊乱而冰凉的屋子 ,因为梅子的出现而变得温暖起来。
只不过老张很少和梅子说话,吃饭的时候就显得愈加沉闷。晚上下班,老张也早早地回来了。两个人一声不吭地看电视,通常老张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去睡觉了。老张的同事调笑着说,老张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老实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老张听了就笑, 也不多说什么。日子就这样平淡而乏味地过着,一直到年底回家。
八
年夜饭 , 梅子一家四口围坐在热腾腾地饭菜前,埋头吃着。“爸, 你过完年就别出去了!奔波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息了!家里有我们两就足够了!” 伟子看着老张关切地说。这句话,只有梅子听得懂里面的确切含义。“是啊,爸 , 也该歇息了,你看你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小志笑着说。沉闷地气氛仿佛因此而活跃起来。"再打几年吧 , 你两结婚还有得钱花呢!" 老张看了梅子一眼说。
十几天的时间 ,年便匆匆而过。当夜,家里三个大男人一起出去了。老张坐的长途汽车 , 两个儿子坐的火车。梅子想跟着出去,张了张口,却又显得无力。面对空荡荡的家, 梅子的心也空起来。
男人出去的第二天早上,梅子刚起床便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显示。“请问你是张有根他老婆吗?”电话那边急切地询问着。“对,我就是。怎么了? ”梅子的心开始悬起来。“你男人出车祸了!你赶紧过来吧!” 梅子放下电话身子骨便软了下来。
赶到千里之外的医院 , 得知男人严重性骨折,梅子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一个小时后, 医生又匆匆跑来告诉梅子男人的右手因失血过多需做截肢处理,不然会危机生命。望着医生询问的眼神 ,梅子犹豫了一下,想着男人握了大半辈子的斧子就这样没了, 不由感到一些辛酸。“怎么样?早点做决定吧。” 医生急切地询问道。梅子点了点头。
几个小时之后,梅子坐在病房里望着男人空空的袖管, 心却异常平静起来。
梅子知道 , 断手后的男人就没有出去打工的机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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