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士要来了,我兴奋得几乎一夜没合眼。他可是我大学最要好的同学,在省社会科学研究所工作,很不得了,今年又考上了经济学博士,更不得了。这不,昨天打来电话,要到我们县来调研,大概要住上两周,阔别重逢,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呢?
张博士名叫张伟,是安徽人。上大学时,他学习很好,平时也很爱学习,没事就拿本书看。我呢,学习不是很好,当然啦,也很不爱学习,所以刚上学我们关系并不好。我和张伟真正成为好朋友是在大三那年。一天晚上,刚下晚自习,我刚要回宿舍,教室里忽然闯进来两个临班的男生,嘴里骂骂咧咧的,原来是找张伟的麻烦。班里本来还有几个学生,一见这个阵仗,赶紧溜走了。两个男生一面骂,一面对张伟推推搡搡的。听他们的说话,好像和一个女生有关。张伟也不敢出声,被他们推搡着一步步后退,那样子,可怜巴巴的。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大熊猫!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猛地冲上去,一把推开两个男生冷冷地说:“有事说事,少到我们班撒野!”
两个人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有人会干预:“少管闲事啊!”
“什么闲事?都找到我们班来打架了,还是闲事吗?今天告诉你们,要想打张伟,先过我杨小方!”说着,我拎起一把凳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顺手绰起了一条凳子腿,然后一脚把那个缺腿的凳子踢到了墙角。
见我如此强势,两个人对望一眼,没了主意。
“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呢?你们要听我劝告,明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有事好商量,否则,咱们今天就在这比划比划!”我接着说。
两个人面面相觑,大概知道若打起来讨不到什么便宜:“那我们给方哥面子,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
“那好,谢谢二位兄弟,明天中午,我请兄弟们吃饭。”
“不麻烦方哥,不麻烦方哥……”
“客气什么,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我再找你们。”我掂量着手里的凳子腿:今日长缨在手,何愁不缚苍龙。
两个男生走了。我走到墙角,对付着修那把可怜的凳子,也就是凑合着把凳子腿安上去。张伟站在我身边,结结巴巴的说:“老大……不,不,方哥……你太牛了……”
“什么老大?牛什么牛?你真当我是黑社会呀?你以为他们真怕我呀?他们是不敢得罪我这个河北老乡会的会长!他们是怕我们河北的老乡!”我嘴里说着,心里却美滋滋的:老大,听起来挺舒服的。
“说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打你。”我把凳子修好了,站起来问他。
“可能是因为小丽吧……”张伟小声说,不敢抬头看我。
小丽是邻班的一个女生,挺漂亮的。我叹了口气,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我一把揽住张伟的肩头:“看好了就追,别怕他们。”
经过张伟的解释,我总算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那两个男生中有一个是小丽的男朋友,他误会张伟了,认为张伟也在追小丽,醋意大发,来兴师问罪。恋爱中的男女,虽说是容易冲动,也不至于还像初中生那样吧?我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事实,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第二天早饭,张伟跑来告诉我,昨晚他已经给小丽打电话了,小丽说回头和她男朋友说清楚,不许他再胡闹。如此,一天云彩满散。中午,两个邻班男生还是请我吃了顿饭,本来我要算账的,可人家说什么也不让,我也不好不好成人之美。
从此以后,张伟就成了我的影子,主动和我接近,没事找我唠嗑,时不时还请我到小饭店整点吃喝。于是我们的友情迅速升温,直到后来吃饭上课,形影不离。作为老乡会的会长,我有什么好事当然也不能忘了张伟,什么组织个春游啦,安排个聚会啦,都落不下他,虽然他不是我们河北人。
忽然有一天,班长问我见到张伟没有,我说不知道。是啊,好几天没见他了,班长不问,我都没觉察到呢,这家伙干什么呢?
又过了两天,张伟神秘兮兮地来找我,说是要请我吃饭,感谢我给他创造了机会。我听得一头雾水,一问,这才明白了。原来,他和我们一个漂亮老乡恋爱了,怪不得这些天看不见他人影了。我骂他重色轻友,他嘿嘿傻笑。我心里怅然若失:从此我少了一个铁哥们,他还拐跑了我们一个小美女,这里里外外,我损失可大了。
一个周六上午,百无聊赖的我偶然在学校门口遇到张伟他们两个。晨晖中,我的漂亮老乡穿一袭乳白色羽绒服,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正灿烂的朝我微笑。我似乎出现了幻觉,莫非这就是天使?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小方哥,吃饭了吗?”说着递上手中的半根油条。我心头一颤,两脚发软,差点没坐到地上。天啊,这不是我一直偷偷喜欢的小涵吗?怎么张伟的恋人会是她呢?近水楼台的可应该是我呀!我懊恼万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才不是什么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能说我爱你。真希望我是超人,能让时光倒流。我感觉自己的肠子正慢慢的变青呢。
我的这份悔意直到三年前参加他们的婚礼的时候还没完全消除。这些年来,我曾经幻想过无数个如果,如果张伟移情别恋,如果他们闹别扭分手了,如果……可惜生活平淡如水,不像琼瑶的电视剧那样浪漫,一个如果也不曾发生。
整个晚上,我都在回想我的大学往事。不可否认,我想小涵要比张伟多一些,我也曾多次提醒自己仗义点,多想想张伟,少想人家小涵,可是想着想着就想到她身上去了。真是没出息,我都有点鄙视自己了。
在我的翘首企盼中,火车进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下来。只见他一身朴素的蓝衣,倒也干净利落,戴一副大黑边眼镜,文绉绉的样子,一看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我兴奋地朝他挥着手:“张伟,我在这呢。”
张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我去和他握手,却不料他抬手给我个脑崩:“方哥,好几年了,天天鱼肉百姓,也不长点肉,太没良心了吧?”
什么世道,昔日的小弟,今天嘲弄起大哥来了,真是世风日下呀。我摇摇头,接过他的行李:“来就来了呗,还带什么东西!”
“怎么也要给大哥带点见面礼嘛!一包名牌内衣裤,你留着用吧,那可是我昨天晚上亲手洗的。”
“得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不够用了说话,我再给你买点,知道你尿不净!”
一面斗嘴,一面上了车。我给刘主任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的老同学来了,省社科所的,来搞调研,如果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刘主任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说是张博士来了,怎么也好好招待一下。我一听,简直是喜出望外,顿觉脸上有光。要知道政府办主任可是很忙的,像我这样级别的干部一般是请不到他一起吃饭的。说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自己的情况,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我们县政府办工作,四年多了,工作勤勤恳恳,待人真诚热情,只可惜还没弄到个头衔,惭愧呀。
中午,刘主任果然带着两个副主任来了。大家寒暄一阵,分宾主落座。很快,酒过三巡,我对刘主任说:“刘主任,张伟来我们县搞调研,要查阅一下档案局的资料,您看您是不是和档案局的韩局长说一下?”
“好的,明天我给韩局打个电话,你领张博士直接过去就行了。”刘主任爽快地答应。
“谢谢刘主任帮忙!”张伟连忙道谢。
“不客气,小方的同学嘛!来,我敬张博士一杯!”说着,刘主任端起杯,一口喝了下去。
我们喝酒用的杯子是那种高脚玻璃杯,一杯能盛三两多,大城市的人用来喝葡萄酒,我们小地方,大家不喜欢喝葡萄酒,就用来喝白酒。刘主任杯中的酒虽说不到一杯,可是没三两也差不了多少。
张伟端起杯,喝了一小口,把杯放下。我用手碰碰张伟的大腿,示意他干杯。张伟却没理会,笑着说:“刘主任,真对不起,我喝不了酒。”
“喝不了就算了吧。”刘主任笑了笑,然后看了看我。
“张伟真喝不了酒,我替他干了吧!”我一把抓起张伟的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我醉了,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但是我却记得很清楚,张伟此后一口也没喝。
当我艰难地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宾馆的单人床上了。张伟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呢。
“醒了?没看出来,挺能喝呀!真是酒精考验的革命战士。”张伟一脸坏笑,好像今天的一切和他无关。
“快给我泡碗面,光喝酒了,没吃饭,难受着呢。”我顾不上他的挖苦,有气无力地说。
一碗面连汤带水地喝下去,终于有了精神:“张大博士,今天你可把我坑苦了!”
“我怎么坑你了?”张伟故作无知。
“领导给你敬酒呢,你怎么能不喝呢?”
“我甘做绿叶,陪衬你这朵红花,不是很好吗?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我培养;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我放心。你今天不错,让人放心。”张伟还在调侃我。
“不要把‘我不会喝酒’挂在嘴上,免得别人骂你虚伪,不管你信不信,人能不能喝酒还真能看出来。领导跟你喝酒,是给你face,不管领导怎么要你少喝,自己要先干为敬,要双手举杯,杯子要低……”我有点生气,提高嗓音,开始给他讲喝酒的规矩,“酒桌上‘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是潜规则,虽然没人把它挂在嘴上。你倒好,领导干杯你随意……”
我正滔滔不决的说着,却发现张伟有点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瞄着墙上的挂钟。
“你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我们该走了?”张伟局促的说。
“走?走哪去?”我有点摸不到头脑。
“去找个住的地方。你喝醉了,非要到这里来。太贵了,一天一百多呢。我开的是钟点房,八十,四个钟,快到点了。你帮我去找个便宜点的。”张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我说。
“你出差,单位还不给报销差旅费吗?”我睁大眼睛,看着张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家的钱也是钱呀!走吧,看看别落下什么东西。”张伟已经走到了门口,催促着。
我愣愣的看着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终于在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每晚四十。看着张伟认真地和老板娘讨价还价,我在一旁不耐烦的走来走去:为这么几十块钱值得吗?看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张伟他们结婚的房子是贷款买的,每月光还贷款就四千多元,两口子日子过得很紧张。古人说的好,“仓廪实而知礼节”,仓廪既然不实,堂堂大博士自然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了。公差都如此节俭,看来纯粹是习惯使然。
第二天,我来到刘主任的办公室,刘主任告诉我,已经和韩局说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带张伟过去。临走,刘主任说:“张博士不错,年轻有为,一点都不浮躁,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学习。”我答应着往外走,心里这个别扭呀,多喝酒的要向不喝酒的学习,这是什么道理?
我领张伟到了档案局,韩局长正等着我们呢。我特意叮嘱张伟,每天十一点半之前一定要离开档案局,因为政府机关都是上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一点半上班,中午仅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时间,特别紧张。早些离开,为的是给人家留点时间收拾一下,能尽早回家吃饭。张伟连连答应。
中午,我和张伟请韩局和管理员老张吃饭。无非是感谢韩局他们的帮忙和照顾,在张伟查档案期间,请他们多提供方便。张伟这次是滴酒不沾,说下午就要开始工作。老张说身体不好,不能喝酒。韩局却很有酒兴,我们两个把一瓶淡雅喝个底朝天。韩局一个劲夸我仗义,够朋友。我也是越看韩局越是觉得相逢恨晚。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周过去了。周六上午,我开车经过家乐超市门口,忽然看到张伟和一个姑娘大包小包地走了出来,有说有笑的,很是亲热,我特意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年纪不大,挺漂亮的。可是,她是谁呢,没听说他在我们县有亲戚呀?我一面开车一面想。打电话问张伟,他却死不认账:净瞎说,我这里哪有什么姑娘了?
一天中午,我刚进家门,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张伟打过来的,原来他被锁在档案局里了。
我不由得埋怨他,不是说了让你早点走了吗,你看你,还是要等到这么晚。张伟在电话里向我解释,我今天要查的东西多,没顾上看表,等顾上看表的时候呢,就十二点多了。我看了一下表,马上十二点半了,就对他说,再有一个小时就要上班了,你就继续查一会儿吧,等我上班给你送饭去。
当我赶到档案局的时候,管理员老张正对张伟道歉呢,见到我来了,就像灾区群众盼来了解放军,一把抓住我的手:“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张博士早走了呢……”我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张博士是工作狂,干工作总是加班加点,一天不加班都不舒服。从来到我们这,还没加过班呢,今天你总算成全了他,他应该感谢你才是。”
看着张伟大口大口地咬着我带去的驴肉火烧,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伟说,看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说你现在知道人民民主专政的厉害了吧,不听话,关你禁闭,再不听话,关你到局子里去。
张伟却真的进了局子。周六下午,也就是第二天下午,城关派出所王所长打来电话,问我认识不认识张伟,我说当然认识。他说张伟和人斗殴,被抓到所里了,让我过来一下。王所长是我的同学,关系没的说,你看,交朋友还是要交王所长这样的。我一面往派出所赶,一面给张伟打电话,没人接听。我又赶忙给王所长打电话,了解情况。原来张伟打车去阳城中学,结果在阳城中学门口和出租车司机因为车费起了冲突,阳城中学的门卫报了警。张伟并没有受伤,我这才放了心。
来到派出所留置室,只见张伟带着手铐,正在笼子里关着呢。他脸色惨白,羽绒服的一个袖子都快被扯下来了。见我来了,羞涩地笑了,就像是闯祸的孩子见到了家长。看着他这副狼狈像,我不由得又想笑,不过我知道这时候笑绝对不厚道,于是把从心底涌起的一阵阵笑意强压下去,憋成一个满脸通红的一本正经,开始听他介绍情况。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张伟从旅馆打车去阳城中学,和司机砍价,司机要十五,张伟只出十块。两个人谈了半天,互不让步。最后司机就说,上车吧。结果到了阳城中学,司机非要十五不可。两个人越说越多,后来就动手了。我问他没伤到哪里吧,他说没有,只是这件跟了他五年的羽绒服看来这次要彻底退休了。
“你呀,不就五块钱嘛?真是为个虱子烧了袄,值得吗?”我再也忍不住了,说着说着,还是笑了出来。
“我就是生气,这不是欺负人吗?”张伟说,“再说,五块钱也是钱呀!”
“怎么出了事不先给我打电话呢?”我责怪他。
“我倒是想给你打电话了,可就是没顾上,警察来了就把我的手机没收了。”张伟一脸无辜,“不过我告诉他们了,我是你的朋友。”
“这样做算你做对了。王所长打电话告诉我了,我这才赶了过来。要不,今天你别想出去。”
我来到王所长办公室,要求他放人,芝麻绿豆点的事,值个什么呀。王所长倒也痛快,打个电话叫下面的人办手续。
“让那个司机赔我们个羽绒服。”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吃惊,我可不是这么计较财物的人,难道我也被张伟同化了?
“没问题,让那小子出五百。”王所长说,“你看看张博士的电话,这么半天了,响个不停。”
我接过手机一看,原来是个叫燕子的打来的,竟然有十个之多。正看着呢,燕子又打过来了。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一个女孩子甜甜的声音飘了出来。
“张伟哥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呢?出什么事了?我都急死了!”我的耳朵似乎被电了一下,有点发麻。
“我刚有点事,你在哪呢?”我含糊地说。
“我在宿舍呢,你还过来吗?”
宿舍?什么宿舍?张伟过去要干什么?这个女孩是不是我那天看见的那个?我脑子飞快的转着:“阳城中学的宿舍吗?”
“是啊,你还来吗?”
“哦,等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再打给你。”我匆忙挂上电话。
王所长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搞什么鬼,怎么说起普通话了?”
我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半小时后,我和张伟离开派出所,车上,我扔给张伟五百块钱,告诉他是司机赔的。张伟也没客气,把钱装起来说:“都怪你,乌鸦嘴,害我进局子。”
“是呀,乌鸦不如燕子招人喜欢。”我不动声色地说。
“燕子,你说我妹妹呀?你怎么知道她呢?”
“我不认识!”我心里骂道,“你当我是傻瓜呀,我从电话里听出来了,燕子是我们本地人,算你哪门子妹妹。”
“你可别弄出什么事情来,小县城里,人们思想保守,关系复杂。”我心里却在想,“要是敢做出对不起小涵的事情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多亏你帮忙。”张伟诚恳地说。
“燕子的事呢?”我仍然装作心不在焉地问他。
“燕子是我妹妹,能有什么事?”张伟还在嘴硬,他在故意回避着这个问题。我没在说话,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到了旅馆,我说:“你先上去,我去接个朋友,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车镜里,我看到自己阴沉的面孔,不由得吓了一跳,从来没发现自己有这么一副骇人的脸。
到了阳城中学大门口,我拨通了燕子的电话。原本以为我只有喝酒的本事很厉害,没想到我我的记性也是如此之棒,简直是过目不忘。我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电话里又响起了那个甜美的女声:“喂,您好!”
不过我的耳朵这次有防备,总算是没被电到,这声音,太好听了。
“你好,燕子。我是张伟的朋友,他让我来接你,你快下楼,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好的,马上下来!”我都感觉得到电话那头的欣喜。
“张伟,对不起,兄弟要跟你摊牌了!”我咬着牙在心里说。
一朵红云欢快地飘出学校大门,飘到我的车前,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没错,就是那天在家乐超市看到的那个女孩。好呀张伟,玩得挺神啊!我到要看看,今天你还怎么抵赖。我把燕子让上了车,一面开车一面暗暗打量她。白白的面庞,匀称的身材,一头长发扎在脑后,扎着一个漂亮的银色辫花,不是很漂亮,可是真的很有气质。
“读高几了,燕子,高三了吧?”我问。
“对呀,今年才升高三。”燕子笑着说。
“你和张伟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我要尽可能多了解点他们的情况。
“今年夏天。”
“今年夏天?你们怎么认识的?夏天他还在省城呢。”我步步为营。
“我在网上发的信息,张伟哥哥是个好人。”
我叹了口气,沉默了。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个世界变化快!还想再问点什么,燕子的手机响了。车内空间狭小,那个人的话我听得很清楚,那个人正是张伟。
“燕子,你抓紧时间来我这里一下。晚上我有几个朋友来一起吃顿饭。没时间了。”张伟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我马上就到了。”
“好的,好的。”
没时间了?没什么时间了?你要干什么?张伟呀张伟,我可真生气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收场。
我铁青着脸,跟在燕子身后走进了旅馆。显然,燕子来过这里,路很熟。
张伟见到我很意外:“不是说晚上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是啊,冬天黑得早,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坐在沙发上,进入看戏状态。
“燕子,快坐,快坐!”张伟赶忙招呼燕子,递上一杯热水。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心里又在骂他,不,这个大色狼,重色轻友太便宜你了。
“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位是你们县政府办公室的杨小方,我最好的朋友。以后见了要叫方哥。”张伟继续招呼着燕子。
燕子大方的叫了声“方哥”,我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吧。
“这是燕子,你们阳城中学高三三班的学生,可别小看她,她可是学习委员呢,明年考北大的料。”张伟兴奋地介绍着。
“不是说是你妹妹吗?”我不阴不阳的说。
“哦,是我妹妹……”
“据我所知,你在我们县可没亲戚呀?”我语锋逼人。
“哦,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今年夏天,我在网上发现了一条求助信息,说是一个小女孩,品学兼优,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因为父亲残疾,家庭困难,实在没办法上学了。希望社会上有志之士能给予援助。我考察了一下,情况属实,于是就承担起了这个女孩的全部上学和生活费用。这个女孩就是燕子。”
我惊愕地抬头一看,燕子已经是梨花带雨了。
“这次来调研,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张伟停下解释,对燕子说:“对了,燕子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本来说今天下午给你送过去,不想出老了点事,只好害你跑一趟。今天是周六,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你好好学习,明年我希望能去未名湖看你。还有,我刚在你卡上存入了两千块钱。天冷了,也快过年了,千万别委屈自己……”
我悄悄退出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悄悄地走下楼梯,生怕惊扰了他们两个。怪不得,张伟一件羽绒服穿了五年还恋恋不舍,怪不得为了五块钱就和别人动手。原来一切的让人不解都缘自于这份伟大。我狠狠地敲了两下自己的脑门:怎么能如此不相信自己的同学呢?所谓醉眼看花花也醉,我的确该净化一下自己的心灵了。
良久,我拨通张伟的电话,轻柔地说:“我等你们吃饭呢,快下来吧。”
车上,我问张伟:“做好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张伟笑着说:“呵呵,不算什么,低调,低调。”
“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凝视着张伟。
“什么事?”
“燕子的生活费,今后有我的一半!”我一字一顿地说。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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