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教养”这个话题,不由不让我想起十几年前回乡探亲时一次稍有遗憾的邂逅。大家都知道,生活在乡下和生活在城里的人在语言上就有着明显的差距。在农村,特别是距离镇点较远的偏僻地方,人们说话爱带把,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足为奇,特别是男人,什么话脏、稀奇、古怪,他就越喜欢说什么,除了偶尔回避一下未婚的女孩子,一般女人越多的地方,他就说的越来劲。
那是十多年前一个中秋节的前夕,我回到俩年未回的八百里秦川的一个村子里。闲谈时,听到哥哥说起了邻村的葫芦——我在初中时的同桌、关系还不错的哥们,娶了我曾经的初恋——柳蓉仙为妻。心里很是感慨,也很想看看他们,说实话,想看看柳蓉仙是真。因为自己那时只是对她心生爱慕,未曾表白(那时的我比较腼腆和胆怯)。后来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再后来就是上大学、参加工作,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这一别也差不多十年了,不知道他们生活的怎样?在这种心情的驱使下,我于第二天的下午,带了一些城里买来的糕点,来到他们家。
迎接我的是一阵狗吠,正在我犹豫不决时,一个大约四五岁摸样的小男孩,跑了出来,好奇的看看我,又跑了进去。
“爸、爸,来人咧。”伴随小家伙急切的喊声,出来一位年约三十岁的光头男人。
丑样子没改啊,只是额头上平添几道细纹,人也比学生时代黑糙了许多。在他愣神的瞬间,我一声“葫芦”似乎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
“额的爷呀,张亮,你几时回来的?”葫芦俩眼放光:“赶紧进屋,额的爷呀,都多少年没见了。”他麻利的搬倒立着放的小方桌,从厨房提来了热水瓶,抓一大把我叫不上名字的茶叶放进一只快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大搪瓷缸子里,冲着那个小男孩说:“臭蛋,快叫叔(sou)。”我微笑着坐在小凳上,环顾房屋的四周,因为自从我进门,就没有看见女主人。直到听见葫芦让孩子叫我叔,我才把目光投向这个长的蛮漂亮的小男孩的身上,等着小家伙喊我,谁知道从这个满脸笑容的小家伙嘴里出来的竟是这样的问候:
“叔(xiu)、叔,你上(xiang)楼,额拿杆杆戳(te)你球。”我一下子愣住了,就在我愣神的瞬间,随着葫芦的一声断喝:
“你碎怂(song)活颇烦了得是(si)?打你狗日的,谁(sei)你都敢骂?”葫芦一脚踢过去,却未曾踢倒孩子,只见小孩打了个趔趄,站稳后冲着葫芦一瞪眼:
“哼——,你敢打爷?”看着这对活宝父子的摸样,听着久违了的粗俗的乡音,我不由得笑了。葫芦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用手摸了摸他那光溜溜的后脑勺,想在我面前搬回他那做父亲的尊严,板着脸向小家伙走了过去,那碎怂眼色比较亮,早跑到大门口了。
“外是你给额教下(ha)的,咋?怪额?”他还不依不饶了。葫芦往前撵几步,他笑着往后退几步。
我只好自嘲的招呼葫芦:“算了,算了,孩子还小,我们小时候也是这个怂样子。只是不明白,现在都啥时候了,这种粗话还有人说?你媳妇呢?”我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柳蓉仙身上。
“臭蛋,去双喜家叫你妈回来,就说来客(kei)了。”
“哦,知道咧。”随着应答声,碎怂一蹦一跳的叫他妈去了。
“哎,都是外碎怂闹地,把她到忘了,她到双喜家打牌去了,双喜,你还记得不?”葫芦边给我传茶,边问我。
“咋不记得?他爸是保健站的医生么。他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也像你这样从后盖到前?”我羡慕的看着他那新修不久的平房,足有一百多平方的面积。
“哎,自从他爸死后,怂把家底踢踏光了。咱上学那会,数他们家富,就他一个独苗,把娃贯坏了(ha liao)。现在莫怂本事,整天就知道跟一帮婆娘女子娃淡个闲(han)嘴(打情骂俏的意思),打个麻将,房子还没盖里。”
“他老婆不管?”我好奇的问:“在咱农村,好像现在都是女人在当家?”
“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俩一路货,都是好吃懒做(zou)怕动弹的主。现在弄了个麻将摊摊子,一个人收两块钱的底子费,那儿也不去。”葫芦面露不屑的神色压低嗓门对我说:
“去年外货还叫人给打了。你知道为啥?”我摇了摇头。
“驴儿的,干球打的裤裆响(表示穷的叮当响),色胆到不小,居然跑到花花场子想玩小姐,叫人家给打出来了。”
“呵呵。”听着他那粗俗而又亲切的俚语,我只有干笑的份。
正在这时,我看见臭蛋已经跑到了大门口,冲远处喊:“老蓉,你快些,是你男人叫你,甭(bao)怪额。”
“哎,葫芦,这么聪明的娃,你咋把娃教成这先!上辈说过的那种话,你居然教会了娃?你要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了,一家就一俩个娃,而且小孩子学东西快。在城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幼儿园学了许多知识了。你也算有知识的家长,可不敢把娃耽搁了。这样下去,你还指望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出息?”葫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头,冲我咧了咧嘴:
“嘿嘿嘿嘿”。我要趁柳蓉仙回来之前把我的想法告诉葫芦,毕竟我和柳蓉仙不是那种无话不谈的同学,何况在学校基本上就没说过话,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只是好奇心驱使,想看看如今的她,也好了却我多年的念想,如此而已。
“叫额看是谁来了?”随着大门的开启,进来一位比城里女人稍显憔悴的女子。我明白,是女主人回来了。心却并没有预料中的那样扑腾乱跳,反而出奇的镇静,因为我初恋的那个女孩子的形象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
“蓉仙,邻村的张亮,额同桌,你认得不?”葫芦笑着对他媳妇介绍我。
“咋不记得?几时回来的?张亮。”蓉仙也显得很从容。
“我前天下午回来的。你俩没多大变化呀,看来生活的相当不错啊!”我由衷的称赞他们。
“呵呵,啥先,你俩先谝着,叫额把手一洗,给咱烧汤去(给客人做晚饭)。”
“别、别,我家下午吃的晚了点,不饿,你甭忙活了,我也该回去了。”我怎能在他们家吃晚饭呢?一边说着我就站了起来:
“臭蛋,过来,这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你俩走开。”我推开了葫芦俩口子拽我衣服的手,掏出了一张五十元面额的人民币给了这个长的蛮漂亮却一嘴脏话的叫臭蛋的小男孩......
我因为做的是行政工作,再加上哥哥他们后来也来城里开了家餐馆,一大家子都搬到城里来了,所以现在很少回老家去。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了。我老同学那个小名叫臭蛋的小男孩,不知道如今天是什么样子的?他应该考上大学了吧?
2009年1月17日3:5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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