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爱人下班拿回两幅春联和一个很大很大的烟花大礼包。看着春联,我想起了宋代王安石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元日》这首七绝诗来。这首诗中的“总把新桃换旧符”,说的就是贴春联和年画。时光不停歇地走到今天,春联家家仍在贴,年画却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贴年画的习俗,在我国有千余年的历史。年画,与“年”字相依相伴,这画儿就多了一份特有的内涵。年画,是我国特有的一种绘画体裁,是与年俗密切相关的民间艺术。曾是中国老百姓喜爱的、富有教育意义和生活情趣的一种艺术形式。年画优美而真实的形象、富有趣味的构图、艳丽的色彩愉悦着广大人民群众,并寄托着人们的希望和向往,成为喜迎新岁必备的艺术品。年画之所以成为年画,除了其在过年时张贴,是年的符号之一外,还在于它的独特年味,在于它反映了人民大众的风俗和信仰,寄托了人们对未来的希望,丰富了年文化的内涵。
悬挂、张贴年画是辞旧迎新的分界线,是欢乐祥和的里程碑。古人曰:吉,喜也,美也,无不利也。祥,好也,福也,益也。年,就是喜庆的,所以买年画,也要喜庆的,吉祥的,欢欣的。新春佳节期间张贴年画,含有祝福新年和寄托美好希望之意。年画,凝聚着一种信仰,散发着一种情怀。求的是一种吉祥,图的是一种顺意。你看那象征吉祥如意的《鲤鱼跃龙门》;祈望天天好心情的《春暖花开》;祝福对新的一年更美好的《五谷丰登》;对未来日子充满希望的《年年有鱼(余)》……
年画,最能体现一家人的精神追求,即使再穷的人家,到时候也要想办法买张“胖娃娃抱鲤鱼”的年画,以寄托连年有鱼(余)的情思。曾经一个月27斤粮的艰难日子,年画如一缕春风,轻轻地拂进寒冷的家门,让苦苦围坐桌旁的家人们希冀无限。在我8岁那年,爷爷领我去买年画。爷爷挑了一张名为《金玉满堂》的年画。画面上是一个穿肚兜的胖娃娃坐在鱼塘边。我问爷爷:“爷爷,这‘金玉满堂’与穿肚兜的胖娃娃有什么关系呢?”爷爷说:“这‘鱼’字与‘玉’字是谐音,‘塘’字与‘堂’字谐音。意思是日子越过越好。”那时候我开始明白了,过年是喜庆的日子,需要的是吉利。那年爷买的《金玉满堂》的年画,其中一定也有爷爷和爸爸期望每个月的粮食能多一些的心里愿望吧!
回想起小时候过年,春节前半个月甚至更早一些,就会去新华书店买年画,去晚了怕买不到好看的了。新华书店一楼卖年画的地方,比书店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多。在书店货架上面,来回拉了许多道细绳,上面悬挂着各色各样的年画。让人赏心悦目的年画,上上下下五彩缤纷,使买年画的人眼花缭乱。仰着脖子目不暇接地看了半天,看哪张都好。看了一圈又一圈,拿不定主意,指指点点地议论该买哪几张。新华书店里的画实在是太多了,看哪张都好,看哪张都喜欢。因而挑选年画时,只恨自家的房子太小,不能多买几张。只好从中挑选几张,总是对自己喜欢的画很难做出取舍。
那时,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自己拿钱去买年画。我家每年买画一般是买5、6张。买画的自主权妈妈爸爸交给了我,但去之前爸爸会告诉说:“别尽挑自己喜欢的,还有爷爷的妈妈喜欢的呢。”于是,我在挑选年画的时候,总是把长辈们喜欢的都会照顾到。爷爷喜欢寓意吉祥益寿延年的,我为爷爷买过《松鹤延年》;父亲喜欢民族英雄,我为父亲买过《岳飞》;母亲喜欢花鸟,我为母亲买过《百鸟朝风》;我最喜欢的就是京剧人物了,自己给自己买过京剧《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当然是印刷的画而不是今天拍下来的剧照。总之,我喜欢的总要多出1、2张来。这也许是近水楼台吧,因为我去买年画,大家的都有了,再有多余可以买的,自然就挑自己喜欢的了。每当多买了自己喜欢的年画,别提心里多高兴了。那感觉,美!
喜庆而古朴的年画,折射出一种心境,也折射出时代的变迁。上世纪七十年代,梁祝、天仙配、三打白骨精之类的年画成了牛鬼蛇神,被扫地出门了。一盏红灯照亮了神洲大地,八个“样板戏”中的怒目而视的英雄人物上了年画。《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成了年画的主要内容。这样的年画,一大张上面又划分为八个小画面,每个小画面下还有文字说明,很像当时流行的画册形式,还有的只是一个戏剧中的主要人物,比如郭建光、杨子荣、《红灯记》中一家三口高举红灯的画面,都是很舞台上的亮相场景。为了顺应时代潮流,我买过现代京剧《平原作战》的剧照画。那个时代,你想不顺应潮流也不行啊,因为除了国家规定的,你想买别的也没有啊!即使是有,你贴了也会冒着被批斗的危险。那个年代的人们,做事都谨小慎微,谁没事找事啊!
昨天晚上与爱人聊年画的时候,爱人说:“小时候,家里贴上年画,感觉特别新鲜好看。有时候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自己醒了,就躺在被窝里看墙上的年画。看着看着,自己就笑了。现在想起来,好傻啊!”我递给他一杯热茶说:“傻样吧!”他倒笑了起来说:“能说‘傻样儿’,那就百分之八十了……”实际,我小时候也与爱人所说的醒来看年画,有着同样的经历。想想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你不看画看什么啊?有时候想在被窝里看看书,妈妈还会说:“别看了,开灯多浪费电啊!9分钱一个‘(电)字’呢!”所以,只好躺在并不热乎的被窝里,借着刚刚发白的亮光,看着墙上好看的年画。沉浸在曾经的年画带来的快乐里,也是一种愉悦。
随着时代脚步的前进,20世纪80年代,在经历了这个世纪初最后的鼎盛期后,中国年画迅速地走向了衰亡期。几乎覆盖了年节时所有中国家庭的年画,随着时代的变迁,日渐衰微了,年画在我们家的墙上如画中人一样消失了。年根的柜台上不再有《穆桂英挂帅》、《宝莲灯》、《西游记》等年画,青一色的现代塑料画和娇艳的明星照代替了它们。如今除了在为数不多的挂历上可以欣赏到与年画可以媲美的画面之外,街上几乎难予寻觅年画的萍踪了。承载的普通中国人曾经拥有的精神世界的年画,在渐渐富裕的人家里慢慢消失了,现代文明的隆隆进程将年画遗忘得干干净净,人们对物资方面的更高层次的追求淹没了年画的地位。
从避邪、祈福脱胎而来的年画,伴随中国人走过了漫长的岁月。随着现代化中国向农耕社会告别,年画传统也日渐式微。凝结着宝贵的文化财富年画,已经成为我们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古诗曾写道“渐行渐远渐无书”,在网络和电视横行的年代,年画与我们是“渐行渐远渐无影”了。可是那渐行渐远的年画怎么也不能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我的童年的春节里,永远有属于年画的一个很神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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