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生日是４月２８号，孩子的预产期却是４月２７号，真希望他能晚出生一天，两个人的生日在一天，那才有意思哪！

２６号晚上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今天生不了，明天再来吧！再加上医院床位紧张，只好先回家。可是小家伙却犟得很，半夜三点多钟就开始折腾了，好像是故意在和医生斗气。

那时候还没有出租车，只好用自行车推着妻子上医院。自行车座上垫着小褥子，可是妻子仍说颠得很，非要自己走；其实我知道，前几天不知她听谁说的，出生前要多活动，不然容易脐带绕颈。走走停停，到医院都快五点了。

门诊楼一层是妇产科，东半截是住院部、水房和卫生间，西半截是待产室、产房和婴儿间，中间有门相隔。进产房必须从外面绕到楼西头。这里有一个不足六平方的楼梯间，里面放着一张长椅子，对面堆着一些砖头和木板，估计是有人坐着休息用的。地上很脏，墙角还放着几个大苕把……

办完手续直接进待产室，护士一点儿都不客气：“家属在外面等，不要远离啊！”

“喀嗒！”门关上了，里外成了两个世界。顶上有灯，却找不到开关，只能借着门缝透出来的一点光亮，很有点儿单人牢房的味道。自我安慰吧：唉！为了咱的孩子，俺愿把这“牢”底坐穿……

刚在长椅上坐下来，大苕把堆里就沙沙直响，一跺脚，吓跑了，原来是两只大老鼠。人们都说老鼠聪明，它们也想在医院产房里生儿育女啊……呵呵……

索性把楼道门关上，免得它们再进来。然后在长椅上躺下来，脑子里空空的，四周也是空空的，就像一个人躺在戈壁滩上，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死一般的静寂。要是有灯看看书也行，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产房那边也是静悄悄的。

报话大楼的钟声奏响了“时代最强音”，然后一下一下敲了六响，接着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想起来，这个孩子也够让人费事了，两个多月时就出现过流产先兆，住了半个多月医院才保住。我在城北上班，铁路医院在城南，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要骑着自行车穿城往返一个来回。出院后，为了让妻子能够多休息几天，又往十多公里外的纺织城跑了七趟，才请了一个月的事假……

五个月以后，妻子担心营养不良，饭量大得吓人，一顿饭一碗红烧肉外加两个自己家里蒸的大馒头，比我的饭量大一倍。邻居说：“不要吃得太多，孩子太大不好生。”妻子却说：“我才不管哪，只要孩子健康就行，我就要生个大金疙瘩。”

重庆带的熏鹅，成都捎的芦柑，灵宝买的苹果，信阳产的大米，只要你能吃，俺就保证供应，谁让咱是干铁路的哪……

报话大楼的钟声又敲响了一次，天光终于大亮了。赶紧骑车子回家，蒸了一碗鸡蛋羹，回到医院从小窗口递进去，护士说了句：“情况正常，不要远离。”小窗口又关上了。

刚要在长椅子上坐下来，忽然发现四周墙壁上写满了字句，有诗有联有祈语，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有家人写的，有朋友写的，有晚辈写的，更多的还是丈夫写给妻子的。闲着没事，挨个读一遍，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啊！

从祈语上看，就已经劳动了各方神圣。有“苍天保佑”，有“上帝保佑母子平安”，有“万能的主，拯救她吧！”还有一个小孩子写的：“老天爷保佑姑姑平安无事”……书写工具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各种笔，还有砖块、土块写的，甚至还有用硬东西刻写的。

最醒目的是用土块写在头顶楼梯斜面上的，那是一幅对联：“谁说不痛，痛闻娇妻呻吟声；怎能不急，急得为夫团团转。”真是一语道破所有丈夫的心声，不由得抽出纸笔，信手抄录，雅俗共赏。

独坐产房外，心在产房内；急死娃他爸，难死娃他妈。

忽闻一声啼，他爸心里急；生男与生女，此时不忘记。

得知母女安，心里多欢喜；医生恩德高，来世再相报。

——这位仁兄写得最长。

此地度日如度年，呻吟声声惹人烦。

但求妻儿早平安，管它是女还是男。

——这位还真有点儿男子汉的气质。

一壁之隔夫忧妻，生儿育女难了你，

今生来世再不要，妻儿平安回家里。

——这对儿夫妻还真有点儿“计划生育”的意识。

婴儿声声把我唤，急得我心似油煎，

信息不通苦难言，妻儿与我心相连。

——真是一对儿感情笃深的小夫妻。

平安平安再平安，老天与我同祝愿，

娇妻爱女共得福，夫妻爱女早团圆。

——这位连天神都惊动了，“狠心”的大夫快赶上老法海了。

难、难、难，难的为夫团团转，

不知何时才相见，娇妻爱女同回还。

——这位真是夫妻恩重如山，父女情深似海啊！

最后抄到一幅震撼性的对联：春雷一声天地响，天降明珠照四方……

小窗口又开了，妻子把饭盒递了出来。蛋羹吃完了，又都吐了；她的脸很红，渗着细密的汗珠。她告诉我：医生说血压有些偏高，刚打了一针，医生要我休息；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上午生不了。

我也只能安慰她几句，然后自己回到家里，胡乱吃了几口饭，又做了碗蛋汤送到医院，护士却说进产房了，送不进去，只好干等着……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一分钟足有600秒……墙上还有一些诗句，却再也没有心情抄了，那烦躁的心情恐怕不亚于待死的囚犯……

快两点时，小窗口终于打开了，里面露出小护士一张漂亮的脸庞：“xx家属……”

我触电般的跳了起来：“我是！”

小护士甜美的声音犹如珠玑落银盘，一口气报了出来：“十三点二十五分，大人孩子平安，七斤八两，女孩儿……”

女孩儿？女孩儿！我有女儿了……

“快回去做饭……生娃饿得快……鸡汤……鸡蛋……骨头汤……”周围一下子冒出来一群热心人，七嘴八舌地叮嘱着、催促着，弄得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只剩鸡啄米般地点头了。

“别傻愣着，快做饭去呀！”

“谢谢！谢谢！”赶紧骑车子往回走。都说女孩儿是“千金”，还真让妻子说着了，果然生了一个“大金疙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