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迎着寒冷的北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往学校，这学期的教学工作已接近尾声，审阅期末试卷是老师这两天要完成的工作。我走到学校门口，脑袋里突然回想起去年此时的情景。

也是这样的早晨，我进了校门就有几位神色疲累的女老师冲我一阵絮叨，话语里透着一丝无奈和几分不屑。

“还是你外宿的好，不用遭受昨晚的罪！”看我一脸的疑惑，她们就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文老师疯了！你肯定想不到吧？”

“谁都想不到她竟是这种人，平日里对别人总是挑三拣四，瞧不起人。这会才知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也是她自食其果，活该！”语调里充满了对文老师的抱怨和不满，发泄愤懑溢于言表。背地里对争强好胜的文老师心怀不满的是有的，这是一所私立学校，生存的竞争在所难免。

“只不过看她昨天的疯癫样，以及那个薄情寡义的丈夫，我也觉得她很可怜！不管怎样，她现在差不多到绝境了。出于同情，我们还是该关照一下。”

“也是，昨晚把我吓得不轻，竟然当着我们的面把裤子脱了，吓得男老师跑到外面，我们强行给她穿上还真费劲，搞得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个晚上又哭又笑的，是真疯了。以后她该怎么办哟？”

我从几个老师的嘴里拼凑出了周末发生的事情：临近期末，文老师的丈夫带着儿子从老家出来，竟然发现自己的妻子有外遇。在丈夫的指证面前，文老师失声痛哭，承认了那个男人就是这学期曾来学校露过几次面的“表哥”。

他丈夫不想轻易放过文老师，闹到学校和出资办校的老板那里。文老师痛哭流涕地请求丈夫原谅，甚至跪地求饶，可丈夫坚决地要求学校出示证明以求离婚，文老师羞愧交集晕倒在地，醒过来两眼呆滞，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

学校看到事态严重，就送文老师到附近的大医院。学校为了治病救人，提前发放了文老师的工资和期末奖金，可那个做丈夫的竟然拿着那些钱悄无声息地带着孩子离开了。那个插足的“表哥”听到消息后也未曾露面，害得住校的男女老师在大冬天里，一夜没有好睡眠。

文老师晚上的举动让住宿的老师都觉尴尬，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脱衣服，脱裤子，在地上打滚耍泼、喜怒无常，后来学校领导只好安排三个老师轮流守着她，迫不得已还采取了强制措施，足足折腾到凌晨4点才趴下休息了两三个小时。

那天也是批改上星期的期末考试试卷，我们根据学科和年级分成几组在教学楼的底层批阅，除了偶尔有老师咳嗽的声音，一切都在寂静中有条不紊进行着。突然，一声惊呼，随之听到向着操场的窗户被急速关闭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文老师的面孔居然就在玻璃窗外一米处，她脸色青青，头发有点凌乱，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们，一个一个审视着。虽然隔着窗户但我仍然心虚和她对视，其他老师也紧张地嘘嘘出声，提示大家不要去关注她。我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斜眼看出去，她和我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好像是被冰棱划过，冷彻到心里，夹带着一丝疼痛，眼睛不自觉地盈满了热乎乎的液体。当她扫视完玻璃内一群冷漠无趣的家伙后，悠悠然转身离开了。从她的背影里我看到的是一个衣衫不整，身形晃悠的“疯子”模样。

后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我心虚什么？眼睛里盈满的热泪又是因为什么？是同情还是心痛？对文老师，我到底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当天审阅完试卷我就急急回家给放假的孩子做饭了，但文老师的事一直压在我心头，实在无法轻松看待，在学校看到的“疯子”形象和她的以往简直搭不上界。

在以往的印象里，文老师为人沉着端庄，工作认真负责，积极上进，追求完美，对别人也很挑剔，这让大家和她的距离也拉得开了。

她教学工作出色，所带的班级成绩和表现都在同年级中排第一，要不然老板和学校领导早辞退她了。全校就她是高中文凭，这完全达不到学校招聘老师的硬件要求。

后来听学校领导说，文老师和他老公都是一个乡中的民办教师，尽管教学成绩显著，但还是因为没后台被领导挤兑，夫妻俩只能留下一个。考虑到男人出来找工作比较难，文老师选择离乡背井，通过老乡介绍来到这所刚开办的私立学校，现在算来她已经在这里坚守了五年，她对这份工作的珍惜从平日工作的拼命劲就可想而知了。我们对她平日里的争强好胜都抱以理解和认可。

可对于她的外遇事件，大家都感觉意外。上班时间，大家都很忙碌。到了周末年轻老师都喜欢结队逛街玩耍，但文老师却只在附近转转，趁着周末和老家的老公孩子打一通长途电话倒是常事。文老师性格高傲要强，除了在这里安家的姐姐和一个打工的弟弟外，几乎没什么亲近的朋友。遇上节假日放长假，她归心似箭，大家都感受得到那个遥远的家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这次是她丈夫第一次来，可偏偏就从床底下发现了备用的避孕套。就因为这，文老师留给大家的好印象毁于一旦，顷刻间她要面对自己珍爱的家庭和事业遭受毁灭的惨剧。虽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可她完全没有忏悔的余地，更没有回头是岸的机会。谁能承受得了？我想不疯掉也难！

第二天到学校，文老师的身影就再也没见到。

听说是办学的老板和她的姐姐弟弟达成了协议，从经济上表示了一下，文老师才被姐姐弟弟俩接走。这其中也有一些情节。

老板和学校领导当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甩掉这个包袱，越快越干脆的好。可文老师的姐姐和弟弟也算见过点世面，他们清楚文老师眼前的尴尬处境，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要为文老师争取点什么。他们带着文老师在办公室里大吵大闹，疯言疯语的文老师当场居然还冒出“老板也曾经对我很好”的话来，把老板都吓怕了，连校长也胆战心惊。他们宁愿在钱上吃亏，也不想留下后患，除了忍痛拿钱打发他们姐弟离开学校，双方还签订了一份书面协议，这件事端总算在学校这里得到了平息。

从此之后，一心只想赚钱的老板也算是吃一堑长了一智。学校领导把监察老师的作风问题放到了治理的首要，只要发现苗头就赶紧掐灭，几乎到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掉一个”的警惕。

文老师走了，不知道去向，但留给所有人许多猜疑。有人说，文老师的“疯”是装的，因为没有了脸面，要不就是为了诈学校一笔钱。不管真假，文老师的疯子形象我是没法从记忆里磨灭掉，亲眼所见的那一瞬间是真实的。

对文老师的外遇深恶痛绝、弃她如烂履的丈夫在事情发生不过一个月后，就和本校的一名女老师光明正大张罗着结婚事宜也是真实上演了。

外遇，是感情的背叛，虽然不光彩，但有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