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上回说到月儿率众人于火星寻金,一路上虽有诸多艰难险阻,但凭着集体的团结和众人的智慧,倒也应付自如。
然而,就在众人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寻找黄金之际,却没有人会想到,此刻的烟雨山庄正面临着建庄46亿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危机。
柳残叶乱,微风纠缠,星汉绚烂。
烟雨山庄之外,柳林溪边,一名少女负手而立,昂首仰望着这个梦一般璀璨的夜空。
她的目光很淡,淡的宛若初秋的涟漪,她的目光很远,仿佛能洞穿万里之外的苍穹。顺着她的目光愿望,那是一颗异常明亮的星辰,星辰之上,隐隐闪动着火红色的光芒,有如一团燃烧的烈焰。
少女沉吟良久,仿佛是对故人的思念,又似感慨于“天地造化无极之境,而吾与汝终究蜉蝣此生。”的悲伤,一时,竟不由痴了。
风,掀起她鲜黄色的衣袂,又划过她温玉般的肌肤。风很柔,仿佛连这无情的风,都不忍伤及这位无双的璧人,最后,轻轻地抚过她那清幽的面庞。
少女望罢天空,缓缓地闭上双眸,两点明珠,自她的眼角凝结,零落,化土,归尘。进而,少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片刻,再如兰般地倾吐,轻轻的叹息,缠绵而幽怨,传遍天地。
少女长叹,叹人生终究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叹烟雨山庄众友人的天涯不归期,叹红尘渺渺竟无一人可以为终身知己的孤独。
红尘悲苦,天涯陌路,叹世事沉浮几时休,凄然惆怅,不堪回首,往事如烟如雾……
哀伤的歌声袅袅娜娜,不绝若缕。听着凄婉的曲调,仰望寂静的夜空,琳儿的心,乱了。
不知不觉中,琳儿沿着曲子的方向,寻觅而去。
天色深沉,万籁俱寂,此刻,在琳儿的心中,只有这悠扬而凄美的乐曲,其他种种,都抛若尘云。
不知走了多久,琳儿终于寻到了乐曲的来源,同时也望见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
男人身形瘦峭,面貌清俊,盘坐于一块青石板之上,膝盖之上端放着一具龟纹斑斑的古琴。但见他垂目散发,十指轻拨,弄琴而歌,神态举止自然之极,正因其毫无杂念,才能会心于自然,侍曲合天籁。
低靡凄幽的琴音,往往能使听者身心痴醉其中,无法自拔,此刻的琳儿,正是如此。
风,一如既往的温柔。
就在琳儿深深陶醉其中之时,忽觉琴声骤转高亢,歌声突兀激昂,好像百万雄师对垒沙场,一时铁马金戈,动人心魄。
慑人心魄的魔音,往往如此,先以空灵之音稳住敌人心神,再以悱恻之韵洞察对手本心,最后以狂风暴雨之势攻涉敌人心智,这,正是无上的天魔之音。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琳儿顿时觉醒,蓦然起手,屈指如兰,三指凌空一划,捏一个“无为清心诀”,然后虚空挥动,俨俨护住周身,使外邪不能侵近分毫。稳住心神之后,琳儿一时也不敢靠近青衣男子,只是远远高喝:“好厉害天魔之音,不知朋友是何方神圣?”
面对琳儿的厉喝,青衣男子竟头也不抬,依然十指灵动,轻抚古琴,但此刻的琴音已转端雅,与方才那摄魂勾魄的乐曲,截然不同。男子边抚弄着古琴,随口答道:“在下不才,紫微宫宫主,庞徨。”
“紫微一出牛斗散,芸芸众生且彷徨。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天下第一魔宫的宫主,看来真是小女子的三生修来福分。”琳儿虽表面客套,可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她知道,魔宫宫主驾到,恐怕此来必有所图谋,况且烟雨山庄众人已赶往火星,以自己一人之力对付这个紫微宫主,恐怕没有几分胜算。
庞徨似乎看透了琳儿的心思,倒也不疾不徐,抬头道:“能见到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女,是在下荣幸才对。”
“不知阁下不远万里,来到我中土有何贵干?”很多时候,开门见山是最好的问题解决方式,琳儿也是如此认为。
“姑娘快人快语,那在下也开诚布公。在下此来,只想请姑娘帮在下一个小忙,姑娘只需举手之劳。如何?” 庞徨的声音很缓,很柔,如果不是他半夜出现在这荒芜人迹的密林深处,以他如此端雅的打扮和谦谦的言语,再加之柔美的琴声,旁人看来,好似翩翩佳公子。
“宫主口中的小忙,小女子岂敢轻易答应,还请宫主明示。”
“呵,其实也没什么,在下久居荒茫之地多年,素闻烟雨山庄乃中原第一庄,想必其中自由奇美之处,非常之观,故心生向往,想进庄去瞧瞧。”
“方才我正在庄外夜观天象,宫主若真想进庄,何不自行进入,莫非宫主怕庄内布有机关?”琳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露出了一个蔑视的笑,之后答道。
“姑娘也太小瞧在下了。”庞徨见到琳儿唇稍微翘,不屑之意不言而喻,但也没故意在这个问题上级纠缠,遂接口道。
“此话怎讲?”
“其一,烟雨山庄作为中原武林第一庄,必定机关重重,巧设迷踪,但我若要进庄之后全身而退,倒也不是太难,这点姑娘你相信么?”
“宫主何许人也,我相信。那其二呢?”
“其二,我彷徨乃是堂堂紫微魔宫的宫主,不是夜入无人之宅的小毛贼,如果不是经过主人家允许,我又怎敢造次?”庞徨侃侃而谈。
“没想到,紫微魔宫宫主竟然也是一位君子。”
“那么,姑娘你是答应在下的请求了。”
“烟雨山庄并非我一人之地,而是整个武林的圣地,所以,即使我是烟雨山庄的庄主,也不能轻易答应你的请求,宫主不远万里而来,小女子真是对不住了。”琳儿的语气甚是平和,但却是毫不容许更改的言辞。
“琳儿姑娘,你还是答应在下的请求吧,否则恐怕在下要失礼了。” 说到这里,庞徨眼神顿转凌厉,直凝琳儿的双眸。
“哼,刚才我还夸你是君子,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了强盗的本色了。”
“在下不干苟且之事,但却不代表不以武力征服,我想姑娘也是痛恨小毛贼比江洋大盗更多一些吧。”庞徨深冷的语气正如同这深冷的夜,但,两者还都不算冷,因为有更冷的东西存在!
青衣男子再度抚琴而歌。随着他的一个起手,数点寒芒乍现。
只见他指掌轻拨,歌声苍朗,刹那间,天地俱都为之一暗。
寒光在虚空中飞的似乎很慢,时隐时现,几若无存。
寂兮寥兮,梦兮幻兮,一切,宛若一声虚无的叹惋。
但,这绝不是——梦幻!
琳儿见数点寒芒逼近,便已知不好,回转身形,虚空翱布,飘飘然避过这锋芒一击。但足势还未挺稳,只觉身后传来破空之音,习武多年,使琳儿的五感异常灵敏,刹那间便已判断出了暗器来袭的方位,大有、小畜、师、否、小过、离、明夷七个方位同时被袭,且速度异常迅捷,加之七方位暗器错乱于六合之间,已然避无可比。
琳儿深处险境,而那边的彷徨仍旧倚琴而歌,琴音雕铭,歌声苍朗,摄人心魄。
眼见避无可比,琳儿唯有双手合十,屈指中规,口中默述咒语,遂即大喝一声“疾!”
随着琳儿的一声大喝,奇迹般的一幕出现了。
天空中,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浮游涌动,微微然,无可名状。
琳儿的周身,也缓缓的透明,最后如泡沫一般,淡去,消失。
一切发生只在刹那,笔墨过处,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
“你也会术法?”庞徨问得很急促,可见其当真吃惊不小。
片刻之后,烟消云散,琳儿重新出现了,倩然一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们那些魔教才懂得术法。术法一途,早有万千年的历史,我中原武林素以武功见长,那是因为术法一物,太过邪损,君子不屑用之,术法之道,雕虫小技尔。”
“那就请姑娘再次尝尝我的‘雕虫小技’。”庞徨言罢暴喝一声,飞身而起,踏于虚空之上,风吹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庞徨右手凌空一抬,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召唤,冉冉升起。
九音天籁!
庞徨身形错动,霎时间,已由一而化九,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架同样的古琴。
琴音亦分九彩:端雅,空灵,高亢,低婉,孤傲,幽深,怨怒,犀利,哀伤。九种不同的音调,九种不同的心灵,九种不同的人生。
余音绕梁,时断时继,催人肝肠。
汝常闻人籁而未尝闻地籁,贤人闻地籁而未闻夫天籁,闻之天籁者,非真人无以复之乎?
闻听九籁,琳儿暗道不妙。平常的结界可以防御普通的攻击,但这声音,却是天籁,天籁不形,天道无名,又何以防御?
天下间,凡有有有以破,而无有无以破。九曲又韵,所以必有破绽,破绽就在它的本身。
夫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合于地,地合于人,人合于道,道合乎自然。琳儿思念电转,决然顿悟。
远远望去,琳儿的身体已然晶莹剔透,玲珑浮凸,如玉雕碧砌一般,光华闪烁,仿佛遗世独立的仙子,美妙不可方物。
琴音袅袅,穿过密林,划破夜空,涌向长发飞舞的琳儿,层层叠叠,滚滚奔袭,如百川灌海,一滴而起千层浪。
琳儿仍是不动,寄身悬遗于天地之间,身无挂碍,物我两忘。令人惊奇的是,滚滚琴势涌来,竟然丝毫无损于琳儿分毫,反而被这闪烁的光华反射回去,琴势有如涟漪,前后交叠之后,推波,扩散,反噬。
蓦然,琴音戛然而止,天地间再次复归死一般的沉寂。
再看,庞徨拄着七弦俱断的残琴,强撑着身体,口角出流出了鲜血。
琳儿缓缓落下,睁大眼睛望着庞徨,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幕。
“谢谢你,琳儿姑娘,你终于完成了我终身的夙愿。”彷徨此刻已虚弱至极,语掉尽量轻柔,因为他要尽可能多地保持体力,然而即便如此,庞徨每说一句话,鲜血都沿着唇稍点滴流落。
“谢……谢谢我?谢我什么?我完成了你……终身的夙愿?”琳儿觉得这个紫微魔宫宫主的话很奇怪,不敢相信地问。
“呵,你知道一个人的一生中,什么是最痛苦的吗?”
“是什么?”
“为了名利二字,天下人奔波一生,然而蓦然回首,你才会发现,原来——放眼天下,你却只剩下了孤独。”
“放眼天下,只剩孤独。”琳儿喃喃自语,这是一句多么刺痛人心的话呀。
“我忍辱负重,违心背性,不惜牺牲一切来换得了这万人之上的地位,可却终究难敌内心深处的孤独。有一天,我发现,原来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至爱,但我却终究无法得到。”庞徨长叹一声。
“任何人都有追寻至爱的权利,你不妨去追寻。”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是谁?”
“此人就是烟雨山庄的主人,琳儿姑娘你。”说到这里,庞徨以一种近乎逼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琳儿秋水般的双瞳,片刻一不愿离开。
“开……开什么玩笑,不可能的。”琳儿真的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震撼了,讪然一笑,但却终究无法掩饰内心之处的慌乱。
“紫微宫是群魔之首,烟雨山庄是正派的领袖,两者素来是死敌,我知道这根本就是妄想。所以,我才找借口与琳儿姑娘你动手,并死在你的手下。”
“刚才你那九音天籁真是厉害,你就断定我一定能杀死你?”
“一定能,你一定能的,呵,能令我庞徨爱上的女子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琳儿无言,秀目紧闭,泪花闪闪。
“琳儿姑娘,人终有一死,每个人都是他人生命中的过客,切莫太过留连。以永恒的死来结束这场无涯的生,是对生命最高的祭奠。”
听到庞徨的话,琳儿更加悲从中来,泪水银河般的泻下,不可断绝。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爱你的人去了,你却一个人孤单的存活于这个寂寞的红尘。
烟雨山庄所面临的建庄46亿年来前所未有的危机究竟是什么?月儿一行在寻金路上又遇到了什么危险?敬请关注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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