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哭]

这个胡子拉碴

五十来岁老男人，正在

沿公路边走边哭

他为什么哭，鼻涕眼泪

一把把下来，出了什么大事

令他如此嚎哭

汽车掠过，泥浆飙脸上

也不用手抹去

像要哭完一生的泪水

路人放慢脚步

看他哭着走上桥

后面还跟着一些人

也在桥上走走停停

看这个穿中山装的汉子

一会弯下腰哭，一会

直起腰边走边哭

我说老哥啊，年纪大了泪水

更金贵，你把人家

砸地上，就不疼吗

[挖电缆沟的人]

每挖通一段沟

就结一次钱

啤酒，猪耳朵

猫三狗四，蹲地上一仰脖子

倒进胃里，之后

各自偷着去偏街小巷

完事，歪回工棚

呼呼大睡，梦里还在数钱

而城市给这些人画了肖像

穷山恶水，邋里邋遢

圈门敞开拉链

对于这些，他们全当青菜萝卜

吃了，再变成力气

夯进地里

悄悄蹲在灯火以外

幸福地

挤一起

[天桥下面]

盘腿坐泥巴上

安逸地笑着

发牌拣牌，汽车轮子

磨亮的铁铲

谁也不在乎输赢

摊摊牌局都这样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庄家说盘盘清

冬天有温暖的太阳

斜斜地照进来，夏天

有高高的天桥顶着

哪怕风雨和烈焰

劲头十足，饿了

就啃个隔夜馒头

输大了，尖叫

赢大了还尖叫

[幸　福]

老公公挑着一担垃圾

老伴一边扶着，尽管是一担

不值钱的垃圾，但一样

有说有笑

城市刚醒来，他俩就迎着朝阳

拣回了第一担垃圾

开往乡村的早车，正好

擦肩而过

与他俩擦肩而过的，还有

骑单车上学的学生

和跑步的小伙

太阳红起来，他俩又出来

像对晨练的老人

肩并肩走着

[背背篼的人]

确切说，那双层层

结痂的肩膀

像对上锈的铁钩

倒钩顺钩都管用

是件工地上少有的工具

他们吃朝天椒

喝白酒，卷食土旱烟

那些冷寂的砖头

和水泥

就这样被一口口咬碎

背上楼层

这帮背背篼的人

夜夜早睡，鼾声大作

一边蟋蟀一边牛叫

还响着庄稼的

分蘖声

[小区里卖菜的老头]

小区里卖菜的老头

笑嘻嘻的

一看就是装的，经常见他

一个人坐在路沿上

叫卖青菜

听说他有儿有女

儿女们有别墅有奥拓

自己跑来卖菜

卖了菜又买菜

我开始同情他的儿女

他们住进梦魇里

割碎天伦

一刀一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