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初春，一望无际的果园。

一抔黄土，一叠黄纸，一柱清香，一位老者和一位青年。

清风徐徐，山坡上的梨花开的正盛。微风吹过，树枝摇曳，梨花飘扬。

“十三年了，”老者喃喃道，“你瞧，这儿又快长满野草了。这人呢，功名啊，利禄啊，过后还不是一无所有？只不过一念之差，有的人青史留名，有的人却魂归荒丘。”

“来，谕儿，给魂归此处的朋友上柱香。”老者向身后的青年招呼道。

“这是我的儿子，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老者说道，“明天他就要去市里上任了，我特地带他来看看你。官场是个大染缸，我怕他把握不住自己的信念，不一定会被染成黑或白呢。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许我该把你的事儿给他讲讲，让他在今后的路上不致迷失方向。”

老人抬起了头,目光沿着这初春的树林向远方掠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1，十三年前，四月四日，清明。b市辖h县县郊，昌盛果园。上午8：20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昨天一场春雨过后，天空显得十分蔚蓝，空气中到处弥散着青草和初放野花清香的气息。

老魏的心情也格外的愉快和惬意。总是喜欢唠叨不休的老伴昨天回老家祭祖去了，让他终于可以享受几天清净的日子，也终于可以到翡翠亭和一群老友天南海北侃个痛快了。而且他前几天在自家的果园里捕获了那只花背鹁鸪，这家伙花了老魏许久的心思和精力，现在终于在他精致的鸟笼里发出不甘的鸣叫。一想到翡翠亭里那般老友将要露出的惊奇羡慕的眼神，老魏心里就像喝了几两陈酿的老酒一样舒服。

所以在喝了一杯家酿的黄米酒后，他感觉就像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所以他连果园的大门都没关，提着鸟笼就直奔翡翠亭去了。

2.　b市政府大楼内.　上午9：40

办公室秘书张啸歌拿着一叠文件匆匆走向市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张秘书敲了敲门，里面良久没有动静。

“黄市长……”？他叫道，一边推开了房门。办公室内空无一人，窗户也都紧闭着。

“咦？”他诧异地看了看手表：9：42。“去哪里了？”他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了市长的办公桌上。办公桌上好像刚刚被人翻过一样凌乱不堪，在左上角上用烟灰缸压着一张撕下的日历，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张秘书疑惑地拿起那张被撕下的日历：四月四日，清明，煞东。宜沐浴、扫室、祈福，忌远行、会友。在会友两个字上被人用钢笔重重的划了一个圈。

3，上午10：40，市郊，通往h县城的高速公路上

公路的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田里的冬小麦在雨后舒展着青翠娇柔的叶子。麦田的中间又插着一片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更远处是薄雾缠绕着的远山。这北方的原野在春天的早晨到处散发着勃勃生机。

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正驶向前方。车厢内播放着一首老歌，邓丽君用她特有的婉转温柔的声音低诉着春日缠绵的情怀。车的后座上一位中年人正望向车窗外，他一双眼内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眼神却是那样贪婪地望着窗外掠过景色，仿佛要把这美丽的春光都统统装在脑海里。

时光过的真快啊，他心里却轻轻叹道，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他转过头示意司机关掉音乐，又点燃上一支香烟。

嗬…….他重重的吐了一口烟圈，把头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决战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

4.h县，雁栖湖畔，翡翠亭，上午11：25

“啧啧……，”亭子一角上几个老人围着挂在横梁角上的一个鸟笼叹道，“你瞧它这斑斓的羽毛、高傲的头颅……你瞧它那神气洋洋的样子，瞧瞧，它踱步的样子活像老赵没退休时的样子。”

人群哄的发出一阵笑声。那叫做老赵的脸上也挂着难堪的笑容。

“老魏，这花背鹁鸪你在哪买到的，花了大价钱吧？”老吴转过身羡慕地对倚在八角亭栏杆上志满意得地喝着盖碗茶的老魏说。他满脸堆笑，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买？去翠微街转一圈吧，能买到这种鸟我付给你十倍的价钱！”老魏呷了一口茶骄傲地说。

“这只鸟花了我十几天的功夫，浪费了我许多金黄的小米。”老魏神气地说道。

这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鸟儿一出现就被老魏盯上了，他被它七彩斑斓的羽毛和那骄傲的神态吸引着了目光。他知道这鸟儿的与众不同。他每天在果园的一片空地上洒下谷粒来引诱它来啄食，然后悄悄地躲在一颗李子树后看它踱着骄傲的脚步慢条斯理地吃那些粮食。终于这样过了十几天，他在那鸟儿彻底放弃了警惕的时候轻易地把它送进了早已编好的笼子里。

“没想到，你捕人有一套，捕鸟也有一套啊。”老吴恭维道。

“任何动物都是一样，贪心不足最终都会落入猎人的手里。”

“原来是只贪心的鸟，怪不得看起来像老赵呢。”有人悄声说道。

人群里又哄的爆发出一阵笑声。

5.环城高速公路上，迎宾环岛，中午12：30

黑色奥迪轿车内。中年人敲了敲司机的后背靠椅，“前面左边路口下去吧，”他说道。

“不进县城吗？”司机疑惑地转过头问道。

“不去，我先去郊区看个人。”他简单地答道。

司机便不再多问，车子左转下了高速。

这让他十分满意司机的守份。一个人能够把握着自己的好奇心总要比凡事都要打听个明白要讨人喜欢。这也是他让小刘一直做他的司机的一个原因。

走了一段路程，车子开始有些颠簸，司机尽量放慢了车速。

中年人倒没有在意，他双眼依然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手上则又多了一支香烟。

现在已经到了半山区了，路旁矗立着一座座低矮的小山包，山上山下都是一片接一片的果园。果园里的桃花开的正盛，梨花则刚刚吐出花蕊，随处都会闪过一片绛红或一片鹅黄的花影。路两边还不时可见到顶着毛茸茸脑袋的铃兰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草。

“让您大老远来看他，一定是您很要好的朋友吧？”车子爬上一段斜坡后，司机突然转过头笑着问道。

“朋友？……是啊。”他心里苦笑了一下。

很要好的朋友吧，他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是啊！他们曾经是形影不离的伙伴、无话不谈的朋友、亲密无间的战友。他记得刚懂事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把他拉到他跟前，“好好跟随他！他会引导着你正确的前进方向。”在以后的求学日子里他时时都被郑重地告以这句话。于是从他懂事开始，他便和他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曾穿同一条裤子，吃同一碗米饭；一起怀着激动的心情站在党旗下、站在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下宣誓；一起为了崇高的理想并肩战斗。他还是自己的良师和精神支柱，在他的指引和鼓舞下他在仕途中一路披薪斩棘政绩卓著。他后来虽然是身居要职，而他的朋友却一直都是令一切邪恶、贪婪、一切黑暗势力闻风丧胆的猎手。那时他是怀着多么崇敬的心去仰望他的这位挚友，而且一直是他一切思想的忠实拥护者。

然而他最终背叛了他，而且是在他的朋友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那个时候各种诱惑和贪婪的欲望在他所处的官场内肆意横流。他的朋友的地位受到了空前排挤和打击，很多人公然把他们攻击的体无完肤、一文不名。

他们是这么亲密的朋友，但再久的感情最终也敌不过他的上司和一些早已堕落朋友的诱导和胁迫。他也敌不过那张7位数的支票和那女公关迷人的身躯,而得到这些就是要他动手除掉自己的这位朋友。

他的朋友决没有想到自己最信赖的伙伴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下手。那个晚上连星星都黯然无光，他和他在深夜里进行了激烈的较量。那无数个惊心动魄的你来我往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对方凌厉的攻势几次都让他险些招架不住。

最后他还是取胜了，他知道他的朋友已经在与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人交手后已经耗尽大部的精力。但是他感觉不到一丝胜利带来的快慰，他站在黎明的曙光下回味着他流着血离开时的话：“既然你选择了背叛我的不归之路，今后你将永远生活在恐惧中，因为你每天都会担心我回来向你们报复。总有一天我会回来，那时你将为现在所做的选择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些话，并在上司的提拔下走上了本地权利的巅峰。欲望的缺口一经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和他的新朋友们肆无忌惮地用手中的权利收敛钱财，挥霍国家的资产，欺压善良，骄横跋扈、无恶不作。而他们的对手从此销声匿迹，因为在这个都市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如刀割一样的痛。

“这里停一下车。”他向司机示意道。

他蹒跚地下了车，然后静静地站在路边，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遥远的雁栖湖畔的碧螺寺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该吃午饭了……”车厢内小刘喃喃自语道，他不解地望着路旁的上司，然后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口水。

6.翡翠亭，下午2：20

现在午饭时间刚过。

老魏刚刚在汇福茶楼吃了一大碗葱油豆腐花外加一笼灌汤小笼包，回来坐在临水的石凳上听亭子里的老友们侃大山。现在他感到浑身活力散发精力充沛。他很满意自己的状态，这些年的田园生活让他看起来更加强壮，一点都不显老。

“老魏，你儿子小谕快毕业了吧，有没有打算让他做哪一行啊？”

“哪一行？”一旁的老徐抢着答道，“人家念的是政法院校，自然还是继续他老子的光荣传统喽。是不是啊老魏？”

老魏笑了笑没有回答，却眯起了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说没？”这时老吴把头凑过来神秘地说，“城里出了大事了，市里三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都被市检监控起来，听说是国家指派了主要领导专门处理这件事呢。”

“是啊是啊，”老徐附和道，“我侄子上午打电话来说现在四环路上设了许多路障，所有出城的车辆一概要进行严格检查。”

“这班贪官污吏早该清除干净了！”老苏抚掌道，“看看他们现在都腐化成什么样子了，吃喝玩乐、骄淫奢侈，简直就是五毒俱全！想想我们那时，下乡最多带两个警卫员，吃饭还要自带干粮。现在这些个兔崽子……。”他激动了起来。

“想当初我雄心欲把壮志酬，南征北战立奇功……哎呀呀……悔不该，一时贪心求名利，翻身落下陷马坑……”坐在一角的老赵突然敲着桌子唱起不知哪一处的京剧来。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他……。

7.h县郊区，下午2：40

山区小路上，黑色奥迪车内。

“这里我曾经来过吧？”中年人突然问。

“是啊，一年前您在左边不远的鹰头岭上还亲自种了几棵茶树，孙县长还让您为那片试验场题名呢。”司机带着有点怀疑的笑容答道。他觉得市长今天有点奇怪，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不着边际。——这期间车子走走停停，市长好像并不急着赶到目的地，不时要求停车，而下车后却只是站在路边不停抽烟，然后又回到车上命令继续走。十几里的山路却走了整整将近2个小时。

又一年了，他心里念到。

这一年他觉得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他的朋友临走时的话又重新在耳边想起。自从他的一个得力下属被双规后他就一直有着强烈的不祥预感。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末日快要来临了，而他的上司以及大部分同僚们也都终日惶惶不安，如蚂蚁般团团直转。他知道他的朋友回来了，并且在暗处等待向他下手的机会。他睡觉时就能感觉他仿佛就在窗外徘徊。正如他朋友说的那样，他现在无时不生活在恐惧之中，这焦烁不安大难临头的感觉折磨的他精疲力竭。他已经被这感觉压的无路可走了！

“来一决生死吧！”他在深夜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知道你听得到！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那就不要再躲在暗处了，我知道你在哪里。如果你想要我的生命那就拿给你吧！我这就去找你。”

“了结我们的恩怨吧，就在今天！”他在噩梦中又挣扎了一夜之后叫道。

8.翡翠亭，下午3：00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老吴半倚在亭角的一根廊柱上眺望着湖边迷人的春色，他转过头来。“是吧？老魏？”

“好日子，是啊。”老魏笑了一下。

“我看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一边的老徐提议道。“就在汇福楼，大家说怎么样？”

“为了真理的永存，为了正义的光辉……！”老苏已经弓起身子兴奋地作出了一个要干杯的样子。

“你就别回去了，反正老嫂子也没在家，”老吴拉拉老魏的手臂说道，“今晚就歇在我家，再说，我还想多看看你的鹁鸪鸟呢。”他又羡慕地望了望亭角的鸟笼。

“恐怕我不能参加了，我还有件事要了结呢。”老魏却说道。

“啊？”老友们纷纷失望地道。

老魏却眯起了眼睛养起精神来了。

9.h县郊区，下午3：50

在一个临路的果园旁奥迪车停了下来，中年人站在车边的路上望着远方，司机则站在车门边望着他。

“你是h县人吧？”他问司机。

“是的，黄市长。”

“老婆孩子都好吗？”

“他们很好，谢谢市长关心。”司机有点局促。

“回家去看看他们吧，现在。”他走过来把手放在司机肩膀上，然后用力拍了拍。

“那您……？”司机惊讶地说。

“我会叫县里派车来接我的。”他盯着司机的眼睛严肃地说，“还有，回到市里如果有人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你一直待在家里,没有见过我。”

司机疑惑地发动了车，车子在狭窄的路上艰难地转过方向，然后一溜烟驶走了。

中年人望着车子消失在山道中，把手伸向裤袋，却只摸到空空的烟盒——第四包烟又没了。他有些懊恼地双手抱了抱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那处果园走去。

果园的门是敞开着的。

“有人在吗？”他轻轻的叫道。没有人应声，甚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他直接走了进去。

他绕过门口空无一人的小屋，径自向园子深处走去。这是一处建在小山脚下的果园，面积却不小。一条甬道从高大的荆棘构成的围墙边蜿蜒地伸向远方，甬道两旁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万年青，右边的地里种植着苹果、鸭梨还有李子树，左边则是开着绯红花朵的油桃，中间还夹杂着数棵顶着白色花朵的杏树。让他暗暗惊叹的是虽然这是不平坦的山脚，但里面的布局却十分规矩，每棵树木的排列都非常整齐，树下没有杂草，看来这果园的主人非常的勤奋和严谨。

怀着有些敬畏的心理他爬上了果园后的一处高坡。四周十分寂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他又深深吸了口气，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那把手枪。枪是几个月前他以自卫的名义像他的下属公安局长申请的，至今还没有派上用场。

“我来了，”他喃喃地说，“能在这里了结我们的恩怨真的很不错。”

“你在哪呢？”他站起身继续道，“你不是一直都在等我吗，那就出现吧，我有许多话要给你说呢。“

“时间不早了，”他继续喃喃说道。

10.翡翠亭，下午3：00

墙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的半点报时声。

老魏突然睁开了一直眯着的双眼。

“时间到了，”他站起身，对正在低头窃窃交谈的一帮老友道，“我该回去了。”

他走出了亭子，又转过身对老吴说，

“好好照顾那鹁鸪鸟，小心伺候着。”

“那当然，那当然，”老吴忙不迭地答道。

11.h县郊区，一处果园内，下午5：10

中年人在一处高坡上来回踱着步，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你终于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如遭电击般猛地转过头，手下意识地伸向那把手枪。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的对手，他曾经的伙伴、良师、朋友。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他的朋友依然充满活力身手矫健，从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就能证明这一点。他依然保持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并浑身布满庄严的光辉，刺的他几乎张不开双眼。他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终于来了，”他的对手说，声音依旧冰冷。

“好……吗？”他舔了舔近乎干裂的嘴唇答非所问地回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非常好！”他的朋友笑道，“因为我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且每晚睡的都很香，做的梦都很美。”

“是……啊，”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而且，”他的朋友向他靠近了一些，“为今天我也养精蓄锐了很久。”

“你还好吗？”他的朋友盯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很憔悴，看来你也等待这一天很久了吧？”

“我……，”他猛地收缩一下自己的神经。“当然。”他仓促地避开了对方凌厉的目光。

“但你看起来很紧张，你在害怕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他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还以冷笑道，“不要忘了，你曾经败在我的手上。”

“是吗？现在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背叛出卖我，也很想听听今天你能打败我的理由。”

“跟随你我得到了什么！只有无尽的压抑和穷困，只有另类的眼光和嘲讽的话语。为什么别人能过着花天酒地、富贵奢侈的生活，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我却要守着所谓的赞美和虚无的荣誉过着清贫的生活。我也是人，一样有需求，一样有欲望。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看你现在体态臃肿、大腹便便、目光呆滞、油头肥面的模样，你应该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而且，对今天这一战你也是充满信心喽。”他的对手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说。

“当然！”他大笑道，“我已经达到了我的理想和追求。现在我已经得到了一切权利、尊崇；享尽了一切山珍海味、荣华富贵；也受尽了周围人的阿谀奉承和情人的娇柔妩媚。我光宗耀祖，我的亲友都为我感到骄傲。我曾风风光光地活过，就算是我今天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感到满足了。我心无旁骛了无牵挂。这一切你做得到吗？”

“住口！”对方喝道，“你们身为一方人民的公仆，不知上报国家对你们的期待，下报人民百姓对你们的信任。不知体恤人民的疾苦，善待百姓抚恤民情。为了你们这些人的所谓享受，置人民利益与不顾，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大肆挥霍国家财产，骄淫奢侈、腐化堕落、荼毒百姓！你们有何面目称为人民公仆，有何面目头戴乌纱面对浩然长空！现在在这里还冠冕堂皇讲理想和追求，还认为死得其所，真是恬不知耻，死有余辜！”

“你们是得到了许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他的朋友继续说道，“但是这些令你得到的尊崇、得到奉承得到荣华富贵的权利本来是人民赋予你们的，你们辜负了人民的厚望，歪曲了这些权利！你就没有感到这些人民的失望和痛苦吗？他们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感到咬牙切齿，对你们恨之入骨！他们恨不得把你们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就算你们得到善终也将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世人的批判与讨伐。而你的亲友后辈们，也将会顶着你们罪恶的名声抬不起头。你还笑得出来吗！你还认为他们为你骄傲吗！你还认为是死得其所吗？！”

“不要说了！”他嘶声叫道。这一句句责难像一下下无形沉重的皮鞭抽在他的心上。他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你感到害怕了吗？”对方逼上前来，“你们应该早就感到恐惧了，因为你们害怕人民对你们的最终审判，因为你们知道邪恶永远都战胜不了我。就算是短暂的压倒我，你们也知道最终胜利的会是我，因为这是千古永恒不变的真理。你们为此惶惶不可终日，你们在睡觉的时候无法安眠，你们害怕这一天的来临。你们害怕面对人民愤怒的目光，害怕他们的责难和唾骂！”

“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他彻底崩溃了。他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涕泪横流。这一直压在他心中的痛苦冲破感情的堤围，彻彻底底地击溃了他。

“我不想的，我不想……”他流着泪反复念叨道。

“你不想？”对方冷笑道，“你们这些平日里为非作歹、作恶多端的败类，一旦面临人民的审判，就百般推诿抵赖，把自己的罪恶说成一时糊涂，甚至说自己不懂法律，企图麻痹人民，博得人民的同情和宽恕。但是连白痴都知道，你们每一次犯下的罪恶无不是处心积虑、精心策划，无不是丧心病狂藐视国法和人民利益如同儿戏的结果。真是多么荒唐可笑的理由！”

“你杀了我吧！”突然，他发疯一样冲向他的朋友面前。他抓住他的手臂拼命的摇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你已经彻底失败，已经没有我动手的价值了。回去自首吧，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他的朋友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他，那里面充满了残酷和一些怜悯。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站着！”他突然爬起来，拔出了手枪。“你既然不杀我，那我就先杀了你……哈哈哈……就算是死，我也要你一起陪着！”他声嘶力竭地狂叫道。

“开枪吧，”他的朋友冷冷地转过身体，“如果你有把握杀了我的话。不过我希望你握枪的手不要颤抖。”

12.h县郊区，一处果园内，下午6：00

一轮红日悄然滑入了远山之中，晚霞给这周围的山林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冠冕。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中年人食指慢慢地扣紧了扳机。不远枝头上一只麻雀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安，振翅飞上了天空。

“呯！”一声清脆的枪声撕破了这黄昏短暂的寂静。

中年人仰面倒在一颗苹果树下，鲜血从他头部不断的涌出。他睁大了游离迷茫的双眼看着他的朋友走近他的身体。

“原谅我罢……”他挣扎嗫嚅着对他的朋友说。

“你应该知道，”他的朋友蹲下身来，

“背叛了人民利益的人，就算是自己选择了死亡，也永远不会得到人民的原谅。”

然而这些话只有他那些站在人民法庭被告席上那些垂着脑袋的同事们才听得到和去体会了。

13.h县郊区，昌盛果园门外，下午6：00

老魏吃惊地望着门前的一片杂乱的车辙，然后发现自己果园的大门居然敞开着。

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14.尾声

一九九五年四月四日下午六时，b市市委副书记、市长黄x自毙于h县郊区的一处果园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