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醒,丧偶之男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看双人床一侧空落落的床单,想到了与他一起共眠,好打呼的妻曾呆这床上,与他嬉戏、撒娇、妩媚的往事……妻走了,可这床上,丧偶之男始终摆着两个枕头两床被;床头墙上,丧偶之男与妻的结婚照就像昨日才过得洞房夜,依旧那么得温馨、那么地幸福。
起床喽,丧偶之男说着,起身找着毛衣穿上身。毛衣是手工织的,是十几年前妻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织的。丧偶之男记得,妻织好毛衣,比着他的身子要他试穿时,他还不以为然。说谁现在还穿织的毛衣呀?妻小鸟依人,不急不火地反驳说:我就要你穿我织的,因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穿别人的。继续穿与妻一起去中百买的绒裤时,丧偶之男发现绒裤的膝盖处变形得不像样。几次想换,但还是连迟疑都没迟疑地就这么俩手一提,把绒裤穿上身提到了腰;再穿的是外裤、袜子、拖鞋……说到拖鞋,丧偶之男穿的拖鞋是蓝色的。挨蓝色拖鞋边上还有双红色拖鞋,是妻曾经穿过的拖鞋。弯腰,将红色拖鞋的头由内转向外,起身,再将拖鞋拿手上,等走出卧室门前,将红色拖鞋轻轻放在门边,头冲外,再起身,丧偶之男才低头对红色拖鞋说:咱们俩该去洗脸喽。
其实,丧偶之男住得房子不大,是十几年前与妻一起买的老房子。虽妻走后丧偶之男有条件住更大的房子,可丧偶之男因恋妻,一直没再买房子。去年,丧偶之男单位给他分了套福利房,房价是市场价,丧偶之男原不想买,但单位领导在全体职工大会上说,只要想要,单位就给补,一房十万,不买不补。为房,单位好心人还跟丧偶之男说媒,说有好多黄花大姑娘看上了丧偶之男,说想照顾丧偶之男,想跟丧偶之男过日子……可丧偶之男没答应。理由是他还得照顾妻,履行曾经与妻的承诺,要与妻白头到老。
出卧室,过客厅、餐厅来到卫生间,小解,洗漱,对着镜子看自己,丧偶之男从镜子里还看到了妻。看到了妻曾在这洗漱间涂脂抹粉,描眉画眼的一举一动。妻是圆脸、瘦身、三围不大也不小的标准美人,可妻化妆后总要问丧偶之男:好看吗?丧偶之男起先还会认真看,说这有点重了,那有点怪怪的。日子一久,丧偶之男连看都懒得看,敷衍地就会说好看,你怎么化都好看。
再出卫生间,紧挨着就是餐厅。虽餐厅与后凉台的厨房一墙之隔,但它却像丧偶之男现在的人生,夫妻两重天。餐厅很小,一隅摆一餐桌,上面放一落满灰尘的碗筷。丧偶之男不记得是从那部片子中看来的,有样学样地久久地注视着象征妻还活着的碗筷,然后又对妻说:咱早上就不吃饭了吧,没啥好吃的。你千万别为这生气,乖,等下班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哦?
妻为何而死,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丧偶之男气的;还有说是因丧偶之男在外欠了一屁股的债,妻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脏病犯了;虽丧偶之男一个劲地解释,说不关他的事。是妻好大呼噜,睡觉时打呼让痰憋的,没喘上气来才死的。但这不解之谜,至今还让街坊邻里议论、嘀咕、耳耳相传……说丧偶之男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看表,该到上班时间了。丧偶之男急匆匆地穿了外套,拿了手机,带上家门。
下楼,一阶梯一阶梯地走到一楼,推开电子门,看室外白雪皑皑,丧偶之男迟疑着又想到了妻。妻最怕的就是这雪。说她家乡南方从来就不下雪,没北方这么得冷。妻在世时还说她喜欢的是热,夫妻之间的热,人情世故的热,还有炎炎夏季知了知啊知啊地叫得人心烦里的热……如今,妻走了,雪厚了,这让丧偶之男无法忍受被雪覆盖的世界。
踏雪留下两排清晰的脚印,打开自家小厦子的门,看那堆积如山的旧家当,丧偶之男记起曾有一收破烂的,尾随着他,见他打开小厦子的门,就问有没破烂可卖?丧偶之男连头都没回地说:哪有什么破烂?而那收破烂的却探头探脑地说:留这么些破玩意干嘛,越留越不值钱!是啊,几度春秋,丧偶之男也知这些东西越留越不值钱。搁置在这阴森不见阳光的小厦子里,不是长毛,就是锈迹斑斑……可这些东西,都是妻留下的东西。每一件每一物都散发着妻的气息,妻的影像……翻腾着找出妻用过的扫帚(很秃很旧的扫帚),丧偶之男用力地将天地间覆盖着的雪一扫帚一扫帚地扫到角落。
雪,继续飘着。丧偶之男抬头望了望天上纷云而至的雪花,再看看地面渐渐恢复如初的薄雪,不由得长叹一声:啥时才能见妻在世时的世界?让妻也知,他至今还是那样地爱妻,那样地舍不得妻!
-全文完-
▷ 进入潍坊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