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夜，街道上冷冷清清，大巴车上亦空空荡荡。姜妩上车时，车厢的后面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把头低在怀里，似乎在睡觉。姜妩坐了大巴车的中间位置。城市里最后一班公车，两个落莫的乘客，司机似乎也有一点点的不耐烦，车开得飞快，眼瞅着前面亮着红灯，司机也没有刹车的意思。

很快警笛声响起，司机停车。只一瞬间，一个黑影窜到姜妩的身边,热热的呼吸几乎喷到她的脸上，她刚想说干什么，戴鸭舌帽的男人却低低地说:“老实点，别出声。”

姜妩的腰间有硬硬的冰凉，是刀。

姜妩有些吃惊。司机在冲交警点头哈腰赔礼道歉。交警向车上张望了一下，姜妩与男人依偎在一起，像一对恋人。

司机重新回到车里，透过反光镜看了一下两位刚刚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却亲密无间地乘客，吃了一声口哨，车子继续飞速前跑。

硬硬地刀子收了起来，男子并没有就此松开姜妩，秋夜的风很凉，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姜妩挣扎了一下，男人抱得更紧了。男人身上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让温鑫想起覃琦，从前午夜这最后一班车，她总是小猫一样依偎在他的身上，直到迷迷糊糊被他叫醒，被他一路背回家。可是现在……

姜妩侧了一侧脸，看到男人硬硬的面部轮廓和深邃地眼睛。恍然间，姜妩真的以为时光倒流，车子咣当一声，停在了终点站。男人裹着姜妩站了起来，姜妩倒没那么恐惧，大巴车像留下两片叶子一样把两个陌生人留在了街道上,男人消失在街尾,姜妩像做了一个梦。

二

依然是那辆末班车，依然是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和姜妩两个乘客，依然是一个坐在车后，一个坐在中间位置，偶尔有零零散散的乘客，把他们隔开，姜妩却有隐隐地渴望。她是为了覃琦来这个陌生的城市的。可是城市的灯红酒绿很快迷了他的眼睛，他想要更多的钱，想要更多和权利。所以，他没有给姜妩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他们共同经营的小窝。

雨夜，姜妩从公司里跑出来时淋了雨，跑上大巴时，已像一片秋叶抖个不停。坐在座位上，她不停地打着喷嚏，男人走过来，递给她一块白手娟，坐在她身边。

终点，他撑着大黑布伞裹着她下车，几乎是命令一般背上她，姜妩趴在他的肩上，他的肩膀很宽,不像覃琦，硌人。姜妩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伸手帮他撑伞。

不知走了多久，姜妩侧了一侧脸，看到男人硬硬的面部轮廓和深邃地眼睛，恍然间，真的以为时光倒流。

睁开眼时，发现他们竟然是在一个大停车场，废旧的大巴车里以经没有了座位,油漆斑斑驳驳,地上铺着一层薄薄地羊毛地毯……　

男人把姜妩放在床上，说:“你胆子挺大的，不怕我怎么着你？姜妩低了头，其实我不想活了，如果你能帮我，我倒要感谢你。

男人伸手抬起姜妩的下巴，眼睛星一般地亮，说:“你这样的漂亮丫头，谁会舍得让你死。”

姜妩听到身体的渴望像水草一般枝枝节节疯长起来，覃琦走后，它们又一次次疯长，又一次次干旱而死，今夜，眼前这个男人让那些渴望遇水而发。

姜妩听到自己的声音水珠一样落到空气里:“那就让我活……”

夜色弥漫，狂风暴雪，欲望是一只四处逃窜的小兽。姜妩成熟圆润的身体散发出奶白色的光泽，男人的手点石成金，所到之处迅即花开。姜妩听见自己身体里呼啸的风声，曲意承欢，欲迎还拒，每一声婉转，每一处起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手指紧紧地扣住他的肩膀，欢愉如潮水般涌来，把她淹没，把从前淹没，

最后时刻，撕云裂帛。潮水把海滩吞没了。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身体。熟悉又生疏。姜妩在他的怀里变成了汁叶饱满的水生植物，纠缠着他，大巴车发出咣咣的声音。在很静很静地夜里，很有声势。整个城市，仿佛只是他们的。

他的唇落到姜妩小小的乳上轻轻地吸吮着，像个婴孩儿。她的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头发里，她问:你是谁?男人抬起头，眼里藏着惊慌:“你不必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三

很多个白天夜晚，姜妩想起那天在废弃停车场里的废弃大巴里的欢爱，都觉得像场梦，抑或是自己的幻觉。

好多天，午夜末班车里，都没有他的影子。他像人间蒸发了。而姜妩，即使是公司里不加班,也要故意找点事做，坐末班车。

就在姜妩快绝望时，男人出现了，姜妩上车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尾，穿着一身破牛仔的他，她不声不响地坐到车中间，仿佛没有看到他。

车厢有一对恋人，窃窃私语，吻，然后是很暧昧地声音。司机见怪不怪，吹着口哨，车却开得慢吞吞。

还好吗?男人坐在姜妩身边，只这一句话，把姜妩的泪勾了下来，姜妩扭着脸看窗外亮得有气无力的街灯，我好我坏，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的吻疯狂地落到姜妩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姜妩有些喘不过气来。姜妩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手一下一下捶在男人的身上。男人在她耳边呢喃，想死我了。

车子过了一站，那对情侣下了车。男人几乎是抱着姜妩坐到了车尾，高高的椅背挡着司机地目光。男人的手伸进了姜妩的怀里，小小的桃子在他的手里成熟。姜妩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咬住唇。他的腿压住他的腿，她小小的裙子的拉链被他打开。她轻声说:“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他说:“我是强盗。”

车子到终点站时，姜妩软成了一摊泥，男人索性抱起姜妩，走到车门口时,司机说:“老兄,挺生猛啊!”

姜妩红了脸，回手给了男人一下。

那晚，强盗把姜妩带回了他的“家，”那辆废弃的大巴上，一切都像是末班车的延续，姜妩大声地呻吟着，快乐地叫喊着，有种堕落的快感。

强盗，强盗，到达某一处高峰时，姜妩的手拉着男人的头发，大声喊强盗。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地僵硬，然后颓败下来。姜妩的脸趴在他的胸前，问:“怎么了?”

男人点燃了一支烟，说:“如果我真的是强盗，你还会跟我吗?”

姜妩的手指间划过男人的眉毛，她说:“强盗，我把负我的那个人杀了。”

就这样.　姜妩的手在男人的脖子上做了个卡嚓的动作，干净利索。她说，雪亮的匕首直晃晃地插进他的身体里，他甚至来不及直一下腰就倒下了。

男人疼爱地把姜妩搂在怀里，幽幽地说：“没有人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即使你爱他，也不能为他断送你自己。那个晚上，姜妩小猫一样蜷在男人怀里，不时惊悸地动一下。男人的臂弯很温暖，也很安全。不管他是谁，只要他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便好。

四

男人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犹豫了好一会,派出所的人说:你女朋友叫姜妩吧?你来接他一下。男人在派出所门外转了很久，是他们发现了他，利用姜妩来引他上勾?

男人想起姜妩说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别的亲人，除了那个混蛋，当时情浓，他居然答应她去买一部电话，做她的专线。男人跺了一下脚走进派出所，谁让他喜欢她?谁让他不忍心她失望?谁叫他总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那个片警瞟了一下男人，指了指角落里的姜妩：她来自首，说杀了人。我们具体一问，她又支吾不清，这儿好像有点问题，那个片警指了指脑袋。

男人把姜妩从派出所带出来，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把她裹在怀里。他说:“傻丫头，没人值得你这样。她说:早一点碰到你多好。

姜妩藏在男人情里，安静得小猫一样。

覃琦出现在姜妩公司门外时，姜妩几乎没认出他来。覃琦西装革履,倚着一辆墨黑的奥迪,他像从前来接姜妩一样,说：“带你去吃点好的。”

瞅了他一眼，尖叫一声，撒腿就往大巴车站跑。覃琦跟在后面。姜妩在往大巴车上跳的那一瞬间，被覃琦拉住，他说:“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小妩，跟我走!”

姜妩脸色苍白，大喊有鬼。

男人出现在车门口，一把拉过姜妩，冷冷地对覃琦说:“请别骚扰我的女友。”

覃琦一脸灰败松开了手。大巴车的几个乘客余兴未了地收回了目光。

男人搂着抖成一团的姜妩说:“亲爱的，没事了。”

男人第一次没有在天亮前消失。从前，天再晚，男人都会把姜妩送回她的住处。

姜妩说：你该不会是薄松龄笔下的狐仙吧，天亮就消失。

男人捏着姜妩小巧的鼻子说:“说错了，我是你的幻觉。”

天亮，姜妩睁开眼，看到穿着背心的男人正在给她煮牛奶。淡淡的奶香把整个废弃的大巴车熏染得有了几分家的味道。牛奶端到姜妩的床头，姜妩说:你喂我!男人宠爱地拨拉住她的头发,说:“好。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坐在心理医生宽大的诊室里，姜妩被医生催眠，她说了那个叫覃琦的男人怎样伤她，带着女人睡在她的床上，当着她的面，与那女人做爱……

男人的眉头皱成一团，拳手攥得紧紧的。

医生说:“你女朋友得的是臆想证，可以治愈，但费用……”

阳光下，男人咬了咬唇，说:“费用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希望在医院里的这段日子，你们能好好照顾她……”

年轻地心理医生笑了笑,说:“你放心好了……”

五

之后，姜妩在医院治疗。男人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半之后，姜妩已经打算把自己嫁掉，那个医院的大海龟不知哪根脑筋出了错，一眼就喜欢上了姜妩，他说她的眼睛里的特别的东西。姜妩的怀抱空着，慢慢地心就有了温度。只是，走到街上，看到大巴车，她会忍不住想去坐一坐。海龟男友有漂亮的polo，自然不用她再去坐公车。姜妩心里会有隐隐的失望。

那个下午，姜妩决定给新家里买一些东西，这条街全都是卖珠宝首饰小玩意儿的小店。走进一个小店，店主很胖，戴着小黑边眼镜，头发已剩下了几根。老板笑了笑说：“姐过来看看,刚进了一批泰银首饰，做工都是极好的。”姜妩伸手去拿一只手链，老板的眼神便顺着姜妩的手腕走了，“小姐，这个镯子……”

“一个朋友送的，不值钱的。几十块钱……”姜妩茫然地说，接着又去拿那只手链。老板眼睛转了一下，连连笑着说：“是是是,不过虽说是仿品，但也很不错呀……”

姜妩走出那个小店很远了，那个老板冲身边的女人说:“啧啧,那女孩子手上戴着的那个手镯至少值这人数啊……那一排钻是正经的南非上等南钻呢……”老板说完伸出了一个手，女人缩着脖子看了看，不知道一个手到底代表多少。

六

新家真好，宽敞又明亮。在收拾自己的旧物时，姜妩发现了一个小包裹，用一张旧报纸卷起来，本打算扔掉，却不想没拿住，落了下去。里面有一只简单放镯子的空盒子，还有一盒骆驼牌香烟，那是2005年的一张报纸，左下角的一处有一自杀男子，经查此人得有肺癌。经市公安局证明此人为矿物研究员，本市多起珠宝盗窃案与诈骗案都与此人有关，去年8月,此人又在本市抢劫一家中药铺，抢得赃款十万余元。定晴向那张照片看去，那竟真的是他。姜妩哭了，她终于明白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报纸是两年前的，消息旁边配了一张一寸小照。男人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深邃，仿佛是看不透的海。她忽然想起，曾经有医院的帐单上看到过有人给她捐了10万元，院方说那人没有留下姓名和地址，还留下了一只手镯……

立刻，姜妩流泪了，这是他呀，原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一时间她有了一种冲动，她跑到阳台，拉开窗户，对着远处，大口大口地呼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