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多年前在一家三线企业工作。技校毕业后,她分配进了夹皮沟。她父亲是同行业的一名副厂长。有了这张名片,报到这天,单位头头对她说,工作岗位任她选。玉姐选了个传达室搞收发的工作,整日心不在蔫,领导反倒对她客客气气的。
玉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年,平平淡淡地幽会,平平淡淡利用星期天打牙祭。玉姐被父亲从小宠坏了,任性、刚烈。男青年们敬而远之。那个炎热的夏夜,金银花悄悄地在蓬子下散发着幽香,水泥地还残留着热量。人们摇着扇子,边聊边纳凉。“张长生,张崽儿,给我滚出来!”老远就听见玉姐的吼声,又脆又尖。只见玉姐盛气凌人地朝这边走来。立即在纳凉人群中引起一阵躁动。夹皮沟文化生活太乏味了,有个东家长西家短的,明天上班休息中才有龙门阵摆。玉姐身着碎花衬衣,挽得高高的,黑裙在膝盖上不停地摆动。“雄起噻!”愣头青唯恐打不起来,忙着向她煽动。“那当然要雄起呀!”玉姐气昂昂地回答。
玉姐在一间平房停了下来,双手不住地敲打房门,房门颤微微抖动。“还不开?”玉姐拾起地上的半块砖向扇户砸去。“咣当”一声玻璃碎了。灯光突然亮了,那个叫张崽儿的男青年冲了出来,拦腰把玉姐抱住,向水泥地上一摔。男青年的手抖动得厉害。一股鲜血从手臂上流出,毕竟是女人,玉姐哭了,边往回走边骂:“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男青年的爱情打倒了。不久,玉姐调回重庆附近的一个厂子。临走那天,父亲开了一辆车来接她,玉姐朝送行的人挥挥手:“二天到重庆来玩!”,俨然像班师回朝英雄。
送行队伍中有我哥,他和玉姐算是惺惺惜惺惺吧,有缘无份。
又隔了多年。一天,哥心血来潮地煽动我:“走,到玉姐厂子里去耍”。哥的用意是要我动车。一个周末,哥和我开着吉普翻山越岭、风尘仆仆地往玉姐家赶。我俩汗津津地踏进玉姐家,玉姐忙从冰箱里端出冰冻绿豆汤为我俩解暑。那碗绿豆汤是我有生以来喝着最爽口的一次,喝下一口,舌尖凉凉的,酥酥的,甜而不腻,喉咙顿觉清凉。玉姐早已结婚,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夫君在同一个厂子里上班,仪表不凡,常被厂子里派到市里参加电视剧拍摄,充当业余演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玉姐,她面若银盘,肤色白皙,透着红润,咋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保养得好的人;一袭红衫,衫子不规则地向左边拉着,腰间系着丝带,显出她超然的个性。玉姐在厂子里搞检验,清闲得很。她常被领导派去宾馆公关。无意插柳,这倒发挥了玉姐的个性特点,直爽、泼辣,能方则方,能圆则圆,颇受领导的赏识。
那天晚餐后,玉姐又去街上买来一个卤鸭子,捎带几瓶啤酒。我们制造浪漫,索性把折叠桌搬上屋顶。一边赏月,一边饮酒。楼下房间里,《白毛女》中的《北风吹》阵阵飘来,月夜下凭添了雅俗共赏的氛围。老同事相见叙谈,东家长西家短的。玉姐把脸转向我:“小兄弟,我这人怎样?”
我实话实说:“好呀,率直、热情,善于与人交往,没距离感”。
玉姐日落西山的口吻:“四十多岁的人了,快退休了。我巴不得早点退休享清闲”。
我劝道:“哪里,玉姐,你还很年轻。就拿你穿的这件红衫来说吧,就有艺术品味,属于野兽派风格”。我尽量不要让她有颓废的情绪。对于时装,我一窍不通,胡绉的。凭我的第一印象。
“呵呵,野兽派,好噻!”玉姐仿佛一下子上升到能鉴赏毕加索作品的高度,浑身活力四射。
不久,玉姐在厂子里办理了停薪留职。她给我打来电话:“小兄弟,我与别人合伙跑中巴车,当售票员。你来我家玩,就到沙坪坝找我”。
我露骨地问:“找得到钱吗?”
“没多大利润,不过,是自主经营。我喜欢无拘无束”。
放下电话。我想玉姐是哥的同事,又非我的同事,去她家玩就免了吧。四十多岁的人了,当售票员,冬天一身冷,夏天一身汗,这是何苦哟。再后来,玉姐在厂里辞职了,并与夫君离了婚。看来玉姐执意要在生意场上打拼了。听说她去了一家大型汽车城,搞市场销售,这个她在行。
时光如梭。一次,我去玉姐厂子里参观,晚上就餐时,我禁不住询问旁边的一位厂里的电视记者:“认识玉姐吗?”
电视记者肃然起敬:“我们这里全厂人都认识她”。
我关切地问:“她怎么样了?”
“老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 哦”,我就此打住。看来玉姐已是有知名度的人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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