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元旦，就接到我原来的邻居打来的电话，请我去看他女儿的毕业音乐会。时间是一月五日晚八时，地点在西安音乐学院音乐厅。我不加思索就欣然答应了，这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时间过得真快啊！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现在已是西安音乐学院的硕士毕业生了。记得在小佳妮四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是一个单元的隔壁邻居，小家伙一有时间就往我家里跑，她最喜欢动我那台卡西欧电子琴，两只小手胡乱的在琴上面来回舞弄，摇头晃脑的跟真事儿一样，好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天使啊！

有一天，她煞有其事的跟我说：“伯伯！你是不是在教哥哥弹电子琴呢？”。我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想跟你学电子琴，好吗？”小家伙斜着脑袋，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盯着我说。

“好啊！”我向他做了一个逗小孩儿的笑脸。其实，小孩子跟风学琴的事儿我遇到的多了，基本上都是虎头蛇尾，耐不住枯燥和辛苦，尤其是家长，对学琴就根本没有足够的认识，半途而废也就在所难免了。

“我是说真的，是给你交学费的那种。”佳妮看我有点儿不认真，便提高了嗓门冲我说。

“呵呵……！”我不由得笑出了声。“佳佳！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啊？是不是妈妈、爸爸叫你这么说的？”

“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本来叫他们来跟伯伯说，可他们说这事得我自己来说，所以我就来了。”佳妮就像背课文一样的说出了这一串只有大一点儿的小孩才能说完整的话。　“噢！是这样啊！那么你怎么会想出用钱来砸伯伯的脑袋的啊？”我故意逗她说。

“我没有用钱砸伯伯的脑袋呀！”小佳妮有点儿紧张了。

“哈哈……！好了！好了！我们的小佳妮要学琴，这是好事啊！”我痛爱的把佳佳的鼻子刮了一下。“你去把爸爸、妈妈叫过来，有些事伯伯要和他们谈谈。”

佳妮的爸爸和我一样，都是车工，妈妈是幼儿园的保育员，我爱人是那个幼儿园的管理人员。所以我们平时的关系就很好。只是我后来由于调到了物业的房产部门，工作之间的接触少了许多。也许是这样的原因，我们两家之间好像有了一道无形的隔墙。待到他们坐下来后，脸上虽然微笑着，但神情依然有一些不自然。

“来来！喝点儿茶水，放松一点嘛！这么紧张干嘛呀！搞得我也不自在了。”我给他们各沏了一杯茶。

佳佳的爸爸是一位不善言谈的人，倒是佳佳的妈妈是一位风风火火的女人，说起话来像一挺机关枪。“不是我们紧张，是我们不好意思打搅你啊！”佳佳妈说。“你看，我们佳佳成天就泡在你家，本来就够麻烦的了，现在又要让你给教琴，这……”

“呵呵！不麻烦的，孩子要学琴这是好事儿啊！咱们做家长的应该支持才对呀！我这个做伯伯的当然义不容辞啦！不过你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啊！”

“知道的！知道的！我们会按时付学费的！”佳佳妈抢过话头说。

“说啥呢！我不会收你们学费的，把钱准备好，以后有的是时候往出送的。孩子学琴目前主要是看家长，要持之以恒，学琴的道路是一条艰辛而漫长的过程，而且花费资金很大。佳佳的手型条件很好，而且学琴的欲望很强烈，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孩子的成功与否，关键在家长。我建议要学就学钢琴，别学电子琴，因为电子琴充其量只是一个高科技的电子玩具而已。当然，初学用电子琴也未尝不可，但也只能是熟悉键盘，学习基础乐理，到一定的时候就要换钢琴了。”我的一席话让这两口子就像木偶一样不住的乱点头。

“决心和思想准备我们都有，就是怕我们两个对音乐都是白脖，对她难以监督辅导啊！”佳佳妈有些担心的说。

“这不是问题，你们只要做好后勤工作就足够了。孩子的可塑性很大的，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不过有些丑话我得说到前面，我只带三个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她能不能继续学下去，买不买钢琴，到掏钱的时候别心疼哟！”我先给他俩打了一个预防针。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按你的要求去做。”他俩异口同声的说。

“那么就这样定了，明天晚上就来上课。我这里有一本《拜厄钢琴初级教程》你们就不要准备了，等到了专业钢琴老师那儿，再按他的要求准备教材吧！”

“那我们是不是先准备一架电子琴？”佳佳妈问。

“不用的，让佳佳天天到我这里来练琴就行了。”

佳佳的学琴天赋着实让我感到吃惊，短短的两个月，那个教程居然不够用了。我连忙告诉她的家长：“赶紧准备买钢琴吧！这孩子是块学琴的料。”

一架珠江牌钢琴抬回来了。我告诉那两口说：“我的这一点业余学的水平不能再教下去了，要找专业老师，我不能误了孩子的前程啊！我在西安音乐学院有几个朋友，给佳佳找一个好一点的老师，你们看怎么样？”

“行！行！不过，我们看你教的就挺好，才短短的两个月，就能弹得这么好了……”

“不不不！这你们不懂，佳佳已经显现出一般孩子所不能做到的能量了，她的前程难以估量啊！一定要有专业老师调教才行。这也就是说佳佳就要走上一条艰辛的艺术道路了。你们也要做好为之付出很大的代价了。”我打断了佳佳妈的话头。

“代价？”他俩有点儿蒙。

“就是不停的往外掏钱啊！我不是以前跟你们说过的呀！”我笑着说。

“行行！只要孩子将来能有出息，多大的代价我们也情愿。”两口子说话掷地有声。

音乐厅的舞台灯光明亮，佳佳穿了一条粉色的长裙，在黑色的钢琴衬映下，就像一朵娇艳美丽的出水芙蓉，两只手在琴键上飞舞，莫扎特《a大调钢琴奏鸣曲》就像从欧罗巴平原吹来的激情之风，在音乐厅里回荡。当第三乐章《土耳其风格的小快板》飞出那架钢琴的时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并不是土耳其人的轻快舞步，而是佳佳妈用自行车带着女儿奔波在风里、雨里、雪中、骄阳之下，佳佳靠在妈妈的背后，卷缩着弱小的身躯搂着，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腰。为了节省每次五元的车费，从东郊到南郊的几十里路硬是用“孩子的希望”做为支撑挺过来了。佳佳学习钢琴的学费，爸爸拼命的干活，每个月的奖金总是最高的，有时候甚至都超过了别人的三倍。别人对他的这种玩儿命的干法感到不可理解，可他们那里知道他心里那份执着是为了什么啊！他曾经对我说过：“我们两口就是要用自己的身躯来撑起佳佳的希望之路，用自己的身躯做佳佳希望之路的铺路石。”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多么伟大的母爱和父爱啊！怎么能不让人为之感动呢？合着那铿锵有力的土耳其旋律，我得眼睛模糊了。

德彪西的《意象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十二）、贝多芬《a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整场音乐会，我得脑海里总是出现他们三口的身影。大师们创作出的旋律时而把我带到异国他乡，时而又把我拉回现实的生活里。当激昂的结束旋律的余音回绕在音乐厅的时候，当雷鸣般的掌声想起来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感叹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佳佳终于成才了，佳佳长大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