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全家团圆,老少欢喜的大好日子。春节前的几天,人们叫“年关”。这年关呵,让我想起的不是“北方哪个吹,雪花哪个飘”的白毛女喜儿,也不是天下大同全家团聚共度除夕的万家欢乐夜,更不是儿时想穿新衣服想吃肉哪种朝思暮想盼过年的情景,而是在我内心深处,永远有一快巨大的伤痕,到每年的过年时,就像洒上盐巴,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春节,在人们欢天喜地过大年的日子里,一场灾难又降临到我们一家人身上。
除夕夜的早上,我们到街上买了年货,挑着回家过年,辛辛苦苦回到家后,正在忙碌的母亲突然说肚子疼,开始我以为不怎么样,因为她本身肠胃不好,平时就要经常吃正气水,就找了正气水给她吃了,叫她去睡一下。没想到越来越疼,叫村子里的人来刮了痧,泼了水饭还是不好,而且越来越重。
时间大概要到吃晚饭了,其他人家吃年饭的爆竹声已经此起彼伏,母亲的痛越来越重,在实在无奈之下,我叫了个人来,两人轮流背着母亲到卫生院,自然,姊妹几个就过不成年了,全家大小都忙到卫生院里。
这里的医生真是不怎么样,把疼得满头大汗的母亲检查来检查去,一下说是急性肠炎,一下说是阑尾炎。让痛得满头大汗的母亲睡在病床上,大针小针吃药都不见效,母亲仍然痛得呼天喊地,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姊妹全家焦急的轮流帮她揉肚子。
全家人都知道,母亲是最耐病的,一般的病她都能咬牙坚持的,这次却痛得这样凄惨,止痛针基本不起作用了。全家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母亲被激烈的病痛折磨了一夜。第二天,姊妹几个商量,转到县医院看,在这里怕是难医了,医生说她肚子里有个包块,可能是癌症,姐弟几人心里焦急得不知所措。到要转院的时候,连主治医生是谁都不知道,没有人帮开转院单,这也难怪,这是年初一呀。
我们租了一辆小面包车。姐弟几人提心吊胆的伴着母亲到了县城。到了门诊大厅,我去办手续,姐姐们牵着母亲去卫生间。等我办手续回来,母亲从卫生间出来了,说:“美,好了,好了,不消住院了,现在很不疼了”。姐姐说,可能是车颠颠的原因,解了很多大便。我说“既然来了,还是瞧下。”
到了住院大楼,记得是在外科,姓徐的大夫帮母亲检查,我们插了几句嘴,徐立马怒斥道:“我没有问你们!”恶咻咻的不准我们插话。初步检查后,母亲她们在医生办公室等着,我跟着到单独的一间办公室问医生,徐说:“你母亲肚子里是有包块,先住院,等检查后再说。”我问:“会不会是他们说的癌症?”“现在看不出来,要等做手术后切片化验才知道。”“如果是,那手续后能活多久?”“是不好说,如果不是,至少三年。”我又问:“徐医生,大概要多少钱?”“五六千块”。
我把医生说的情况向姐姐们说了,都认为先住院检查再说。之后的几天,按照常规做这样那样的检查。在此期间,由于母亲病情不见好转,我电话告诉了在景洪的母亲娘家的亲戚,他们得知后,坐了二天的车,赶到县医院。
经过周旋,徐医生对我们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母亲的检查基本完成后,徐医生说:“你妈的病,还是要做手术才知道的,她年纪也差不多了,做不做你们拿把握。”经过姐弟和亲戚商量,拿不准到底做还是不做,我自己也是想为她做的,我对他们说:“不做就没有半点希望,做了哪怕有百分之一还是希望。”事实上,姐姐们主要是当心怕万一有个闪失,母亲苦了一辈子,怕回不了家。这后顾之忧事实上在来县上之前,我就考虑到了。
之后的几天,化验、照片子等手续完成后,在住院大概一周后,母亲在姐弟几人烦乱的心情中,被推进了手术室。守候在手术室外的我们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情莫过于在手术室外等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了,一分钟都难度过,真是度日如年。
将近五个小时后,就在我们焦急的心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穿着蓝色衣帽的七八个医生推着脚手都打着点滴的母亲出来,我赶紧忙问徐医生,徐医生脱下口罩说:“好了好了,你们运气好,你母亲肚子内长的不是包块。腹腔内我已经认真清理干净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姐弟几人自然欢喜无限,连声对徐医生说谢谢。
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母亲,因为是大手术全麻醉,脸色苍白,毫无知觉,微微张开的嘴里带有少许血迹,门牙已经掉了一颗,脚手上都打着吊针,脚手很冰凉。徐医生说:“门牙是不小心撬掉的,不碍事。五六个小时她就会醒了。”
姐弟几人慌脚慌手的把母亲推到病床上,用装点滴的玻璃瓶装上热水,帮母亲捂脚手。全家人一步不离的看着处于昏迷中的母亲。
由于母亲住院,我更深刻的认识了母亲娘家的亲戚们,他们倾心对母亲的举动,真正达到了只为他人,不为自己的境界。在生活上异常节俭的美德,感动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总感觉我欠别人的太多太多,不仅仅是金钱,而是感情,血浓于水的感情,我不知道今生该如何去回报,虽然他们绝对不需要回报。
手术后的母亲,在姐弟等亲戚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了,十多天后全家人欢天喜地领着回家,这时候年都已经过完了。母亲这是第一次到医院看病,也算是大灾大难,人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母亲总是说是儿女们孝顺,才拣了一命。
母亲她们这辈人所受的苦,是我们小辈无法想像的,经历了多少磨难,才把儿女抚养成人。不管怎么说,母亲只有一个,让她健康,是儿女应该尽的孝道,有了母亲,儿女们才有妈妈叫,有老有小,又才成其为能够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人。
那一年的过年,在我心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但母亲后来还是走了,告别了她疼爱一生的儿女,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无娘的孩子像根草,没有母亲的日子,这年我们不知该怎么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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