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浪漫河東魺西

发表于-2009年01月10日 中午1:01评论-7条

(一)

浪漫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浪漫也是一个很非凡的词语。浪用作动词就是冲撞,冲破条条框框,冲破横七竖八的封锁,就是跃上岸,就是越过雷池。漫开来,坚固的岸泡湿了,滋润了,有一些地方就悄悄松动了。浪漫让你看起来有一点不顺眼,不按部就班。有一那闪闪的星星为啥那么眨眼?她从哪里来?她是谁?还有那一颗,那又是谁?她们在干什么?

这个叫做浪漫的小伙被浪漫诱惑了,被浪漫放倒了,很阴险很残酷很沉重的放倒了。他终于浪漫了一回,然后轰然倒地,就再也没有起来。这是后话。

十年前,浪漫从渭南师专毕业回到小县城等待安排工作。整整一个暑假他都在放松自己。睡懒觉,逮知了,走亲访友,吹牛闲聊,无所事事。其实他在等待,等待教育局那个文,他在胡思乱想,他在想入非非。是到县城这所高中呢,还是到山畔里那所?正午时分,天气异常闷热,知了放开了嗓子,翘起屁股,不约而同声嘶力竭的反复的合唱着,一副很卖力的样子。湿热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父亲打工去了,母亲在前院屋里午睡,均匀的鼾声表明她正和周公聊天或打麻将。浪漫躺在大土炕上,两只光脚搭在窗台上。手握一张小女人的照片,长时间的瞅着,脸上荡漾着一片五花六花的甜蜜气息。他坐起来,把小女人的照片贴到胸口,贴到嘴上,贴到小肚子上。用手按紧,慢慢往下推,往下推,终于到了裤裆,到了那个的头顶。他浑身一抽,双手压住那个的头,裤裆一下子夹紧了。他感觉脸红了,脸发烧了。他看看窗外,院子里很静。浪漫一拉大裤衩,从大腿旁放出那个。低下头自我欣赏。那个气宇轩昂,神采奕奕,脑门发亮,口吐白莲,一副随时听候召唤的样子。浪漫一拉裤管,连忙放回那个。他拿起照片,看着看着,想着想着。他伸直腿,用笔在大腿内侧上写道:小米,小米……

浪漫来到院里,很不情愿的清洗两腿密密麻麻的小米。

浪漫重新躺下,合上眼,那个一硬,不行,他想尿了。浪漫滚到炕头,揭开芦席,拉出一条浅绿的塑料管子。管头是特意用橡胶做的,柔软而舒适。那个插进去微微有一点紧,尿起来很过瘾,很醉。这是浪漫在等待分配工作时做的一件最有意义最有创意的事。管子是父亲在工地上顺手捎回来的,原打算用做自来水的引管,自来水没拉成,浪漫就把它派上了用场。浪漫在炕墙角斜向下凿了一个有坡度的洞,插进管子。墙外有棵大枣树,浪漫埋好管子,找一片瓦盖上,很自然,谁不注意都发现不了。浪漫一脸的醉意,那个放在管头里,快乐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水往低处流,尿带着丰富的养料,悄悄奔向了枣树的根部。

浪漫就用这些填充无聊和等待。他决定教育局的文一下来,马上就去找小米。

然而,当文真的下来了,他却没有勇气去找小米。

掐断他勇气的正是教育局那个文。

(二)

小米是浪漫的中学同学。瘦瘦的,个子高高的,四肢修长,很骨感。皮肤白白的,眼睛吊吊的,虽是单眼皮,却很迷人,很浪漫,很都市,很青春。特别是一回头一笑,简直青春的都有一点芬芳了。父亲好像是县文化馆的馆长。初一初二初三,他俩都在一个班。每次班里调换座位,浪漫就激动,就盘算,就运作。他渴望能和小米坐一个桌子,他又竭力掩盖自己的努力,生怕别人看破他的心思。结果,这种放不开手脚的努力就欠了一点火候,他坐在了小米的后边。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从此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很奢侈的欣赏小米的背面。小米一侧身,他就能看到她的脸庞、耳鬓,细长的眼角。小米感觉到了,回视他,浪漫就很自然的提一下视线,让目光放到黑板上。浪漫心里暖融融的。

自习时间,教室里大静小不静。是谁不小心或忍不住放了一个屁。有人便大声设问:谁把猫带到教室来了?同学们哄堂大笑。班长就站出来压制。麻雀们站在屋外的枝头上,眨巴着眼睛,“喳、喳”的说话,或兴致很高的进行着性事。然后大大方方的飞进教室,坐在屋顶的梁上或椽头,很小心的张望同学们的头,很大声的说话。一只秃尾巴的麻雀慌慌张张的飞进窗户,射向梁与椽的交叉处,那儿是一个麻雀窝。它大概找错了家门,几只麻雀立即扑了过去,展开了一场围剿战。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秃尾巴麻雀抱着新秃了的脑袋,悲伤的离去了。

麻雀窝就在小米的头顶,一只羽毛悄悄的飘下来,软落在小米的头发上。。有人窃窃私语,发出怪怪的笑。浪漫伸伸手,又缩回来。浪漫把嘴皮子凑成一个很动人的椭圆,对着小米的后脑勺,后脑勺上的羽毛长长的送气,企图吹飞吹落羽毛,吹走那些怪怪的笑。小米感到有些凉,回头瞪他一眼。浪漫就伸手托腮,低眉看书。这一吹,反而有些弄巧成拙,情况更复杂了。羽毛受力不匀,扎进了小米的头发丛里。浪漫再吹它就是不下去,是很无耻很不要脸的那种。“吱——”,是谁又把猫带教室了?今天怎么了,这么多猫。同学们哄堂大笑。浪漫脸红了,分了心,没看管好后门,是他的猫叫了。可是,这羽毛就像塞在牙缝里的韭菜的筋骨,掏不出来就很憋,很不舒服。小米的美应该是无暇的,不能让羽毛破坏了。屁都放了,都臭了,都笑了,脸也红了,没啥大不了的!浪漫理直气壮的站起来,光明正大的伸出手,很准确很轻巧的从小米的头发丛里摘下那只羽毛。

浪漫揭开新日记本,让羽毛优雅的躺在他的日记里。

小米摸摸头,怒视着他:放尊重点,再动手动脚就不客气了!

浪漫不敢抬头,心里说:她生气的样子,是不是也很美?她会知道的、她会知道的。

浪漫想了一个让小米知道的办法。他写了一个纸条:这是落在你头上的羽毛。课间活动,浪漫把纸条和羽毛塞到了小米的书下面。浪漫坐在后面,密切关注小米的动向。一天,一天,又一天,小米没有动向。浪漫想起来了,那纸条没有落款,没有写他的名字。唉,真遗憾!

可是,现在怎么办?小米一定知道了,知道了我没有分到县城的这所高中,连山畔里那所都没有。我一个堂堂大学生竟分到了乡下一所破烂不堪的初中!

教育局把他浪漫了,教育局长把他浪漫了。同学们说得对,等待不应该是等待,而是提上东西去联络感情,去跑,去运作。他却睡在大炕上搞创意,浇灌院外那颗大枣树。

浪漫终于没有去见小米,高中三年没有,大学两年也没有,多年来积聚的勇气,被教育局一刀戳破轮胎,放了。听说她家在老城平安巷17号,老城改造了,她去哪里了?浪漫现在不想知道了,他决定再也不去见她,直到永远。

浪漫抗着不去那所烂初中。一星期后,那中学来话了:要是他再不去上班,就把他上交了。上交?上交有多严重?有多大后果?浪漫懒得去想。他拿着弹弓在院子转悠,打桐树上的麻雀,打又聒又烦得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人理他。浪漫就害怕了。他的人事关系交到了局里,局里那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就把他挂在墙上阴干。不在桌子上,没人看见。原来这就是后果,后果就在这里等着他。人事股长问他有啥想法?他摇摇头,没想法,没有想法了,想法都阴干完了。股长一乐:那你去县文明办报到上班,文明办在咱局里抽一个人,你去吧!

不教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浪漫一高兴,咚就坐在椅子上。股长吓了一跳,当他犯病了。他摇摇头,教育局又把他向快乐这边浪漫了一回。

浪漫穿戴一新,提着一个什么也没有装的手包到县精神文明办上班去了。

到了门口,他突然想,下班后,他是不是应该去找小米?

(三)

浪漫一到单位,就遇到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干部下乡,宣传五讲四美。徐主任把他叫过去,说:你是学教育的,想必讲课不成问题,你就主讲吧。

浪漫很是迟疑和意外了一番。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这个具有考验和挑战性的工作,让浪漫感到无比庄重,无比重大。他把去老城太平巷17号找小米的念头压了压,豪迈的走出办公室。

这个夜晚,太不一般,浪漫失眠了。十一点多了,他打开小卖部的门,买了两包烟。在蓝色的燃烧中,释放他的胆怯,烘托他的豪迈,抚慰七上八下的心。应该说,这是一个机会,这是徐主任为他打开的拾级而上的楼梯的门。徐主任好像还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这回看你的了!浪漫觉得徐主任很亲切,很英明。徐主任有一双敏锐的鹰眼。能识才。为了徐主任,他要上好每一级台阶。那些传说徐主任怎么怎么全是放屁,全是狐狸吃不到葡萄,全是吹阴险的牛皮还懒得去打草稿!

浪漫端起茶杯,击灭烟灰缸里的烟头。

蛤蟆口是阳沟镇最远的一个村。大约二十华里,道路弯多坡堵。浪漫自告奋勇,他说,他年轻,他是乡里娃,他对农村地理熟悉,应该让他去!徐主任很欣赏的瞅着他,眼珠灵活的转动着,估摸他决心的来源。

主讲并不像浪漫想的那么风光,那么人头攒动,那么掌声如潮。听众总共不到二十个人,其中十一个是村组干部。他们听着,不时很有悬念的轻咳一两下。有的干脆低着头,看几只红蚂蚁撅着屁股,蹬着后退,很英勇很无畏的撕咬一只臃肿的笨笨的菜青虫。时间好像有些久了,有人夸张的伸个懒腰,打个很漫画的哈欠,然后闭紧口腔,通过鼻子的进气,使劲带出鼻腔里的废物,再很铺张的张大嘴巴,将废物喷出去。这说明浪漫的热情洋溢明显遇阻了。最要命的是遇阻了他还不觉得!他还沉浸在春暖花开的五讲四美里。他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东西八万里上下五千年的飞扬着。一位老者站了起来,他说,你慢慢说,我该喂羊去了。

这是秋天里一个极其少有的闷热。房前屋后、巷口村路,翻疙瘩的小蚊子们相互缠绕着,追逐着,呐喊着,汹涌着。它们仗着兵多将广,作风强硬,底气十足,心情振奋。一副好斗,想滋事,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行人来了,它们蜂拥而上,没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们的杀伤力,就拿出了杀手锏——自杀式攻击。不测算,不使阴,照着行人的眼睛就毫不犹豫的大义凛然的冲进去,献身进去。就像拉登的飞机撞向布什的高楼那么果决,很有些“9.11”的气概。

这其实是雨的前兆。不久,风起云涌。蛤蟆口的天突然就暗了。黑暗中,不时有火蛇很痉挛的吼叫。指头蛋大的雨砸了下来。一点、两点、三点,瓢泼盆倒,洪流遍地。这时候,村主任一把推开门:快,快!徐主任打电话叫你去镇上!村支书老赵不解:这咋去?等雨小了。浪漫很坚决:没事,我还是去的好!徐主任打电话了,那肯定有重要事!

浪漫不怕电闪雷鸣,不怕瓢泼大雨,不怕坡堵沟深,不怕道路泥泞。三个小时零十分,他终于站到了徐主任的面前。

徐主任扑哧笑了。

办公室里几个人都笑了。

浪漫是一只落汤鸡。比落汤鸡还不如。一把雨伞让雨点打烂了,他就改作拐杖,伞把儿断了,他就一手一个,用作爬坡的靶子,他这种创意这种物尽其用的美德还着实给人启示不少。湿湿的头发死心塌地的贴着脑袋。右腿的膝盖扯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泥巴不规则的污染者他的脸和全身。

浪漫嘴唇乌青:徐、徐主任,我来了,有啥事你安排!

徐主任呵呵笑着,贴在嘴唇的牙签也跟着很欢快的一抖一抖。

一旁的小张说:去,收拾一下,你看,三缺一!

桌上放着一堆麻将块。

小张的话是一棵碗口粗的槐木大棍,是孙猴子的如意金箍棒,从身后抽来,从面门顶砸下来。四面阴风荡荡,双眼金星乱蹦。浪漫站在昆仑山的顶上,棍打之后,突然失重,一屁股坐了下去,坐进了深谷。深谷里冰割雪封,立即就把他冻住了。

小张走过来一拉浪漫:这货,坐地上咋哩?快起来快起来!

浪漫被两个人搀了出去。 

(四)

浪漫病了。病的很不轻。返回蛤蟆口,他就开始发烧。烧的胡说八道,烧的浑身哆嗦,烧的成了一疙瘩火。火势凶猛,火光冲天。他闭上眼就看见背心起火了,裤头起火了,满炕都是火。他又发冷,冷的起鸡皮疙瘩,冷的像一块冰,像一块冰雕的陀螺。陀螺只剩两张皮,塌下去,卷啊卷,卷成了一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此刻,那豆芽菜的最大愿望就是,有人能把它夹起来,放到支书老赵厨房的锅下,去烤,去烧,最好就是放到喷火的气眼上,那就不冷了,就舒服了。

应该说,浪漫的病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这场雨,这场突如其来的无情大雨;再一个就是徐主任呵呵的笑,呵呵的浪漫了一回他。但细算应该还有一个原因,那个老城平安巷17号的小米,他不该压制自己,压制那个念头,他该去找她,找小米,他亏欠这个念头太多太多了。

支书老赵很不安,给乡医打电话。电话通了他又挂了。乡医到医院生孩子去了 。老赵就地打转儿。

赵雪曼走了进来:爸,咋哩?

老赵一努嘴:工作组病了。发烧哩,改霞又生娃去了!

赵雪曼一看炕上的浪漫:嗨,我当天塌了!在别叫改霞!这伙先生全是晃荡人哩,一个感冒发烧花你二百多,折腾一星期好不好还不一定哩!我弄!

老赵:你?

赵雪曼:我学手哩!你看我感冒看过没有?多大的事,这又不是给原子弹安把儿哩!

老赵:这不是学手的事!这是人命!

赵雪曼一拨拉老子:你走过!

在蛤蟆口,赵雪曼算是一个人物。尽管她只有二十一岁,却比她老子的名气大,比她老子这个村支书的名气大。首先她人长的标致,眼睛像杏,圆圆的,花眼棱。头发很长,很瀑布。银盆大脸。通身饱满。健康,活力。她全身的肉,全身的脂肪,已经逼近美的临界状态,多一点就显胖了,赘了,丑了,让人遗憾了;少一点就欠了,缺了,陷了,也让人遗憾了。这是一种很杨贵妃的美,很性感的美,很生活很俗的美。她的胆子,她的性格,她的智慧却与长相极其的反差。她说话干脆,像放鞭炮,噼噼啪啪;她做事干练,一刀两半,不连筋不带肉。她胆大,她敢跳上天庭,翘腿坐在玉皇的龙案上,敢伸手抠了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敢夺了悟空的金箍棒;敢下到五洋,下到地狱,拔了阎君的胡子。她机智,她见人说人话,见神说神话,见鬼说鬼话,见仙说仙话。她也有一点好斗,与天斗,她不怕雷公电母,不怕风婆鞭抽,不怕黑暗,不怕雨雪;与地斗,她点瓜种豆,收麦务秋,摇楼扬场 ,样样丰收;与人斗,她骑摩托,驾三轮,开汽车,解套设套,无师自通,游刃有余。但有一点,她不喜欢教书,不喜欢当孩子王。她一耳光扇聋了学生;再一耳光把自己的饭碗扇到地上,碎成了八瓣。老赵吓了一跳,捧起碎片,到处去找上好的万能胶,想把裂纹粘住,想复原,却再也回不到原先。赵雪曼对着父亲的心疼发笑。她喜欢做生意,喜欢和人智力格斗,喜欢自由,喜欢飞,且是那种脚踏实地的飞。天南地北都有她的影子,都有她的车轱辘印。她贩卖北方的苹果,她倒腾南方的香蕉。她还对文物,对那些老祖宗埋在地下的石人石马石桩石盒石棺石刀石炮石锁着迷。她现在唯一的身份就是:人在江湖。

事实上,就在前不久,不,准确的说,就在这场暴雨之前,她刚刚做了一件转败为胜的惊险的大事。这是由她的姿色带来的惊险的麻烦,潇洒的反击,有一点小人气的要挟。

那夜,离开酒店,赵雪曼有些浅醉。其实并没有喝多少,让她醉的是果商刘老八,是刘老八那个没有签成的五十万苹果购销合同。车子驶出县城,刚拐上312国道,前轮就没气了,方向感就失去了。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只是赵雪曼不知道罢了。她拉开车门,一只脚还没离开驾驶室,就有几双手从背后钳住了她。夜很黑,一只头套很多余的套在了她的头上。赵雪曼很冷静很顺从。她感到那两双肉钳是急切的激动的有力的,但也有些心虚和底气不足。她在琢磨,在试探。几步之后,好象是在312道旁的小路边或者是一座井房边停住了。两双肉钳有一些松动,一股浓浓的酒气灌进她的鼻子,对面有手伸过来,触摸她的脸蛋,她的胸口。手胆大了,放肆了,变成抚摸了,揉捏了。现场很静,只有一个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声喷到她的脸上。她那芬芳的ru*房的外围开始受到侵扰,就像蛇碰到了诱人的新鲜的鸭蛋。是时候了,赵雪曼突然一抬腿,膝盖有力的准确的击中了对方。她感觉是击在了那人的那个上。几乎同时,她双肘后击,两把肉钳立即就掉了,发出唉呀的响声。

赵雪曼从车厢里抽出铁棍,打开小手电筒。

两条黑影像风一样逃了。被膝盖击倒的那个人,还在地上打滚。

赵雪曼举起铁棍。那人连忙翻身坐起:别别别、、、

赵雪曼一惊:刘老八,是你狗日的!想强j*我?走,上派出所!

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没上派出所,没让刘老八去蹲大牢。赵雪曼自然不会吃亏,一张五十万的苹果购销合同就这样很波澜的签了。

与人斗,赵雪曼很喜欢,这刺激,酣畅,总有这样那样的收获。

赵雪曼把一碗极浓的姜汤灌进了浪漫的胃里。浪漫烦躁的迷糊的反抗。赵雪曼就从柜子里拉出一条围巾捆住双腿。

支书老赵知道女儿的深浅,不能多言,只有抽烟。

赵雪曼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子,插上电褥子,把浪漫背过来,拉几床被子一捂,电褥子开到最热。往沙发上一座 ,端一杯茶喝起来。

浪漫有气无力的喊:我热,我热,我裤子起火了,我背心起火…… 

(五)

赵雪曼就像一匹矫健的富有朝气的小母马,四蹄生风,一路奔驰,踩过芳草,踩过群山,踩过密林,噗通一声跳进河里,跳进浪漫的心河里。搅得河水荡漾,搅得浪卷千重,搅得遍地春水。很浅的铺垫,并不曲折的过渡,两个人就爱了,就溅火花了,就进入了焦灼,进入了实质,进入了人生一个又一个的车站码头。

很快,他就把老城平安巷17号忘得一干二净,把小米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就在浪漫来蛤蟆口的第一天,第一时间,他们就相见了。眼光只一碰,两颗心就动了。是很深刻很诱人很折磨人的那种动,是咚的一声,地动山摇的那种动。浪漫来到支书老赵的家门口,赵雪曼正好从家里出来,正好拉开小汽车的门子。这一对视,吓了浪漫一跳。准确的说,是赵雪曼的漂亮吓了他一跳。

他打个激灵,低下头,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好久,甚至一直到了晚上。他才敢想这件事,他才回忆那个对视。那是恐惧的甜蜜的渴望的痛苦的对视,那是让生命刻骨铭心的对视。赵雪曼的心动是激动的。她眼前一亮,一个念头就出现了:不管他是谁,他都应该是我的,我要得到他,我要征服他!征服这个青涩的小男人,大男孩!一路上,她的眼前总是一亮又一亮。搅得她开不好车,搅得她没心思开车。走南闯北见过的男人不算少,年轻的又酷又帅的优秀的男人不算少,可从来没有今天这种深重的感觉。就像一个成语说的:一见钟情。原来一见钟情不只是一个词。它是一种很诱人很折磨人的行为艺术,它是一种不需要过度,不需要搭桥,不需要跳板,不需要营造氛围的最夺目的美,最飞快的爱,它把爱的最要命的关卡拆除了,省略了。我们应该相信一见钟情,期待一见钟情。也许,这是前世早已铺垫好的,过渡好的,只是没有通知故事的男女主角而已。这个下午,赵雪曼非常多余的鬼使神差的回了一趟家。老赵有点意外的问,你不是说下午不回来么?赵雪曼顺口就说回来取一份材料。老赵不知道,她要取得这份材料不是纸的,书面的,那是图像,那是工作组浪漫。浪漫的模样,浪漫的言笑,浪漫的神情。可惜赵雪曼没有取到这么多。浪漫正在支书院子里宣传五讲四美。无意之间,浪漫也看见了她。浪漫的抒情突然断了,他打了一个折扣,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了,好像思路乱了。他用人为的捏造的咳嗽进行修补,这才重新开始抒情。

赵雪曼只取到了浪漫的一个远影。却也是一个全景。

但是,浪漫的感冒却直接给了赵雪曼机会,也给了他自己机会。他们都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享受了这个机会。把机会燃烧了,把机会疯狂了,把机会灿烂了。把机会永恒了。

房子里很静,他们依偎在一起,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舌头在额头在眼帘在鼻翼在耳边在嘴唇无数次的唰舔,吸吮。舌头漫过嘴唇,漫过坚硬的甜蜜的牙齿,在口腔里,在遍布蜂蜜的天堂里贪婪的辛勤的不厌其烦的刷磨,翻卷。这蜜的甜是递进的,一下比一下汹涌,一下比一下厚实,一下比一下醉人。它不在舌头上,不在味觉上,它在心里,在感觉里,在生命里,在根子上。一条舌头很快就发现了另一条舌头。两只舌头很激情很冲动。舌头很神,太不简单了 !舌头没有眼睛,却能目睹一切,却能看透一切,看穿一切。舌头的眼睛是秘密的,暗藏的,比二郎神的第三只眼还神。它的视线是电光,是x射线,它可以入目十分,它看得见另一颗心的激动,激动的姿势,激动的加速度。舌头缠绕着舌头,舌头分享着舌头,舌头交换着舌头,舌头拥抱着舌头。舌头快乐的打着滚儿。浪漫突然觉得他的那个很硬,很急切。那个的头好像湿了。不是淋湿的,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湿的。不对,应该说是舌头,是舌头煽动的,挑逗的,舌头是元凶,是幕后指使者,是罪魁祸首。浪漫的身子随着舌头移动着,为了给舌头创造一个舒适的平台,他不断变换身体的姿势。舌头慢慢的,仔细的,一步一步的收获着甜蜜。舌头终于来到了ru*房附近,来到了两座巨大的享之不尽的蜜糖山。纽扣,胸罩的丝带,一切设防的机关,在舌头面前土崩瓦解,缴械投诚。浪漫的舌头迅速占领了芬芳的ru*房,占领了最高点。他把高点含在嘴里,用充满蜜的天堂包裹最高点。他两颊一陷一陷的吸吮高点,并发出清脆的响声。浪漫吃的两个人津津有味,如痴如醉,尽管什么也没有吃到,尽管赵雪曼是被吃。舌头围着高点粉刷,围着高点寻找,舌头把高点压在牙床上激动的挤压,卷捏。舌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的奋不顾身的去占领另一个高点,它觉得很惭愧,它觉得冷落了这个高点,这实在是不应该的,它必须补救必须检讨。舌头在两个高点之间飞快的穿梭,累的手忙脚乱。但仍然是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没办法,只好就把手派上去,做临时的抚慰,做必要的平衡。

浪漫坐不住了,是那个火冒三丈的冲撞着他的心,推动着他的血流速,燃烧着他。赵雪曼的两个高点是两座活火山,是即将喷吐的火山口。炽热的熔岩涌动着挤压着,寻找突破,寻找出路,寻找爆炸的引线。两个人在床上开始翻滚,就像两条蛇,相互纠缠着,寻找最大的接触面。浪漫终于翻了上来,占据了有利位置。毕竟,舌头的挖掘是有限的,是浅表的。他渴望最深的探测,最深的冲撞,最深的交融。浪漫除去下身的包裹,他要让那个庄重的出场,他要做一件非常男人非常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要完成最美妙的攻操,人生中的第一次射击。

离开制高点,他的手草率的莽撞的奔向丛林。这时候,意外出现了,当他的手触到丛林的第一缕垂柳,赵雪曼就啪的抽了他一耳光。

浪漫愣了。

浪漫害怕了。

浪漫在瞬间的定格之后,低下头,深深地低下头。

赵雪曼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掌。这一掌并不重,却很响很脆。

赵雪曼一把拉过浪漫,扑哧笑了:看你,急啥哩?馍没吃在笼笼搁着哩!迟早都是你的馍!就是搁瞎都是你的,谁也别想!

他们很快来到了人生的另一个码头:谈婚论嫁。

(六)

对一个男人来说,对一个筹备结婚的男方的家庭来说,谈婚论嫁那是要付出的,从经济和物质上必须做出极大的付出,很心疼很心甘情愿的付出。浪漫刚刚工作,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家里是小小的经济力量很单薄的农户。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雪曼爱上了他,要嫁给他。赵雪曼的爱是赤城的,一丝一毫不保留的。她有的是钱,她不需要浪漫的一针一线,她只需要他的人他的心。这些年是江湖收留了她,是江湖哺育了她,是江湖强壮了她,是江湖展示了她。她热爱江湖,她喜欢江湖,她离不开江湖。她在县城购买了一处独院。她把这座院子作为她的陪嫁。整整三个月,他们都在装修房子,采集婚嫁物品。从地板到灯饰到窗帘的质地颜色;从床上铺的盖的到身上穿的戴的;从厨房到厕所,从采暖炉到解暑的空调,这些鸡毛零碎的生活一下吸引了浪漫,成长了浪漫,成熟了浪漫,丰富了浪漫。他进一步明白了,人生并不全是相互的“浪漫”,工作不是,生活不是。它有它的光亮,它的妩媚,它的内在的逻辑。放眼日子,前途是光明的,形势是大好的。至于工作吗,不能急,慢慢来。它也有到处无情处处情的变数和转机。说不定哪一天他浪漫遇到一个伟大的伯乐,就如鱼得水了,就出人头地了,就耀眼了,弄个正科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是么,没到那所烂初中去,看来注意就正的很哩!浪漫晕晕的,迷迷糊糊,这些天想起来就像是在梦里。

但是,隆重的婚礼之后,应该销魂和刻骨铭心的新婚之夜却令人大失所望,无比遗憾,空前绝后的遗憾。赵雪曼伸出手,对着自己动人的兰花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疑惑:她的手有这么厉害?这么无情?这么力大无比?这么扫兴?这么的这么?那天,她怎么就抽了浪漫一耳光呢?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三耳光。第一耳光抽聋了学生;第二耳光抽掉了校长的老花镜,抽碎了自己的饭碗;这第三耳光的后果同样严重,说不出的严重。——那就是新婚之夜的遗憾。

那夜,舌头初步完成快乐的前奏之后,手就激动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恋恋不舍的离开高点,向那风光无限的秘密的丛林推进,向那片彩云游走。为了不被再一次遭到致命袭击,手就让嘴巴,让语言去火力侦查,让大脑去分析计算新婚之夜的可行性,合理性,成功的胜算几率。其实,这一切全都多余了!赵雪曼已经彻底拆除了防线。她把裤头早早就除去了,扔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地方。她等待着刻骨铭心,等待着电闪雷鸣,等待着暴风骤雨,等待着疯狂和蹂躏。今夜,她这朵花已经为心上人盛开了,盛开的那样鲜艳,那样芬芳,那样纯粹,那样彻底。浪漫的手感觉到了密林的枝叶,进入了秘密的丛林。这密林很茂盛,很扎实。手指来来回回的一遍又一遍的在密林里滑动、抚摸、梳理,流连忘返,久久不肯离去。赵雪曼一把抓住他的手。浪漫吓了一大跳。赵雪曼没有赶走他的手,而是把他的手引到林丛深处的湖畔。湖水溅了他一手,浪漫心花怒放。比较准确地说,这不是湖泊,这应该是一处清泉,春水奔流,芳香遍地。浪漫的心突然蹦了出来,头脑轰的一声爆炸了!他的那个威风凛凛的直直的斜向上站着,豪迈磅礴,无畏无惧!浪漫忘我了,他连滚带爬的直起腰,端起武器。

这时候,他的眼光碰上了赵雪曼的眼光。浪漫心里就咯噔一下,打了一个无比寒冷的毁灭性的哆嗦。那个突然就低下头,突然就倒了下去,它晕了!这不是小米,这是赵雪曼!这是响亮的耳光!那个屁滚尿流,那个大惊失色,那个落荒而逃!那个真的受伤了,受了暗伤,受了内伤,受了一耳光的惊吓!原来,这东西别看发怒了翻江倒海,小钢炮似的,却很娇气,却很脆弱,却很怕偷袭,很怕阴!现在,不管浪漫怎么安慰它,哄送它,它就是逃不出那记耳光的阴影,逃不出赵雪曼那有力的兰花指,它胆怯的卷缩着,耷拉着,又很不心甘的偷偷的看那密林,看那春水,身子一动一动,接着又安静了老实了。

内伤是深刻的顽固的,它不可能像武林人那样运功发功就能立马把毒逼出来,化了它,稀释了它。为此,他俩四处求医,遍访高手。直到半年之后才渐渐好转。第二年,他们才欢天喜地的有了孩子,有了宝贝女儿乐乐。

小乐乐就像她的名字,她的降临一下子冲抵了浪漫工作上的郁闷。到水利局工作之后,他就一直蹲在防汛办。风调雨顺的年月,没有多少事,事很少。少的让人想喊喊不出来,少的让人无聊让人打转儿让人想哭。他上班最头疼的就是无所事事的坐在办公室,而且不能离岗,不能迟到早退。浪漫就拖地板,一遍又一遍的拖。就解剖蚂蚁,看蚂蚁有没有心肝肺。这八小时太漫长,这一星期太漫长,这一年太漫长,要消耗它,就要有事做,浪漫就真的跑到锅炉房偷一块碳出来,放在脸盆里洗,慢慢的洗。他想看看这疙瘩碳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黑不黑。黑水不断的变淡,变淡,变淡。炭块也似乎变小了,上面的脉络就像掌纹,像树的年轮,像岁月。这块碳晶亮了,瘦硬了,就剩筋骨了。现在好了,他终于有事可做了,有大事可做了,他不在拼命的盼下班了。他找来许多有关幼教的书。他研究儿童的成长,儿童的发育,儿童的心理。八小时之外,他还对做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基本的面食到鸡鱼的开膛破肚,烧炖蒸煎。但有一点,他不爱洗碗。每次洗碗他都渴望能在上班时间洗。赵雪曼依然做她的生意,依然开着她的小汽车走南闯北,依然人在江湖。

特别是最近,赵雪曼的举动很让人生疑。她整天开着车在农村转悠,不管多么偏僻多么遥远她都去。高兴了就不让女儿去幼儿园了,直接带在身边。她在四处寻找碌碡收购碌碡。她弄这些石货做什么呢?不久,就有三轮或者四轮拖拉机拉着一车车石碌碡来到她家。院子里、大门外两边全是石碌碡。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浪漫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赵雪曼摆摆手,你上你的班,我不会做违法的事。街坊邻居奇怪的看着,奇怪的指指点点,奇怪的试探性地问浪漫。浪漫也暗暗的看着,看着这件事情的结果。突然有一天,来了几辆大汽车。这些车从南方来,从很南的南方来,全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们把那些石货全装上车,一只不剩的拉走了。拉的浪漫爬在赵雪曼的脸上使劲啃,拉的将街坊邻居目瞪口呆。赵雪曼把一包红钱往床上一扔:数数!

(七)

钱是好东西,每个人都爱。但不一定是每个人追求的终极,追求的目标,精神的信仰。它只是必须,只是一个器皿,一个尺度。赵雪曼追钱,寻钱,在江湖里打捞钱,是拼命的那种,是永不知疲倦的那种。她把挣钱看作生活,看作过日子。钱是她对人在江湖的总结,钱是她辉煌江湖的枪炮子弹,钱是她对浪漫对小乐乐对父母一往情深的载体和礼物。浪漫也爱钱,但他一点都不狂热,一点都不痴迷。他不会激动的失眠。回想过去,他也曾经狂热过,狂热过好几回。摘取小米头上的那只羽毛,他狂热了好几天;去蛤蟆口宣讲,因为是主讲,他狂热了,狂热的一夜抽了两盒烟,烟的嗓子痒了大半天。艳遇赵雪曼,他狂热了,狂热的死去活来,狂热的胆战心惊;还有一个狂热就是小乐乐的出生,他做爸爸了,很自豪很有高大感的狂热了好一阵子。然而,时间是个坏东西,坏的一无是处,坏的让人绝望.这个万恶的家伙,一下一下、一天一天,把浪漫的狂热全带走了,刮走了。现在,留给浪漫的只是空虚,只是无聊,只是有劲无处使的那种无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无聊。八小时之外,他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饭菜做的听听当当只等享用。八小时之内,他承受的却是坐监的滋味,慢慢死去的滋味。

浪漫想起了小米。

浪漫渴望真的能浪漫一次。

浪漫需要一根针悄悄的狠狠地刺一下他。让他打个激灵,让他振作一下,最好是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的那种。

很好,就在这个时候,局长给了他一针。尽管这是一枚绣花针,尽管这一针刺的很浅有点痒,但感觉却是异样的。这一针就是水利局办公室装了一台电脑!

电脑是什么东西?浪漫很新奇,新奇的有一点发热。上班时间,他找理由寻借口的去局办公室,去看望电脑,去看望那个神奇的家伙,去看望新奇。

电脑可以写字,可以绘画,可以歌唱,可以把一切政治的演艺圈的男女明星们集合起来,站成队,任你检阅任你品评。它把一个巨大的印刷厂很优雅很气派的放在你办公桌上。它可以印刷名片,制作权威的文件,印刷文章,展示图片,印刷你想印刷的一切;它可以设计,设计树木山河,高楼庭院,设计一个男人与他心仪的女子约会,设计你想要设计的。它直接把想象把设计变成虚无的真实;它还可以下载,通过那条再简单再普通不过的烂电话线(居然叫什么光缆的)去下载你想到和你想不到的,你希望和你不希望的,你需要和你不需要的,你吃惊和你司空见怪的;它还可以登陆,不用飞机,不用翅膀,不用反作用力,只要你轻轻点击一下,只要你听到轻微的清晰的很有节奏感的一声或者两声撞击,你就飞翔了,就到了,就实现了,就看见了,就登陆了;它还可以发送,向你爱的或不爱的、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发送祝愿发送心情发送阴谋发送炸弹!轰的一声,就爆炸了,就消失了。还能跟太空对话,还能跑到月亮上去,寻找嫦娥,寻找小白兔,坐在桂花树下,醉一回桂花酒,醉一回神话!电脑实在太厉害了,它是一匹上好的骡马,一台超大功率的拖拉机,只要你懂它的脾性,只要你发个命令,它就上路了,耕耘了,给啥干啥,从不挑拣,无怨无悔。电脑是一座多功能的吃喝玩乐拉撒睡样样俱全的超级大酒店,是虚无而真实的十星级的精神酒店,是各类精英的魔鬼训练营!,是清华是北大,是牛津是剑桥!

浪漫很想拥有一台电脑。

浪漫没有去数床上的钱。他不无羡慕地说,我局办公室配了一台电脑!这家伙真是个好东西,啥都能干!

赵雪曼抢过话头:只要你喜欢,马上就给你买一台!

浪漫连忙摆手。他说,局长决定了,最近就给他们防汛办配一台!给你买一台吧,买一台笔记本的!你做生意用的上!

事实上,不久,浪漫的办公室就装上了电脑。他的办公室叫防汛办,平常却只有他一个人。尽管他是防汛办的副主任,但局长是排在他前面的副主任,县长是主任。说穿了,他是兵,是挂着小官衔的兵。不过,不到每年的汛期,局长和县长是从不来办公室办公的,他们都是兼职,他们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们很忙。可以说,防汛办几乎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是他和这台电脑的天下。浪漫渐渐不觉得郁闷了,他好像又找到了什么,找回了什么,电脑唤起了他什么。每天每次,他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向电脑问好。下班了,临走他还要轻轻拍拍电脑的头,示意再见。在家里,在干家务或休闲,他会不由想起电脑,惦念电脑。

这天,已经下班很久了,浪漫还聚精会神着他的电脑。电脑让他皱眉,电脑让他咧嘴会心的发笑,电脑让他兴奋得直跺脚。那哒哒的键盘声,那嘟嘟的电子鸟的欢叫,让他很酣畅很劲爽很彻底。突然,屏幕黑了,主机安静了,指示灯灭了!停电了!浪漫气愤的跳了起来。

浪漫下班整整迟了一个多小时,这是绝无仅有的。他从来都是准时上下班的,准时干家务准时抱起小乐乐。但今天例外了。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丢失了什么,那个什么是很重要的,是很久就丢失了的,痛心的是他现在才发现,现在才感觉到。他没有踏上回家的路。他鬼使神差的去了老城平安巷。他终于去了老城平安巷。他专程去了老城平安巷。这应该是深埋心底的十年的念头,十年的愿望,十年的不死的难消的痛,十年的囚禁的浪漫!这个浪漫居然是在今天在漫长的不可思议的现在等着他,等着他去兑现,等着他去体味,等着他去了却,等着他去浪漫!

然而,人面桃花,流水无情。这一切都成了不可能。不可能了却,不可能浪漫。

老城面目全非,你已很难找见那窄窄的悠长而又悠长的平安巷。道路宽阔,商铺林立。阴云低垂,细雨密织。花花绿绿的雨伞忧伤的梦幻般的游动

着。放学了,那些中学生们骑着自行车,欢快的说笑着。有马路小歌星扯开嗓子唱到:我多想抱着你哭……

华灯初上。浪漫找到了平安巷,却没有找到17号。县城不大,老城不远。他曾多次来到这里,但从来都是别有用心的,不像今天。这里的一切都恍若隔世,都遍布沧桑,都四处伤痛。他不想看,不想去想,不想多呆一分钟。今天,他却来到了这里,而且是专程。

是寻找?是怀念?是凭吊?

是电脑,是电脑上遇见的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一个久违而又记忆犹新的女人!

她是小米吗?

(八)

浪漫狂热了电脑,浪漫把电脑狂热了。

浪漫驾驭着它,驰骋着它,尽情着它。它让他学会了各种语言,精通了各种语言。天地万物,无论神语鬼语仙语,人语兽语物语。他和天公对话,询问风雷雨电的生存境遇,工作安排,生活规律,喜怒哀乐,健康病恙,调解它们之间的摩擦纠葛;他和鬼怪对话,向死去的列祖列宗,向死去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和奶奶的奶奶的奶奶默哀,与十八层地狱的冤魂亡灵对话,追杀牛魔王白骨精红毛老怪;他与教父对话与如来对话,遥望天外之天,境外之境;他和伟大的先哲超人对话,聆听他们解释时间解释生命解释存在解释艺术解释语言解释砰的一声就不见了的死亡,解释苹果落地,解释公鸡下蛋,解释天空的空。他歪曲时间,他跳出五行。总之,浪漫狂热了电脑,电脑给了他渴望,给了他天空,给了他一切飞的来来去去的意识流,天马行空的意识流。

浪漫在电脑里寻找浪漫,这是他在尘世中找不到的。

浪漫把一张舒适的躺椅放在云的背上,让心忘情的半寐着。他面对世界,背靠宇宙星辰。

现在,浪漫走下躺椅,开始与当下对话,与生活对话,与现在进行时对话。特别是与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女人对话。久违而又记忆犹新的女人对话,她是小米吗?

浪漫犹豫了,他还真的不敢肯定。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白,一团白色的浪漫。她叫小米,对,这就是小米。他找到了小米,他找到了老城平安巷17 号!他开始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上下班,忘记了回家,几乎连赵雪曼、连小乐乐都忘了。他让痴迷拖着走,他追着痴迷一路狂奔。他痴迷着痴迷。他成了痴迷。

他倔强的毫不犹豫的认定,这个网名叫“小米”的女人就是小米,就是老城平安巷17 号的小米,他伸手摘取羽毛的小米!小米啊。小米啊。小米啊。他把小米写满心房,写满脑子,写满视线,写满电脑。

小米很清,很冷,很纯,很白,好像还有一点点傲。小米爱花,爱雪莲花。不然,她的网页她的空间怎么那么白,繁繁的,一疙瘩一疙瘩的白,幽香幽香的花的白。她爱音乐,爱古筝,爱萧,爱长笛。是淡淡的渺渺的伤伤的那种。爱静,爱想,爱自闭,爱一个人坐在桌前,打开窗,让视线去散步,去对话坐在枝头想着心事的小鸟,去留恋潺潺远去的小溪,去翻越雾锁云断的山峦,去驻足若有所思的闲云,去壮美激越的海浪,去心痛远去的年少,远去的风景,去祝愿远方的故事,远方的远。视线站住,肃穆的向大树问好,秋风很波浪的流过,一枚树叶悄然飘落。视线连忙伸出双手,托住落叶。视线深情的抚摸这片落叶,品读这片落叶,落叶青青的,亮着很浅的黄。上面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可见它曾经的奔放,曾经的豪情万丈。这片叶子走了,是风落吗?病老吗?它缓缓地落下,是被褥去覆盖根,去献身根,去成为根的一部分。是手掌,单薄的多情的手掌,去抚摸大地,抚摸黄土下如命运搬交错的根须。

视线湿了,小米的眼窝湿了。两颗清亮的热泪突然晶莹下来,在书上跌碎,在墨香的洁净的书页上释放心动。泪漫过字的丛林,纸的脉络。泪成了书,成了叙事。

浪漫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小米的芳容,小米的近照。他渴望着,又找不出体面的理由。他们聊着天,他谨慎的小心地跟随着她的话题她的思路,就像踩在冰上,是薄薄的那种冰。他很有学问的发挥小米的思路,很含蓄的送上奉承,很有适度的却是弦外有音的配上表情图。他们就这样一天两天,一晌两晌的创作着浪漫。两颗心碰撞着,缠绕着,交叉着,深入着,影响着,渗透着。他还知道了,他们就在同一座城市里。这就是说,小米没有消失,没有走,他们近在咫尺。

突然,手机响了,很响,很吓人!浪漫打个惊儿,一看,天早黑了,下午班早放了。

话筒里,赵雪曼很高兴:喂,坏蛋!做的啥饭?

这声音很甜很温柔很女人,毫无疑问,她又斗败了一个高手,或者赚到了一笔银子。

浪漫慌了:是这样,今天天气,不,今天我加班,写一个很重要的材料…… 浪漫一头大汗。

电子鸟欢快的一叫,小米问:你忙了吗?

这就是专心,这就是感觉。眼睛看不到,心能看到。

浪漫急忙在键盘上弹奏:没有啊!

浪漫舍不得说忙,他怕小米说那改天聊。但给赵雪曼怎么说?他好像听见了汽车喇叭声,他好象看见赵雪曼的车进院子了,进水利局大院了!

赵雪曼真会来的!

浪漫有些坐卧不安。

手指被烟头狠狠咬了一下,疼的他直哆嗦。

(九)

浪漫终于要和同城的小米约会了!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前所未有的约会。这是一个大胆而偷偷摸摸的充满刺激新奇的约会。这是一个疯狂而浪漫的约会。浪漫真的要去浪漫了!

浪漫早早就开始做准备。他要把准备做到最充分最万无一失的程度。照镜子是必须的程序。通过镜子,他十分细心的检查着自己。这个发型怎么样?头发算不算长?还有胡子,应该刮得越净越好。这是什么?汗毛?腮边耳下这些软软的黄黄的毛是什么?原来怎么就没有发现?不行,得灭了它!

浪漫又洗了一个澡。他小心地偷偷在酒店开了一个房子。打开喷头,对自己进行全面彻底的清理。他要冲去汗的气息,尘土的气息,家庭的气息,凡俗的气息。他要冲亮十年的念头。让念头鲜艳,让念头光光亮亮快快乐乐的开花。他席地而坐,劈开双腿,让头顶的热水唰下来,直接唰到他的那个上。他用手很深情的托住那个。那个迷迷瞪瞪,好像还没有彻底睡醒,就像一只落汤鸡。他一定要把那个清洗干净,他要让那个以昂扬的姿态,原创的势头,很有学问的出场,很有规格很有档次的很体面的出现在小米面前。

浪漫修饰着自己,刻画着自己,翻新着自己。

时间向那个庄严而浪漫的场面一步步逼近。

这是春天的一个午后,午后的小城春风巷7号。没有十,或者说没有一,只是七。浪漫很迷信,他想,这是什么意思呢?七是妻不?一十是衣食?我和小米是梦,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怪!上帝真有意思!

春天,蜂飞蝶舞,烟花遍地。但春天也容易让人犯困,犯糊涂。特别是午后,阳光红艳而柔软,艳的性感,艳的心神不宁,柔软的很有质感,就像一团棉絮,一屁股上去,噗哄一下。根本没有喝酒,却朦朦胧胧有些思睡。人当真睡了,心却很不安,它像一湖水,一会翻滚一会荡漾。它在欣赏自己,既回忆过去又想念未来。杨花飘絮,那是它要完成受孕,鸟雀叠背,那是它要壮大家族。人困了,那是在思春。

浪漫里外都不困。他很激动,激动的有些惊天动地的时刻就要到来!

浪漫推开了7号,推开了在思念中描述了无数遍的门。门没有锁,是有意在等他。

小米没有动,就像没有看见他,就像一个极为熟悉的人走了进来,打招呼就多余了,客气了。她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一袭的白裙,乌黑的瀑布,清秀的容颜。清冷,凝重,棱角分明。桌上躺着一本很厚的打开的书,白白的,就连封面都是白的,一支洁白的烟卷斜卧在她的两指之间。烟悄悄的缭绕着幽蓝的气息。

浪漫很快就融进了这种气氛之中。他觉得这就是他所喜欢的,千百次出现在梦境的情景。

两个人开始款款的淡淡的交谈。像小溪在潺潺流动。

他们就这样流动着,荡漾着。突然有洁白的浪花跳出水面,一副很兴奋的样子。时间觉得没意思,它不监视他们了,它无趣的走掉了。

夜了,春夜降临了。

他们不知不觉的依偎在一起。

他们上床了。春夜有一点冷,心更需要相互取暖。

他们甜蜜的沉醉的从容的享受着滋润着忍耐着。

可是,忍耐却是有限度的。特别是浪漫,浪漫的那个。那个早就折腾了,早就气的跺脚了。一阵又一阵,它把湖水它把激动喷洒的到处都是。它浑身湿淋淋的,它强硬的不屈不挠的和浪漫的忍耐交战着厮杀着。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它终于冲破一道道封锁,占领一个个山头,突出重围。它热情洋溢的呼啸着奔向丛林,奔向林中小河。

那个站在河边,激动的四下看看,做一个深呼吸,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河中!小河颤抖了。小河翻江倒海。地震了海啸了,河水冲岸越堤,到处奔流。

浪漫就像一部机车,一台大马力的发动机。他隆重的气壮山河的启动了。一下,一下,一下,他寻找节奏,创造节奏。噗通,噗通,噗通,活塞做着功,运动的清晰有力,坚实动人。活塞运动的津津有味。活塞创造着这种滋味,活塞享受着这种滋味,活塞传递着这种滋味,向连杆向缸桶,向整部机车传递着这种滋味。车架被摇晃着,震动着。小米使劲推着浪漫的肩膀,呻吟着:“别,别,别……” 小米试图弯起双腿,却被浪漫狠劲压了下去。发动机吼叫着,噗通的间隙不断缩短,缩短。节奏加快了,加快了。活塞运动的影子重叠了,模糊了,看不清了。车架也加入了节奏,缸桶也加入了节奏,缸桶也开始做功了。缸桶尾随着节奏,缸桶追赶着节奏,缸桶抓住了节奏,缸桶加快了节奏,缸桶创造着节奏。节奏运动着活塞,运动着缸桶。节奏轰鸣着,吼叫着,节奏带着机车飞跑。没有时间,没有大地,这是存在,这是太空,这是太空在飞,存在在飞。这是燃烧,销魂的气喘吁吁的燃烧。

机车燃烧着,疯狂着,爆炸着梦,爆炸着浪漫。

这一夜,浪漫没有回家。

这一夜,赵雪曼做好饭,小乐乐硬是不吃,她要等爸爸回家一起吃。赵雪曼就说,爸爸出差了,爸爸吃过了。小乐乐就问,出差是干什么?赵雪曼就说,出差就是办事去了。小乐乐又问,爸爸办什么事去了?赵雪曼就说,爸爸办防汛方面的事去了。小乐乐还是有些不懂,防汛是什么呀?赵雪曼就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快吃吧,菜都凉了。

小乐乐就给爸爸打电话。

电话却关机了。

赵雪曼就说,吃吧,爸爸正在忙,爸爸正在办大事哩。

(十)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下的人目瞪口呆。应该说这是春天里少有的雪事。雪大如席,那是夸张,但这场雪确实很大很猛。满世界都是白,是臃肿的刺眼的白。不过,到底是春天,那雪很快就呆不住了,它收缩着,软软的,滑滑的,灰不溜秋的,从枝桠,从电线,从屋檐噼噼啪啪的跌落。春天又绿了,又红了,又花了。就像魔术,仅仅两三个小时,老天爷就把它覆盖在人间的白绸段揭走了,卷跑了。只是寒意没有那么快,它徘徊着,萧杀着生命的快乐。

浪漫就被萧杀的感冒了。太阳穴涨涨的,眼眶酸酸的,忽冷忽热,心情烦躁。赵雪曼没有出门,就给他炮制很浓很辛辣的姜汤,就捂住让他发汗。可这感冒很顽固,不见好,倒严重了。

浪漫这才去了诊所。掉了几天针,有一点见效。不掉了,感冒就变本加厉。

浪漫就去了医院。医院很讨厌,血检尿检,拍片化验。它不把所有设备都给你科技了那就白买了,这些设备可是很占钱的。但进来,就进入了它的程序,就由不得你了。浪漫很反感,一个小小的感冒,居然还要这么小题大做,这么虚张声势,并且有一个很体面很漂亮的说词:为人民负责。这简直是为人民币负责!

然而,检验结果却不是感冒!他是一个只为浪漫专人发生的一场大地震!一场灭顶的地震!这地震就是:浪漫患上了艾滋病!

春风很讽刺的掀动着他的发型。他很震惊,很害怕,一个慢慢变得明晰的念头就是:他完了,他要完了!

但怀疑和否定又是他看见了希望,不可能,不是真的,绝对不是!他们弄错了,这些废物们在胡说八道!但他却不能大声去质问,去张扬,连赵雪曼都不能让知道。他得捂着,他得装在心里,就是憋得把心爆炸了也不能。

浪漫怀揣着命运偷偷的去了西安,去找那些镜片很厚的专家教授。让他们去戳穿这些废物的废物。他给赵雪曼说是出差了,他只能这么说。

这趟差出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浪漫。有的只是巨大的不安,巨大的沉重,巨大的绝望。

午后的暖阳有点热情。春风温柔着流动的行人。站在高楼的鼻息下,浪漫却很冷,很绝望。风是漫天飘飞的亮闪闪的刀刃子。那么锋利,那么无情。他们刀割着他,刀割着他的心。他反反复复的问自己,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艾滋病,这是一个连老天爷也不放在眼里的魔鬼!它比牛魔王比红毛怪厉害十倍百倍!它是白骨精!白骨精的白骨精的白骨精!这狗日的白骨精!它把我们的浪漫撂倒了!只一下就撂倒了!撂倒了还不给浪漫说原因,它就很浪漫的走了,让我们的浪漫自己去想,去琢磨。浪漫这部机车就要爆炸了,被梦爆炸了,被浪漫爆炸了。

浪漫揉揉酸涩的眼眶。这白骨精是从哪里来的呢?它怎么就偏偏盯上了浪漫呢?浪漫突然问自己,是不是小米?白白的小米?

他从来没有献过血,输过血。他只和小米浪漫了。就浪漫了那一次,一次,一次啊。不,不,不,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小米有艾滋病!但他更不会相信赵雪曼有艾滋病!

现在,他不能回去,不能回家。他已经没有家了,一切都没有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连他都没有了!

浪漫找到了一座高楼,一座停工待料的烂尾楼。他爬着楼梯,一层,一层,一层,一直爬到第29层,一直爬到最高层。夕阳很清晰,很漠然,像血,它慢慢的向地平线沉着沉着,忽悠一下,就消失了,就被淹没了,就让春夜搂到被窝去了。浪漫站在楼顶,他从这里一步跨出去,就掉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就掉进了十八层地狱,就让恶鬼们拉进了被窝。那里没有春夜的温柔,没有第二天的旭日。

不过,科技也有偏差,专家也有可能上经验的当。他也许不是艾滋病。他有可能被浪漫了!就像徐主任当年对他的浪漫!

他不相信自己会得这种病,他应该冷静。

他的电话响了。

喂 ,坏蛋,你到哪儿了?这是赵雪曼的声音。

我,我还没有走。好,我这就走。他心里热热的。

事办完了没?

完了,我就走。

天黑了,你等着,我和乐乐来接你!

小乐乐说话了:爸爸,今天我生日,我和妈妈在车站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浪漫很心痛:是吗?

从小城到西安也就一个小时的距离。但进城很慢,绕城高速只是绕高不起速。浪漫一家三口踏上归途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了。

小乐乐躺在浪漫的怀里睡着了。街上的路灯一亮一亮的刷着车窗。小乐乐睡的很甜。浪漫痛苦的偷偷的保持着和女儿的接触。

凌晨一点,他们为女儿点亮了迟到的匆匆的生日蜡烛。

浪漫语无伦次的作着检讨。

赵雪曼却道 :这有啥!咱小时候还从来没过过生日哪!

小乐乐一捏浪漫的耳朵,拍拍浪漫的脑门,哄孩子似的:爸爸不难受,乐乐不怨爸爸,乐乐原谅爸爸啦! 

一家人快乐的笑了。

(十一)

这是一个难忘的春夜。不敢激情处处谨慎顾虑重重的的春夜。给女儿过完生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想逃走,逃出赵雪曼的怀抱,逃出这个曾经给他渴望给他无限快乐的迷人的床,但却找不出理由,找不出借口。他逃不走。他被矛盾折磨着。

赵雪曼早早就上了床,早早脱光了自己。她全身光亮丰满柔滑,就像一条美丽的鳗鱼,一条温柔的海豚。现在,浪漫却不能,不能像往常一样去享受,去销魂,去嬉戏,去演绎美丽的神话。他连衣服都不能脱,都不敢脱。他的生命很疲惫,很想睡,很想好好的睡。但连睡都不能,他说,他不累,他要赶写材料,他明天一大早就得交给局长。局长等着,局长很器重他。赵雪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光火辣辣的:

坏蛋,你不想?你真的不想?

浪漫无言以对,矛盾拿着两把刀,左右开弓的劈。他不敢进也不敢退。

赵雪曼一拉他的手:快上来!知道不,都半个多月了!我不信你不想!

浪漫在床边坐下:我想,我真的很想。可我实在很累,还有那些材料!

赵雪曼一撇嘴:少装正经!防汛办有屁事哩!现在是春天,又不是七八月份!

浪漫解开女人的手:我这感冒一直没好,等好了,好了我一定!一定好好收拾你!

浪漫装模作样的上书房写材料去了。赵雪曼却睡不着。今夜,她很想,她很想那个。这种想是残酷的,折磨人的。赵雪曼双腿弯曲,把被子撑的像座小山。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去抚摸ru*房。手在竭力想像另一只手抚摸ru*房的路径,姿势,速度,力度。手在刺激,在唤醒,在呼喊,在点燃,在引导。生命中那股热流蠢蠢欲动,在回应在响应手的召唤。手在往下推,往下推,手再继续深化着对另一只手的模仿,手学着别人的样子,很激动很凶狠很莽撞的在密林里肆意践踏,反复梳理。心中的热流越来越热,越来越快,它响应了手,又激发了手。手来到了小河边,手小心翼翼的分理着枝叶,手在河边来回走动,来回寻找着另一只手走动的姿势,快慢,脚步的轻重。手搅动河水,在模仿中竭力搅动河水。手突然被夹紧了,被两面的大山夹紧了,紧紧地,紧紧地夹紧了。

赵雪曼开始幸福的扭动,丰满的屁股很有节奏的起起落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赵雪曼把身子下边弄湿了好大一片。

一场虚构的暴风骤雨过去了。赵雪曼咬着被角突然流泪了。浪漫这是怎么了?这小坏蛋是不是有啥事瞒着?

赵雪曼起身来到书房。

浪漫爬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睡的很甜很香。

赵雪曼伸手抽出一张压在他肘下的信纸:我最亲爱的雪曼、乐乐:我的大女子小女子,我对不起你们,我走了。这些年来,写到这儿,就没有了。

赵雪曼吃了一惊,连忙用手去推浪漫。

浪漫醒了:呀,你咋过来了?

这是啥意思?

浪漫连连打着喷嚏,冷得直哆嗦:没、没有,

他一时还真的转不过弯来。

你外边有人了?

没没没,真的没、没有!

那你为啥写这个?

最近我让这感冒搅的有些烦!

是烦上班,还是烦我,烦这个家?

烦我自己。

你老是这样多愁善感!这有啥?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么!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不信感冒还能把人拿住!走,睡觉!

浪漫让赵雪曼从书房拉了出来。

赵雪曼拽拽被子,把浪漫的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刮浪漫的鼻子,柔声说:要是水利局让你烦了,我去找人,花钱给你换个单位!要是你不想上班了,咱就回来,咱俩老在一起!

浪漫盯着屋顶的鸳鸯灯,强忍着泪水。一只灯就要灭了,它就要没油了,它就要耗干了,它就要离开了!

浪漫上班去了。他没有去水利局,他去了春风巷7号。

7号人去房空。冰冷的锁子沉默的拒绝着尘封着。门缝里夹着一张折叠的信纸:

我知道你会来,迟早都会来找我的。但你已经见不到我了,在这个尘世见不到我了,那就在另一个世界找我报仇吧!但是你记住,你这是自愿,你这是活该,你这是罪有应得!谁让你那么贱?要问为什么,让电脑告诉你吧!

浪漫木然的站在那里,不知何所去,不知何所归。他的心已经感觉不到了。

门口一位老头奇怪的看看他:小伙子,是找人吧?

浪漫没有丝毫表情。

老头感慨的不解地说:那姑娘都死了!好好的一台电脑,她把它砸了!好几千块哪!真是怪事!

浪漫回到局里,打开电脑,打开小米的网页。那些白,那些翻疙瘩的白看不到了,一把锁把白们带走了,看到的只有下面这几句话:

我以为你会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是一个世俗不堪的臭男人!哈哈,后悔吧,去死吧!我憎恨男人,我憎恨天下所有男人!是男人打碎了我的梦!是男人打碎了我的未来!是男人毁灭了我的家庭!是男人毁灭了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要复仇,就是变成厉鬼,我也不放过你们这些万恶的臭男人!

浪漫有一种万劫不复的罪恶深重感。他拔掉电源。他再也不想看电脑一眼!

下班了,浪漫不想回家。他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所有人。他想走进山林,走进草原,走进远方。他想被时间化了,被时间吹散了,被时间掩埋了。

赵雪曼开着车子,疯一般的奔驰,疯一般的寻找。整整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在郊外的一座废弃的破砖厂找到浪漫。

赵雪曼把浪漫的病历一扬: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她的眼中蓄满了仇恨的痛心的泪水:她是谁?她毁了你,毁了这个家庭!她毁了我!你说,她在哪儿?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浪漫万分悲痛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她已经死了,死了!

活该!活该!活该!

赵雪曼一把把病历撕得粉碎:走,咱马上去上海,去北京!去日本!去美国!我不信艾滋病就没治了!我不信!我要给你治,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治好你!治好你!

春天的郊外很美丽,很娇艳,很万紫千红。废弃的砖厂错综着破墙烂窑各种废物。沉痛的声音在错综中碰撞着反弹着,产生很多回声。

赵雪曼的回声激荡的很远很远:治好你!治好你!治好你!你你你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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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雪飘舞在2006点评:

浪漫有一个美好的初恋,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妻子,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份清闲的有点无聊的工作!
浪漫忘不了他的初恋,在网上遇见了他的初恋,去约会了,但却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让人感叹……
小说文笔流畅,情节描写细腻又不显烦琐,读之是一份享受,不知觉走进了一个故事!
感谢你的来稿,感谢你对烟雨小说的支持!握手。好小说,推出共赏之!

文章评论共[7]个
雪飘舞在2006-评论

欣赏了你的小说,过来问好朋友!at:2009年01月10日 中午1:11

河東魺西-回复谢谢。你们处理作品的效率很高,我会继续努力。 at:2009年01月10日 下午5:32

雪飘舞在2006-回复呵呵,精华小说是烟雨最高荣誉了,祝贺你!期待你更多小说 !握手。 at:2009年01月10日 下午5:36

千山我独行-评论

层次感强~~人物描绘真切自然,欣赏哈~~~~~~~~~~at:2009年01月10日 中午1:59

河東魺西-回复感谢关注,谢谢您的时间。 at:2009年01月10日 下午5:28

笑破红尘-评论

拜读,问好!at:2009年01月10日 晚上10:11

农民二代-评论

高水平的小说,可读性强,读之受益!at:2009年02月02日 凌晨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