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担水

一担一担的泉水，压弯了男人的腰身，压弯了山间小径。

一架山，两面坡，三顿饭，四季风，一前一后，盛满了岁月的木桶。

山路，弯弯曲曲，曲曲弯弯，象一条受惊的蚯蚓，在脚下蠕动。在这悬吊吊的山路上，担水的男人如一片云，抱着一线青幽幽的希望，在山谷间飘荡。他深知肩上扁担的重量：它一头挑着大山的今天，另一头挑着大山的明天。上坡下洼，一路奔走。肩上的扁担已经弯成一张弓。急跳的心脏已蹦到了喉咙眼，如一支蓄势待发的箭。担水的男人拉弓射箭，朝着山的那边，升起希望的地方大步追赶。

关于山里担水男人的故事，再往下讲，便是现代版的夸父追日。

2、背柴

高垒高垒的柴禾，压在女人的背上。

山梁梁上，沟洼洼里，背柴的女人，我的母亲或者我的姐妹，用每一粒汗水滋养儿女们饥渴的眼神。大山丰满的胸脯上，朵朵洁白的ru*头，流淌着汩汩的爱意。

乳香的滋味，沿着情感的脉络，在山路上蔓延。芬芳的女人，鲜艳的年龄结在青春的发辫上，坚毅的笑。红红白白的歌谣，是你随手从路边采来的烂漫山花吗？你单薄而清纯的肩膀上，究竟背负着几个大山的儿女？

九月倒挂在大山的枝头。又一茬女人出嫁了。泪雨纷飞里，喧闹的唢呐声锁定了一个稚嫩的婚姻。又一批命运的种子，落地生根，出落成水灵灵的ru*头。

一代一代，背柴的女人，便在大山里转世轮回。

3、磨面

面对一家人饥饿的眼神，五谷杂粮豪气冲天，它们摩拳擦掌，纷纷挺起胸膛站上了石磨。在艰难的岁月里，它们时刻准备着奉献自己的生命，填饱山里人饥饿的肚皮。

石磨转着。牛围着磨盘转着。人跟着牛屁股转着。

一粒粒粮食从磨眼灌下去的一瞬，真有一种悲壮惨烈的感觉。随着一阵揪心的“劈啪”声，磨口就流淌出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黑色的和黄色的骨骼和血肉。磨盘上便浮动着暗含泥土阳光雨露灵魂的味道。石磨的转动，使五谷杂粮一次次完成了生命的超越。转动的石磨也就成了山里人一段难忘的岁月。

或许是年关，或许是某个红润的日子，在五谷光芒四射的梢头，在乳白色的草烟之上，隆隆转动的石磨，唱响山里人生命的浩歌。

4、出门

三六九，往外走。在祖宗的坟头磕三个响头，然后背上行囊，狠下心走出家门。

山里人，出门在外，经常徘徊在希望和失望的十字路口。在别人的城市里行走，时常告诉自己：进一步是天堂，退一步是地狱。在远离大山的异乡土地上，他们就是一只寂寞奔跑的鸵鸟。在海角天涯颠沛，在曲径幽巷流离，在酒肆野店独酌，在旷野荒原酣睡……自北向南，由西向东，如一片漂泊的云。

黎明，采一缕阳光点燃希望；夜晚，披一身露水抱紧孤独。睁眼是忧，闭眼是愁。只有在梦里，才走一次回家的路。

5、回家

一年了，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两行热泪，打湿了回家的心翅。

一路上，田地荒芜。田地里的庄稼纷纷后退，密密麻麻挤满了出走的路。月光皎洁。静静的村庄落满了尘土。家门洞开，院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留在家乡的兄弟姐妹们从梦中惊醒。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大睁双眼，陌生地望着你，记忆苍白。他们一个一个，错过了婚育的机会。

父母等了你很久，他们实在等不及了，就从另一条路上出去，寻你去了。母亲贴的门神还在，他们仍然固执地站在门首。一个人回来了，更多的人已经离去。怀揣一年辛辛苦苦挣来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你呆坐门口。

突然想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