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觉间，春节越来越近了，大街上的人群熙来攘往，长运站、火车站、飞机场南来北往的过客行色匆匆，热闹喧嚣的商场里人群摩肩擦背，平时繁杂琐碎的工作顿感松弛，人人脸上笑容可掬……浓浓的过年气息弥漫在东西南北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在冬日暖暖的阳光里，弥漫在清新可人的空气中。

你生活在繁华的大都市吧，年年岁岁喜迎春节，岁岁年年欢度元宵，茶座歌厅公园，绚丽多彩的生活，耀眼夺目的霓红灯，车水马龙的嘈杂，漫天绽放的礼花，做作走秀的晚会，也许你会有了谈谈的厌烦，也许你对年年如是的春节已经缺少了往日的激情和儿时的欢欣。

那就换一种新的方式过年吧，跟我走呀，到南方最偏僻的地方去，到我日思夜想的家乡，到哪个大山环抱、青山绿水的小山村去过大年。哪儿有我童年的梦想，哪儿有花醇草香的清新空气，哪儿有百鸟清脆委婉的在为我们歌唱，哪儿有当地人原汁原味的过年方式，就让尽情去去体验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和传承多年的过年习俗。

那一年我走了，带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向往，带着父母的嘱托，带着父老乡亲的希望，我告别小山村，我走出这重重叠叠的大山。多少年了呀，时时刻刻，那小山村总是深情的在对我呼唤“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感情的思绪总像长长的风筝线，分分秒秒，始终从小山村牵扯着我的心，于是，在这辞旧迎新万众同乐的日子里，哪怕山高路遥，我要回家！路遥遥，水长长，我邀你和我做伴，好吗？

我们走了啊，走进小山村，走进他们奇异的过年习俗——

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天然的气候，进入农历的腊月，北方已经是大雪飘飘，寒风刺骨，但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山还是青翠碧绿，水依然潺潺流淌，人当然还是哪些人，他们脸上泛起的笑容如村子前那池荡漾的湖水，已经告诉了你他们辛苦了一年，喜滋滋的准备开始过年了。年三十除夕，他们叫过大年，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他们叫过小年，那就入乡随俗，我们去过大年。

先去买套新衣服——

改革开放的春风，如山谷间阵阵回旋的鸟鸣和轰鸣咆哮的瀑布，在不经意间，吹到了这偏僻的山区，吹开了村里人的眉头，吹甜了人们的心窝。生活渐渐好起来了，但他们的习俗依旧，在一年之中，仍然偏重于要过年的时候才买衣服，再困难的父母，舍不得买自己的，也要为儿女们购置一套。于是，到了腊月间，二十多里以外的小镇上人声鼎沸，热闹极了，你看看卖衣服的大小商店，人来人往。在高档一些商店挑选的是发了财的小老板，在中等商店的是打工归来的游子和镇上的公务员、教师之类的中等收入者（就本地的生活而言），在小商店或地摊上的是大部分老百姓，熙熙攘攘，到处是携妻带儿呼朋唤友逛街买新衣服的人群。

新衣服买到了，就如买到了新的一年，大人小孩都乐滋滋的，但他们舍不得在年前穿上，买回去后，叠得整整齐齐，好好的放在箱子里。哪些小孩子乘大人不注意，会悄悄的“偷”出来穿一下尝鲜，又赶紧放回去，不然要挨大人的耳光了。大人们一般是在晚上，自个儿拿出来看看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或者在有村里其他人来的时候，拿出来张扬张扬，一套新衣服好像就是一个什么宝贝似的，稀奇得不得了。

你就买一套吧，过大年不同平常，穿着日常的衣服，会被他们笑话的。

再去看看“舂粑粑”——

村子旁边，几棵高大茂密的榕树下，坐落着几间简陋的山茅草屋，屋顶上厚厚的青苔和迎风摇曳的蒿草，显示着茅屋曾经的悠久历史。屋内，两台水磨正在吱吱唱着歌，磨包谷面哩。另外两间屋里，呆头笨脑、昂首挺胸矗立着的是“水碓”。“碓”和“磨”是孪生兄弟，“磨”磨细粮食，“碓”则舂细粮食，功能大同小异，这古老的农用工具，千年以来就是村民的好帮手。在平时，碓是用来舂饲料及粮食的，过年期间，它将担负起为全村人家“舂粑粑”的重任。当有碓的茅屋里开始人声鼎沸的时候，是舂粑粑了，这舂粑粑，一年就过年的时候，平时是看不见的。

先告诉你舂粑粑的原料好了。那是在种稻谷时就想好过年的用量的，一般平时吃的稻谷，我们叫“泛谷”，专门有一种稻子，碾出来的米是香的，叫“粑粑谷”（事实上是香稻），还有就是糯谷了，粑粑谷和糯谷，虽然好吃，但产量低，当地人说的“不经吃”，所以一家人种够过年舂粑粑的量就够了，大部分还是种“泛谷”。能舂粑粑的，只是顾名思义的粑粑米和糯米。舂粑粑之前，先把粑粑米和糯米用清水淘洗，再泡上二三个时辰，捞出来过滤干水份后用当地的木甑子在烧柴的锅上蒸熟，原料就好了。

那用山里流淌下来的水做动力，自己舂的碓，由四部分构成，长约十米左右、直径在四十公分的圆木叫碓身，碓身头稍大的部分，凿出直插进去的圆石头条，叫碓嘴，碓嘴下面，用整块石头凿出一个窝的叫碓窝，再就是碓身后半部分，凿出尽量宽和深的沟槽，叫碓槽，从上山流下来的水就灌进碓槽里，水满了碓嘴那一边就会翘起来，翘起来后碓槽里的水就流出，如此循环反复，就成自然的舂碓了。

把蒸熟的原料分别放到碓窝里，碓自己不辞辛劳无休无止的舂着，除非把水断了，否则它不停息。舂粑粑的时候，必须有人在碓嘴上“拨粑粑”，就是蹲在碓窝旁，用手鼓捣原料，直到舂细后的粑粑黏黏的粘合在一起，这是个相当讲究技术的活计，不小心就会被碓伤到。然后把成团的粑粑拿到木制的桌子上，用少许猪油作润滑，搓揉成团，再放到刻好的模子里，压成鱼、花草图案等形状。等冷却后用山上的松树针叶捂起来，吃的时候拿出来，烧、煎、煮、蒸都行，各具特色。

开始杀年猪了——

要过年的时候，离村子还有几公里路，就能听见猪叫声。再穷的人家，每年大小不管，一定是要杀一个年猪的。我们这山区地方养的猪是真正的“生态猪”，那猪平时是像放羊一样的放在山上，要过年杀吃的，就提前半年左右圈养。喂猪的原料是自己种的一部分青料，大部分是山上或田野里采来的野生饲料，加上稻谷糠、包谷面，混在一起煮熟喂，叫“催胖猪”。

杀年猪一般是在腊月二十左右，前一天，就邀好三亲六戚，狐朋狗友。当天，早早的就起床，在家门口的院子里用三块大些的石头支上大铁锅，用柴把水烧开。几个大男人就把肥猪按到，抬到有坎的石头上，一把锋利的长刀从猪的脖子上通进去，猪的嚎叫响彻整个寨子，宣布这家人杀猪了。之后，就炒的炒，煮的煮，到山上撤来松树针叶，洒在院子里或者平坦的土掌房顶上，几十桌人围拢，像梁山好汉一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个寨子里那家先杀猪，一个猪的肉差不多被吃得所剩无几了，但主人还是乐呵呵的，他们总说，山朝水朝不如人来朝（“朝”是当地方言，参加之意）。

挂新画，贴春联——

差不多到年三十了，于是，家家户户到山上的箐沟里砍来小刺竹，扎成把，对家里面所有的房屋进行打扫，包括猪牛羊住的地方，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贴春联的时候，家里有几道门，一道不拉都要贴得红红的。在正堂屋正中，很多人都是用大红纸，写“天地国亲师”几个大字，旁边另两张小一点的红纸，写本家族三代祖宗之类张贴。大门一般是两开门的，在门中间，还要贴秦琼、罗成之类怒目瞪眼的武将，说是门神，守护着全家一年平安的。

卫生打扫了，春联贴上，整个家到处充满红色，意示红红火火。下一步就该是过年的重头戏吃年夜饭了。

年三十除夕夜——

腊月二十八九的日子，大人们天蒙蒙亮就起床，背上背箩，走很远的山路，到小镇上去采购年货，主要是家里没有的酒、干鲜食品、鞭炮等东西。如果买年货的钱不够，就把家里自己养的鸡或其他山货带上，到镇上出售，凑够买年货的钱。小孩子按照吩咐，到自家菜地里摘新鲜蔬菜。

然后开始做年夜饭，猪肉已经有了，首先要杀个鸡，他们说“过年不杀鸡，一年被人欺”，还能举出很多例子，事实上过个年，连鸡都没得杀，这家人的生活就很困苦了，不是懒人就是不会盘算过日子的人。杀鸡的时候，还要念口诀“天杀地杀，不是我杀，是过路的老官杀”（“老官”指年纪大的人）。做菜也很有讲究，首先是小菜，各种菜代表着不同的意思：青菜白菜是不可少的，而且煮的时候不用刀切断，大叶的和肉一起煮，吃了青白菜，一年到头清清白白，和邻居村里其他人不发生口角，吃了芹菜，一年之中才会勤快，不偷懒。

菜做好了，就全部端到正堂屋中间，桌子是不用的，用松树针叶子铺好，菜上齐了，就“献饭”，一家人先长后幼，跪在地上，向着贴在墙上的“天地国亲师”磕头，边磕边念“太上老君，土地公公，孔老圣人，历代祖宗，我们今天过年了，吃的穿的，都是拜您们所赐”等等，头磕完了，就放鞭炮开始吃饭，一家人围着散发着松树叶子香，按照长幼秩序坐，老人一般都坐在正堂屋中间。年三十的吃得越晚越好，说明这家人生活好，菜做的多，才吃的晚。一家人其乐融融，边吃边聊，大人会讲一些过年的典故给小孩子听。到要睡觉的时候，要用两棵粗壮的带叶子甘蔗，倒过来顶门。

大年初一——

年夜饭吃得越晚越好，年初一就起得越，说明这家人勤快。初一凌晨，家里的男孩子必须早早起来做事，天亮前点上火把，挑上木桶，先去“买水”，　开大门的时候，先要把甘蔗倒过来，双手一起把大门打开，嘴里还要念着“翻梢（身）了，翻梢（身）了”（甘蔗梢翻过来，意思是翻身），“财门大大开，金银财宝涌进来，灾难病痛滚出去”等口诀，念毕，再点燃三炷香，拿上几个分币，到村子后面的井里“买水”（挑山泉水），到了井边，把香插上，向井水磕头，嘴里还要念，希望一年的生活像这潺潺流淌的山泉水。

水挑回来后，男孩子开始煮“素饭”，大人说，初一的观音菩萨要吃素饭，所说的素饭，就是不带任何油腥味的食品。先把灶里的火烧上，然后把木甑子擦干净，放入糯米，糯米饭煮熟后，熬些红糖水，再烧涨白开水，端到正堂屋磕头敬献。所有活计，都是男孩子一个人做完。如果这家人没有男孩子，就只有劳累父亲了。

天亮后，一家人都起来了，吃过“素饭”，把买来的新衣服换上，高高兴兴的准备去拜年和游玩了。男孩子可以去任何一家人家拜年找朋友玩，女孩子必须要等到有其他人家的人来拜年后，才能出门。三亲六戚，新朋老友相互拜年，小辈和长辈拜年，一定是给压岁钱的。

从初一开始，活动就丰富多彩了。

小镇上和村子之间，组织耍狮子、耍龙灯，各村之间相互拜年；组织打陀螺，村子之间比赛，有集体比赛，个人比赛，输了的要请客吃饭；在村子后面比较平坦的草地上，架起了秋千。秋千有多种，有多人玩的车秋、两人玩的磨单秋、一人玩的荡秋等等，看各人所好的胆子大小自由选择。

在各种秋千里，最讲究配合的车秋，用两根粗大的圆木，树着栽到土里，两圆木之间一根插销穿着，在插销上，在直穿两对横木，横木顶上，用藤子穿上一块木板，人坐上面，稍稍用力，车秋自己就上下团团转了，一般的车秋坐四人，也有树的高大，坐八人的。最头晕的是磨单秋，在中央订一根粗大的木柱，再用一块厚厚的木板，从中间凿出圆洞，套上木桩凿好的损口上，两人一人坐木板的一边，稍稍用力，就沿地面团团转动起来，坐在上面，周围的山山水水都跟着转。再就是荡秋了，栽两根高高的木桩在地上，木桩顶上插一横木，在横木上结上藤子，藤子朝地面的一边，结上一块木板，一个人坐上去，来回荡，胆大的人，能够荡起二三十米高，一切女孩子，坐在荡秋上，长长的秀发随着荡秋的起落来回飘飞，煞是飘逸潇洒。

再看看他们的民族舞吧。当地叫唱“小乖乐”，这小乖乐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集体式的，众人手挽手，围成一大个圈子，男的弹三弦（自制的一中土乐器），女的齐声高唱“拨开青苔吃凉水，今天语气过年来耶，哎乖乐——打开天窗说亮话，想你小歌（妹）很多下耶，哎诉喏——”（“哎乖乐哎诉喏”是声调，应该是语气助词，没有真实含义），现编现唱，像诗歌一样押韵含蓄，委婉动人。另一种是就是情歌，先是少男少女站在山顶的两边，各有一人领唱，男孩子脸皮厚（“脸皮厚”方言，意为胆大不害羞）先唱“小哥出门好几年，没和阿妹过过年，哎乖乐——今日有缘见小妹，歌的心里比蜜甜，哎诉喏——”，女孩子脸皮薄（“脸皮薄”方言，意为不好意思害羞），你推我让，领头的才珊珊出来接唱“小妹长了十八岁，岁岁想哥日思念，哎乖乐——如今我们过大年，愿哥常留小妹间，哎诉喏——”。集体唱着，唱着，人越来越少了，原来是各人找到知己，相约到丛林深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

耍狮子、耍龙灯、打陀螺就不消说了，那热闹的场景，比你想象的还要夸张。

这热闹的年时间还长着呢，一直要到过小年……

过小年的时候，你还去吗？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