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便对社会上的人与世态的变化有些不那么适应了。就如同走道一样,步子迈得再快,也赶不上少壮的年轻人。
老母亲昨天忽然心血来潮,大冷的天,非拽着继父,到城郊结合部的旧货市场,给今年我为她修建的房间里添置几样家具。
老夫妻俩刚从公交车下来,正朝着鳞次栉比的旧家具市场方向走去,那厢,便有几个眼睛机灵的小伙子围上前来:“大伯大妈,您二位想买什么家具?我给您老介绍介绍?”“需要送货吗?我的车是新车,运费也很便宜。”那态度,比旧货市场那些店主还要热情和殷勤。
其中有个小伙子看准了两位老人是来买家具的,直围着老人身边转,嘴里还不停地说老人家这么冷的天还来市场,太辛苦了。
二位老人显然被车主的热情所打动:“是啊,正愁着买了东西怎么运到乡下呢。这下得辛苦小伙子你了。”
接着,在那位小伙子的指引下,来到一家店面,挑选了一张方桌,那紫红光亮的油漆桌面背后,已是蛀孔满布了;一张茶几,也是复合板的桌面,还有对接不密封的缝隙;四张靠椅,样式很旧,但很结实。几件东西总值160元。
母亲对店主说:“能不能再便一点?”
店主说:“我就是看着您二位是老年人才不喊高价。这些,光凭加工的工资,也不止160块钱啊。”
老母亲一边和店主交涉,一边朝两旁其他的店铺张望,那些店主们,要不就站在人行道上,拦着过往的行人:“需要什么家具吗?来看看吧。”要不就和正在挑选家具的顾客不厌其烦地吹嘘,他的家具如何实用、结实、便宜;要不就招呼着送货的车主,帮着装运已经谈妥的货物。
继父见母亲还在为价格和店主讨价还价,便上前劝母亲:“我看价钱就这样吧。这么冷的天,人家揽生意也很辛苦的。”
这时,一直陪着二位老人的那个小伙子连忙搭茬:“是啊老人家,您别看这旧货市场的东西样式不新鲜,但是很结实耐用,价格也算便宜到位了,现在金融危机,做什么还不都得算计点啊。”
“小伙子啊,这些东西运到二十公里处的乡下,你说需要多少钱?”母亲问。
“不多,也就60块钱吧。”
“能不能便一点?”
“都是这个价,我不能让的,要不同行们会‘敲’我。”年轻的车主显得有些为难。
正在这时,我的摩托车赶到市场。听完母亲和继父的介绍,见母亲仍然和那小青年交涉。
我上前:“我说师傅,你老实开个价,不要在这瞎蒙老人家了!”
母亲连忙打断我:“好好协商,这小伙子也不容易,陪着我们都快两个小时了。”
我十分清楚时间对于他们这些靠送货的车主们的重要,因为一天毕竟只有十几个小时的揽活时间,错过了一单生意,就等于白费了一段拉活的机会。
我还是盯着那小伙子无奈的面孔:“35块钱,怎样?”
小伙子委屈的快要哭了:“哎哟老板啊!您那钞票的面值也太大了吧?就凭我陪着老人家这半天的工夫,也不止这点钱吧?”
“那你说多少?”
“50吧。”
我掉头便朝市场东边的四岔路口,找到另外一个车主:“送货二十公里,多少钱?”
“60.快”
“让点?”
“最低你给多少?”
“45块。”
“成交。”
两个车主打了照面。母亲责怪我:“这位小伙子还没拒绝,你怎么又找来一个?”
“妈,您不知道,我是在让他们相互竞争呢。他们不是揽活吗?既想拉活,又想宰人,哪有那么容易?”
果然,先到的小伙子换上一副笑脸:“我说老板,我又没说不拉您这活,您这么做,是不是太那个了?”
“怎么?你不是说少60不拉吗?我只好45让这位拉了。”
“好好好,45我拉,我拉。”
我这才回头,对刚刚找来的司机,递上一支烟:“实在对不起,我破坏了你们的行规。”他看了看我的母亲和继父,似乎理解了我的举动,有些沮丧地开走了他的车。
东西搬上车,准备启程。母亲还没忘记叮嘱我:“大冷天,人家小伙子辛辛苦苦地送货到家,该留下吃完午饭。”
我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想:那小伙子整一上午才拉这么一趟,他会放弃等活的时间,在二十多里以外的乡下,去吃那一餐?说不定,为了那餐饭的时间,又丢失了一桩揽活的单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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