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和烧锅炉的老刘素无交往，他也很少到锅炉房这不太干净的地方来。这天，小金不知那根神经突然动了一下，使他破天荒地走进了锅炉工的休息室……

一进门他便皱起了眉头抽着鼻子，一脸的不满意，一身的“官”派，好一副视察工作的样子：“哎呀……你这里的环境也太差了嘛……啊！辛苦得很啊！这怎么能行哪……”

似乎他是一个十分体察民情的中央首长，其实不过一个刚刚参加工作几年的普通工人。那他为什么摆“谱”？那是因为当过几天青年“英杰”——也就是团支部的宣传委员吧！那时候才叫神气哪，一天到晚背着双手东游西转、指手画脚，那叫一个“神气”！

可是没几天就被撤职了，还被拘留了十五天……据说是因为“调戏妇女”。可人家小金一点儿都不服软，还说了：“坐牢怕什么，连国家主[xi]都坐过牢哪！”似乎过几天就要专门给他开“昭雪”大会似的……

小金站在休息室里一边拖着官腔，一边四下里乱瞅，看了半天也没找见可以放下屁股的地方。就在他准备转出去的时候，两只眼睛却被挂在墙上的一双鸡爪子紧紧地抓住了：“哎呀！刘师傅，这只鸡是你买的？真肥呀，在哪买的？”

“老爷子病了，托人从外地捎的，一块四一斤。”

“刘师傅……哈哈……啊……抽烟……请抽烟……”刘师傅刚要推辞，一只金丝猴就塞到手里了，接着用打火机打着了火，“来来来，点上，点上！”

刘师傅诧异地点着烟：“你……你好象有啥事吧？”

“哈哈……刘师傅就是刘师傅，要不我咋能叫你师傅哪！我还真有一点点小事想求您哪……”

刘师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可别吓我啊，有啥事尽管说。”

“你能不能把这只鸡……让给我……”

刘师傅一愣：“那不行，俺爹病了，我买这鸡是明天下班看俺爹的……”

小金一听，不无遗憾地砸了咂嘴，又叹了口气：“唉！也是……”他的眼珠子一转，忽然问道：“这是公鸡还是母鸡呀？”

“是母鸡。”

“哎呀！我的刘师傅哎，这下我还真的求求您了，这只鸡你还是让给我吧！本来我想，要是个公鸡也就算了，可它偏偏是个母鸡……您可一定得让给我，我有急用哪！”

“吃鸡你着什么急啊？”

“不……不，不。我的确急用……不怕你笑话，我就直说了吧……”他压低声音说，“我老婆小产了……需要这只母鸡补补身子……你说，这一开始就弄个这事，我要再不表现一下……那还不得……”

刘师傅一听也感到为难了，他明知道这小金还没有结婚，要是人家“媳妇”有个三长两短的，这良心上也过不去呀。他想了半天才说：“说句实话，我也是因为老爹有病，才托人家列车员从外地带的这只鸡，想给老人家炖汤补身子。这样吧，我托人家再带一只，过几天就回来。行不？”

“哎呀！刘师傅，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啥时候求过你？就这一次你就不肯帮忙？”

“这……这……”刘师傅有些动摇了，可他还是说：“不行不行，我的确是给老爹买的。”

“唉！刘师傅呀，女人小产可不是小事儿，你要是不肯帮忙，也太不够意思了。”真是咄咄怪事，其实小金连对象还没有哪，哪来已经小产的老婆呢……

“刘师傅，要不然我按一块五一斤给你，保证不让你吃亏……”说着就把两根手指头伸进了衣袋。刘师傅赶紧阻拦：“哎哎，那怎么行，我不成了投机倒把的了……不行不行……”（那年头，“投机倒把”可是大罪啊！）

“老刘，老刘！电话……”外边有人叫他，刘师傅答应一声出去了。小金从墙上取下那只鸡，在手里掂了掂，心里算了算，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似乎手上捧着的，已经是一只芳香扑鼻、令人垂涎的烧鸡了……然后又不无遗憾地挂在墙上，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只鸡。

刘师傅从外面进来了，小金忽然问道：“刘师傅，你那天说想买只猫，买到没有？”

“没有，不好买……”

“我家的猫前几天下了一窝猫崽，一共四只，清一色的黑身子、白鼻梁、白爪子……嘿，漂亮死了……”

刘师傅惊讶地咂咂嘴：“一窝四只？毛色一样？”

“是啊！邻居们说，像这么纯种的猫，在农村集市上，一只都要买八块钱哪！”

“是吗？”刘师傅被逗得心里直痒痒，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小金。小金一看刘师傅上勾了，就装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说：“你要是真想要，我就送你一只得了。交朋友嘛，就得这样！”

“真的？”刘师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要是要，我这就去给你逮来。”

这一来，刘师傅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这……让人多那个的……”

“说实在的，我的那几只猫，要是抱到农村市场上，那只猫都能换只五六斤重的老母鸡，可我没时间去呀！　再说了，咱这样的人，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啊！”

“那是，那是……”刘师傅连声符合着。

“刘师傅，你这只鸡多重？”

“四斤一两。”

“我的猫要是换这么大的鸡，那是有点儿亏。肯定能换比这只更大的公……哦！母鸡。是吧，刘师傅。”

“是的，是的！”刘师傅有点儿漫不经心了。

“刘师傅，这么好的猫，就送你一直只吧！我可是忍痛割爱啊！我这就回家给你逮去。”

“真的！”刘师傅兴奋地站了起来，“那就……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这就去。”小金说着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身来从墙上摘下那只鸡，“这只鸡，就先让给我了。”

刘师傅刚“哎”了一声，就被小金打断了，“咱俩谁都不要再说‘谢谢了’，不用那么客套。您等着，我这就给您逮猫去。”说完提着鸡跑走了。

“这……”刘师傅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