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刘半封有点心烦意乱。
本来他不应该这样的。再过不到一个月,春节过后独生儿子大成就要结婚了,这可是他盼望已久的喜事。自从老婆在5年前生病死了以后,他一个人承担了全部的痛苦,抗起了家庭的重担。风里来雨里去,又当爹又当妈,供儿子大成上完了高中,又到外面学了两年技术。如今,儿子在镇上开了个摩托车维修部,收入还可以。房子是现成的,这是2年前,他在村子里给儿子盖的四间瓦房。前几天进行了装修,装饰一新。完工那天,他在里面久久地望着,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给儿子盖这么好的房子呀。想想5年前,老婆刚死那会儿,他死的心都有,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他能坚持下来吗?
儿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找了个媳妇名叫小芳,个子高高的,长得漂漂亮亮的,刘半封感到很满意。最要紧的是,小芳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结婚前没有过分的要求,一点也不难为未来的公公。这让刘半封心里特别舒坦。看看同村里的同龄人、老兄弟,有好几个找的儿媳妇厉害着呢,把公公婆婆整治得上树爬墙的。
按说,刘半封应该高兴才对呀!莫非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三天前,在早饭的时候,儿子大成对他说:“ 爸,今天我和小芳去城里的家具市场买家具,我不一定有时间跟着回来,中午,家具拉回来的时候,你去招呼招呼,别让他们给磕了碰了。”
一切听儿子的。他吃完饭后,喂上猪,就溜溜达达的到了儿子的新房。其实,自从开始装修以来,这些天他一直在这里。一是帮着干点杂活,监督着木匠们干活;二是儿子在镇上的维修部住着,很少回来,他要在这里看门。晚上的时候,他也在这里住下,他那个破家里有人没人不要紧,这里可离不开人。
中午11点多的时候,一辆皮卡开到了儿子的新房门前,是城里的家具超市给儿子送家具来了。儿媳妇小芳也跟来了。
真皮沙发、小地柜、微机桌、书橱、席梦思床,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
小芳临走前,指着席梦思床对他说:“爸,睡门板子太硬,你腰不好,晚上你睡在这上面吧,这个软和、舒坦。”
“可不行,给你们弄脏了。”刘半封连忙摆手。
“没事,留着上面的塑料保护皮,不怕脏!”
多好的儿媳妇呀!刘半封的心里暖和和的。这是他烧了哪门子高香,摊上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现在的小媳妇,个顶个娇生惯养,不给公公婆婆好脸色看,对公公婆婆轻则骂、重则打,没有一点做小辈的样子。像小芳这样的,真是不多了。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年纪轻轻就走了,真是没福气呀!
晚上,他把自己的铺盖卷从偏房的门板上,抱进了正房里间的席梦思床上。忙乱了一阵后,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他翻来覆去,心潮澎湃地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了他不算漫长的54年的人生之路:出生在小山村的他,由于兄弟姐妹多,小学没上完就离开了学校,在生产队里跟着干活,一直到1980年分了地,在和父母生活了三年后,他成了家,自己开始过日子。妻子是个身体不好的人,重活做不了,地里的重活只能他一个人干,看到别人都是夫妻俩出入成双,他只有羡慕的份。有时他也会对着妻子发火,但妻子脾气好,很少跟他吵。再后来,妻子的病越来越重,上医院看了几次,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在家里等死。原以为妻子死了他可以解脱,但当妻子真的死了之后,他才知道有老婆的好处。后悔也没有用,他只能咬牙坚持着。这几年来,不是没有热心人给他张罗着再找一个,但都被他一口回绝了。就这样,五年来,每天晚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硬硬地木板床上,多年劳累造成的腰痛腿痛折磨着他,让他常常无法入眠;而更折磨他的是内心的孤独和生理上的饥渴。但是这些他无法跟儿子说,也不能跟儿子说。现在,儿子即将成家,到了他要为自己的有生之年做些打算的时候了。
一连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觉,心里乱糟糟的。
有一天,他终于决定了,他要跟儿子大成好好说道说道。中午大成打电话说,晚上他要回家一趟。
五点不到,刘半封就准备好了酒和菜,把茶壶茶碗洗漱干净。六点多的时候,大成骑着摩托回来了,小芳有事没有跟着来。这正和刘半封的心意,要是小芳在,有些话他还真没法说。
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了,儿子也挣了不少钱,他的心里别提多高兴啦!但爷俩在一起喝一盅的机会不多。今天,爷俩在桌子一边一个坐着,喝着酒,说着话,刘半封高兴,多喝了一杯。
酒喝得多了,话自然也多。
刘半封端着茶碗,对着儿子说:“来,咱爷俩再喝一个。”
“爸,你喝多了!”大成笑着说。
“没多,没喝多。”刘半封酒醉心不醉,“大成,我有个事要对你说。”
“啥事?你说。”
“你——你买的席梦子床太好了,睡在上面就是——舒服。我喜欢!”
“不是席梦子,是席梦思。”
“甭管叫啥,就是好!”刘半封摆着手说:“大成啊,你要娶媳妇了,我高兴——,高兴。”
“爸,你有啥事你快说,我还要回去呢!”见老爸不说正事,大成有些急。
“我——你娘走了五年了吧?我想——想给你找个后娘。”
“你,开玩笑吧?”大成不相信的问。
“我,和你来福婶子好了有一年多了,你要是结了婚,我也想——”来福两年前出车祸死了,撇下媳妇和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家里困难着呢!刘半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去帮来福媳妇。时间长了,两人就有了感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玉米地里干的丑事。这么大年纪了,不嫌丢人!”
天呢!刘半封心里有点痛。三个多月前的一天下午,他帮来福媳妇锄玉米地里的草。歇息的时候,看到他一脸的汗,来福媳妇忍不住去给他擦。刘半封竟然有些冲动,伸手抓住了来福媳妇的手。已经几年不闻女人的滋味了,什么男人不憋得慌?或许是憋得太久的原因吧,冲动起来,他竟然像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一路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地在玉米地里颠云覆雨起来。来福媳妇乐得高声尖叫,像一只发情的小猫!
“我——不是——”他有些语无伦次。这样的事他如何像儿子解释呢?
“啥也别想,我不愿意!”儿子大怒。
“大成,你——我——”
“你别想这些好事,我烦。”儿子大成甩手走了。
刘半封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好久好久。
这天晚上,在儿子儿媳的床上,他睡得很沉很沉,一直到了第二天八点多,他才起了床。然后,来到亡妻的坟前,痛哭了一场。从此,他越发沉默寡言。
过了年,儿子结婚之后不久,他和来福媳妇都不见了。有人说他们去了南方打工,也有人说他们一起殉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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