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下午,我蜷在小小黑黑的屋子里看《梦旅人》,三个游走在围墙上的孩子,我喜欢可可的黑翅膀,只是喜欢那双翅膀而已。小猫就在身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窗外是2月瓦蓝瓦蓝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我写下这个颜色的时候,居然觉得它有些残忍,就像这个故事一样。
可可开枪打死了自己,完成对卷毛的救赎,可可说,因为她的出生,才有了世界,她死了,世界就不复存在了。后来她真的死了,倒在疯狂而绝望的卷毛的怀里,可是,世界还在,海水还是那么蓝,夕阳还是美丽而柔和的红色,只有可可的黑色羽毛随着那声轰响而漫飞舞。
还有小悟,有双单纯的大大的眼睛,像猫咪一样胆怯蜷缩在墙角,可是他笑起来那么的漂亮就像个孩子或者像个天使,但他是个在围墙上飞翔的天使,终于,他掉了下来,摔断了脖子。
我有点怕导演的残忍,那种残忍不动声色,他用那么宁静清澈的钢琴声伴随着小悟痛苦地死去,他让可可死在那么温暖明媚的画面里,墙上飞翔的天使,就这样从那里跌落,悄悄地消失。
我去附近的体育场看那些男孩子打篮球,他们打得很烂,真的很烂,比钟信差得远,我只是喜欢那里面的一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的,一直穿深蓝色球衣,喜欢把球顶在一只手指上。我就蹲坐在杨树下的石台阶上,然后看夕阳的红色一点点逼迫下来,有的时候是那种模糊的灰蓝色,烟雾一般地落下来,那些男孩子就为成一些剪影,眼睛累了,我就回家。
钟信的e-mail安安静静地躺在信箱里,他总是那么惜墨如金,他走了以后,我一直反悔当初没有要一张照片在身边,我怕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庸碌生活中淡忘他的样子。
尽管这样,我还是那么想念他,就像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眩目的日子,就像被我永远遗失掉的日子,就像被我永远遗失的15岁。
15岁,我留长长的头发,很细很软;15岁,我穿蓝白相间的校服,干净而整齐;15岁,和男孩子讲话会脸红,天一黑就迷路;15岁,我的每一天几乎都属于纹路。
纹路是我的好朋友,她的手又软又暖,15岁,我们一起在电影时经历了不同的人生。我们借一堆片子在她小小的宿舍里看,把窗帘拉紧,关掉电灯,纹路每一次看《心动》都会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心动》,尤其那个煽情的结尾。我和纹路晃动脚趾,她嘴时不停咬着冰块。她说,颜色,我多喜欢他。纹路的眼睛闪闪的,外面正在下雨,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纹路说,15岁她的生命注定会出现一个解救她的人,他出现了,她的生命才会为得闪亮起来,纹路知道一切,这点我长久以来一直深信不疑。
我和纹路在学校门口的小杂货店买橘子水,逗一只长着黑色耳朵的白猫,我喜欢橘子水从喉咙滑落发出瞬间的声响,然后我们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纹路说,颜色,如果上天答应实现你一个愿望,你会怎么样?
我说,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停在15岁。
纹路笑了,然后双手合十,微微昂起脸,她洁净的面庞在阳光下接近透明,然后她突然转过头,天真地对我说:“颜色,我对上天说了,她答应了我却没有答应你。”纹路的笑容那么单纯,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我对钟主说起关于纹路的这个细节,钟信居然只是笑了笑,仿佛这一切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了似的。
钟信就游走在我们15岁的边缘,他有张温和的脸和看上去明媚的笑容,他在最热的季节里突然闯到我们面前,我们两个女孩子双后摊开,满脸的茫然,我已经记不起钟信是来找什么的,我只记得他那天穿了件深蓝色的t-shirt,腿很漂亮。
后来,我们和钟信一起去图书馆翻看电影杂志,纹路喜欢一个法国女演员的浅蓝色眼睛,那种颜色很淡,但是的确迷人,纹路悄悄把它剪下来,夹在书里,上数学课的时候,举在阳光下看,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们和钟信一起去附近的小饭馆吃面,听钟信讲他的一个号称糊涂大王的朋友的奇闻逸事,每次都笑得我们招人侧目。我们和钟信一起骂学校的制度,骂校长的虚伪,一起经历母一条熟悉和陌生的街道,一起经因每一次考试,以及每一次的惊喜和失落。
我们还常常去街角的小电影院看电影。飘雪的冬天,幽暗的房间,纹路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的目光跃过她去看钟信的侧脸,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我的心也一点点疼痛起来。
15岁的那个冬天,我和纹路一起爱上了严井俊二,尽管钟信说那是一个只懂得伤春悲秋的导演,但我们两个还是被那些清冷干净的镜头所打动。我记得我的手在纹路的手心里渗出湿漉漉的汗水,我记得钟信就微笑着坐在我的左边,我记得我呼吸急促,而雪落无声。
我的抽屉里锁着我给钟信的字条,还有那个我一直都想送给他的礼物,在他的16岁。但是我没有真的给他,而是把它们永远锁在了那个抽屉里。
纹路在离开之前,曾经问过我:“颜色,我产要不要把彼此的秘密埋在大树下,55年之后感动我们约70岁呢?”我答应了纹路却没有真的把这个秘密埋起来,我心里充满了不舍。我把它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钟信喜欢阳光明媚的地方,我们趴在地板上用红笔圈起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识,我问他:“你真的会走么?”他笑着说:“真的。”我问他:“什么时候走呢?”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看纹路,然后低下了头。
纹路像只小猫蜷在大大地图上,她的眼睛紧紧贴着地板,那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我不知道钟信为什么要望向纹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难过起来。
钟信告诉我,纹路笑的时候,好像所有的花都开了,绚烂极了;钟信告诉我,纹路的眼睛很特别,是猫一样的琥珀色;钟信告诉我,纹路像个天使,她掌控一切,她无所不知;钟信还告诉我,纹路是个孩子,在15岁疯狂妖娆的大森林里找不到方向。我微笑地听,目光游移不定,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提起纹路时那里面凌历的光,会划伤我。
我也不敢问起纹路,我们的话题里有任何人只是没有钟信,在我们共同的15岁,我们和钟信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进行着平行移动。
我一个人看《梦旅人》的时候,孤单极了,但是我没有哭。字幕在滑动,钢琴声响起的时候我打开了窗户,我知道,纹路一定很好,钟信也很好,他在e-mail时说,“这里的阳光可以把人晒化,而强烈的绿色几乎把人的眼睛灼伤。颜色,所有的问题我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因为答案于我,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眼睛有些潮湿,那些过往的记忆在一点点地淡去,我已经不想去碰了,因为那会让我感觉疼痛。至于纹路是不是同样喜欢着钟信,没有人知道。
这样复杂的问题,恐怕只有两个人清楚,那就是上天和纹路自己。
我没有遵守诺言,我没有等到70岁就挖开了槐树下那堆黄土,15岁的玻璃瓶里,有我和纹路美丽的秘密。
我的字条上写着:纹路,我会在我们共同的70岁,告诉你一切,原谅我。
纹路的字条上写着:颜色,钟信跟我说了,他说他喜欢我,但是我永远都不会答应他,我是那些地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出现,微笑着对我说“嘿,你好”开始。颜色,我想,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钟信终于还是飞去了他心驰神往的国家,偶尔写简短的e-mail给我,永远无法知道归期:日子依然平淡如水。
我剪短了头发,空闲的时候喜欢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个我极熟悉又极陌生和城市里。
关于那个与钟信有关的秘密,我将永远锁在那个抽屉里,不再打开。
我还常常想起纹路,想起她在阳光下琥珀色的眼睛,和单纯清澈的笑容。
纹路是对的,她的生命因一次意外,永远地停在了15岁。
而当时,我和钟信就站在距离地十米远的地方,她跑开的时候笑着对我们说:“等我回来。”
我们总是一脸纯洁地站在那里,看着15岁的电影随时间轻轻滑动,想着身边的朋友慢慢离开,有时会伤心得忘了哪是电影哪是自己,可是,成长的梦想总要开花结果,终有云开见日,总有雾散星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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