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桥,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学识渊博而睿智。他在县城南环路的西头路南开了一家古玩铺子,取名叫“兰芷斋”。当地有名的书法家“笑书生”先生为他题写了牌匾,“兰芷斋”三个大字写的古朴而不失豪放。我这个朋友人脉极广,在某大论坛里面做斑竹,又好交际,在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里面朋友颇多,在附近百八十里内的“古玩圈儿”子里,更是大有名声。小铺子一开张,一时人来人往,倒也挺热闹。俗话说:“盛世买古董,乱世买黄金”,现在正值太平胜景,人人安居乐业,更有众多的官宦商贾更是钱多的没处放。这个人一旦钱多了,或者是当了官儿后立时就会变的高雅了起来,买了别墅,装修好了新房,在客厅里摆上几件古董,墙上挂上几张字画,让人一进屋就觉得主人不俗。其实大多皆是附庸风雅之辈,看着不错、价又合适,什么真品、赝品的买几件来摆上,就是有客人来了又有几个是真懂的。所以我这哥们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些个真真假假的东西,卖的倒还不错,利润颇丰。
要说起这“古玩”,我这哥们儿那可是个真行家,“圈子”里的人们谈论起来无不交口称赞,在几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里面被人们传说得有点神乎其神。例如,那年在大城古玩市的一个不起眼儿的小摊子上,花一百五十块钱淘了一个不起眼儿的小瓷罐儿,一转手就以一万八千块钱的价钱卖给了京里来的一个老“油子”。还有一次,在一个走村串乡收“老物儿”的小贩家里,花了三千块钱“搬堆儿”了人家半屋子的东西,一回到家里就“叽里咕噜”把那堆东西全扔到了堆放杂物的西厢房里,独独对一张破旧字画却视若珍宝。第二天就揣着这幅画到了北京,到了那儿,经朋友介绍找到了一位颇具权威的专家,当那位见多识广的老专家看到这幅画后,拿放大镜的手都一个劲儿的直哆嗦,当时就出了个让人瞠目的价格(具体多少我也不好透露),我这哥们儿摇了摇头,愣是又把那画儿带回了家。
这天我路过南环路,被正仰躺在铺子门前藤椅子上品茶的“文安古玩”看到,死活拦住我不让走,说:“不能走,不能走,你看这天都快晌午了,哥我请你喝酒!”。盛情难却,再说我也是个闻见酒味儿就迈不动步的没出息的主儿,就被引到古玩铺子旁边的一个烧饼摊儿上。“就这儿吧!这儿离我这门口近,咱哥俩在这喝酒,也不耽误我的买卖”。
这是一个不大的烧饼摊儿,就是紧靠路边用白布帷幔围起来的一个半封闭的棚子,露天放着两张桌子,几只凳子。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我们在靠左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招呼女主人给切了盘儿凉菜,端来盘儿花生米,又让女主人提来大半塑料壶的散装白酒,对我说:“这酒可是不错,粮食酒,没邪味儿,今儿咱哥儿俩得把它给干喽!”。正是暮秋的天气,太阳暖暖的照着,几口酒下肚,脸上红扑扑的,很是惬意。
一辆摩托车停在路边,两个人走过来,操着外地口音,边走边嚷:“饿死了,饿死了,先来十五个烧饼!”。我抬头看去,见是两个大汉,一个高而略瘦,另一个却是个矮胖子。衣服和手上沾满泥土,一看就是工地上的“壮工”。二人径直的来到我们旁边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来,手都没洗抄起老板娘端来的烧饼就吃起来。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十多个烧饼就吃下去了。又对老板娘喊道:“再来二十个烧饼,装袋儿,我们带走,还有仨人呢!”。我和我这哥们都笑了,说:“干那力气活儿,就的能吃!”。那两个壮汉也对我俩笑笑,高瘦的汉子发动了摩托车,矮胖子提着两袋子烧饼骑坐在后面走了,可刚出去几步远就又停在了下来,矮胖子用提烧饼的手指点着我哥们儿的那古玩铺子,嘴里说着什么。然后,那个高瘦汉子下了摩托车,径直的向古玩铺子里走。
我那哥们儿忙冲他喊:“哎 有事儿吗?”。
那高瘦汉子遂转到这边来说:“你是那店里的老板啊?”
我哥们儿说:“是啊,有什么事儿吗?”,
“给你看点儿东西”,那高瘦汉子从兜里掏出来两个沾满泥土的铜钱,递给我哥们儿。这显然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我这哥们儿接过来,在鞋底子蹭去潮湿的泥土,仔细的端详,我也凑过去看,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半认半猜出“通宝”两个字,我那哥们就是行家,马上说到:“‘崇宁通宝’宋朝的老钱,挖出来的吧!”
那个矮胖的汉子也凑过来问:“值钱吗?能卖多少钱啊?”
我那哥们儿不屑一顾的说:“这种玩意儿多的是,不值钱!要是能挖出个盘子碗的来就值钱了”。
“有啊...”矮胖汉子马上说,却被旁边那个高瘦汉子斜了一眼后马上住了口。
我那哥们儿一听就来了精神,忙问:“还有什么啊?在那里啊?”。
那高瘦汉子四下望望,对我那哥们儿说:“甭听他瞎说,没有!”又转身对那矮胖子说:“快走吧,那哥仨该饿急了”说着,转身就走。
我那哥们儿忙拦住他说:“让我看看要什么紧,我又不抢了你们的!”。
我也忙说:“我大哥可是个行家,让他给你们长长眼,你们也省得让别人给蒙了去!”。
矮胖子说:“就是、就是!让他看看去吧!”。
高瘦汉子沉吟了片刻后说:“好吧,愿意看就看,反正我们也不卖!”。
我那哥们发动着了他的那辆半旧的红色“昌河”,我上了车,那矮胖子手里提着两袋子烧饼也跟着上了车。高瘦汉子独自骑着摩托车在前面领路。车子拐下公路上了土路一路颠簸着向南去了。
在车上,矮胖子对我们说,他们并不是本地人,骑摩托车的高瘦汉子是他们的雇主。他承包了挖通讯塔架基座的工程,临时雇了他们四个人,说好了一天八十块钱,今儿个是第一天。矮胖子对我那哥们儿说:“到了那差不多你就要了得了,要不也是让那小子给独吞了!,你说那玩意儿能值多少钱?”。
我那哥们儿说:“到那看看再说吧”。
时候已是暮秋天气,路旁的杨树叶子大都落尽,所剩无几的几片,孤独的在树尖上抖动,田野里一片荒凉,满眼都是孤零零收获后遗弃在田野里的玉米秸。老远的就望见有个土堆和晃动的人影,矮胖子说,那就是他们的工地。
我们一路颠簸着到了那,下了车。见地上一个大土坑,挖出来的土上扔着一些潮湿的青砖,两个人还在坑里挖着。
高瘦汉子走到坑那边,从他们脱下来的衣服堆里拿出来一个沾满土的白底兰花的小盘子,边向这边走边对坑里的那两个人说:“吃饭吧!吃了饭再挖!”,就在这时候,却听见坑里面有个人喊到:“又有了!”。我们忙围到坑边向下望,就见那泥土里露出了一个圆的瓷器的一部分,我那哥们儿忙说:“别着急!慢儿慢儿的,可别弄碎了”,说着就跳了下去,猫着腰就和那两个人一起用手刨那土,跟着跳下去的高瘦汉子怕我哥们儿抢了他的,忙把我哥们儿拉住。在我哥们儿的指导下,两个壮工用铁锹从四周把土掘松,再用手小心翼翼的往外刨,再掘松,再刨,终于把一个青花大瓷瓶抱了出来。我哥们儿想去接,却被高瘦汉子抢先接过去,递给了上面的矮胖子。
那几个人从坑里爬上来,我也伸手把我哥们拉了上来,不知为什么我哥们儿满脸通红,一头的汗,他顾不得身上沾的泥土,从矮胖子手里接过瓷瓶,用发抖的手抚着瓷瓶上沾的泥土,脸上的汗就滴在瓷瓶上,两眼直直的盯着那瓷瓶,半天不说话。高瘦的汉子走过来,从我哥们儿的手里把瓷瓶夺过来,递给身后的矮胖子,说:“怎么样,你看能值多少钱啊?”。
我那哥们又愣了一会儿才说:“东西不错,得值几万!”。
我心里暗想,就这两件东西,宋朝的玩意儿,别说几万块钱,几百万也不止啊!果然那高瘦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别蒙俺们了,二十万也不卖给你啊!哪天我有空带着它到北京,还不定卖多少钱呢?”。
我那哥们儿这时候脸色平静了下来,不慌不忙的从兜里掏出盒香烟来,扔给每人一只,自己也点上一只,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慢慢的把烟气吐出来,随后冷笑了一声:“去吧!去北京吧!先别说到那儿能不能多给你钱,你能不能回得来都是个问题!”。
我也说:“是啊,没听说过吗?地下、水下出土的东西可全都属于国家!到时候人家就说你们是盗墓贼,一分钱也落不下不说,你们还得吃官司!”。
我那哥们儿又接着说:“再说现在世道多乱啊,你带着古董出门,半路上就得给你抢去了,北京你也到不了啊!”。
“那就不用你二位操心了,我们总会有办法,好东西还怕出不了手啊”高瘦汉子说。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高瘦汉子虽还嘴硬,但语气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我也不会少给你们钱啊!为什么就非得舍近求远啊!”我哥们说。
“那你能出多少钱?”,矮胖子问。
“五万!”我哥们把巴掌一伸,“你们五个人一人一万”。
那四个人对这价格显然已经满意,都一齐看向高瘦汉子,高瘦汉子却把嘴一撇,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那你说得多少钱?”,我哥们儿问高瘦汉子。
“估计多了你也没有,就二十万!怎么样?拿二十万来这两件东西就是你的了!”高瘦汉子说。
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泛酸,想:我这哥们儿运气也太好了!今儿个又捡了这么个天大的漏儿,唉!时也,命也!我不由得心里感慨了起来。
“就五万!行不行吧,不行的话,我就给通讯公司打个电话,要不就我就直接个派出所打电话,到时候东西归公,你们一分钱也捞不着”,我这哥们儿心也忒黑了,竟忽悠起这几个民工来,有点儿耍流氓的味道了。
高瘦汉子也软下来,说:“碰上你算俺们倒霉,不过五万不行,”他一指那四个人,接着说:“他们四个一人一万,我就的两万!”。
这次我哥们儿到爽快:“行!上车!”。
矮胖子和高瘦汉子怀里抱着瓷瓶上了车,一言不发,其余三人骑三辆摩托车跟在后面,我回头看着后面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说话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来了一丝怜悯。
“买卖儿”顺利的交接了,望着三辆摩托车远去的影子,我哥们儿得意的笑了。
回到屋里,我哥们把门关了。找来干净的软布里里外外细细的把那大瓷瓶擦拭的干干净净,那眼里放着光,嘴里啧啧的称赞道:“真漂亮!!”。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瓷瓶,上下细细的欣赏着,说:“鱼弟快看,这瓶底上还有个章呢”。
我忙凑过来看,见瓶底上有一个由四个古朴的篆字组成的蓝色印章。
我忽然看见我哥们儿的手在发抖。
因为他看清楚了那几个难认篆字是:中--国--制--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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