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聚越多了,如水滴落在碗里,渐增。他们各怀目的,或看热闹,或打抱不平。但还好,没人拍巴掌起哄。
东来西往的车掠过潮湿湿的公路,像倒挂绝壁的瀑布一样迅速,只给人辨别车形状与颜色的机会。角落处,繁忙的小贩扯着喉咙费劲叫嚷着,生怕人们把他们遗忘。街旁坐落的高楼,或亲昵着三两相拥,或骄傲地高昂头颅,直插云天。天空水淋淋的,甚是清澈,不见太阳,兴许被天狗吃掉了。
挨着公路,一辆公交车懒洋洋停在那里,像一头凶猛的怪兽,正呲牙咧嘴,迫使一些行人绕到而行。公交车的左尾部卧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轿车头与公车尾紧粘着,像别了多日见面的夫妻一样亲昵。人越聚越多了,比马戏还热闹,繁忙的生活也挡不住大家关心观赏的心。公交车里有人不耐烦了,用拳头敲打车玻璃,嚷嚷着:“走了,真是,我就要误点了,公德心哪去了”。
车内的喧哗潮水般灌向唐虞耳朵,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车内的人个个探着头,像条条鮸鱼,脸贴在车玻璃上,凝重挂在焦急的脸上。唐虞也像鮸鱼仰头往外撩目光,车外人头密集,黑压压,人群的中央,一男一女正比手画脚,比炼钢的炉子还要火热。公车主人一会摇头,一会舞手,身体忽高忽低,蓬蒿般的黄发随风飞舞,脸阴沉的像极了今天的天气,活像一位音乐指挥家,在指挥命运交响曲。轿车主人,也不示弱,连绷得似麻袋,凹凸不平的脸更显错落有致。那双大爪,一会猛拍轿车,一会伸指直指公车轱辘,仿佛在练一阳指。轿车里坐着一妇人,怀里揣着一小孩,妇人一脸的尴尬,就像在问朋友讨还债务一样,怀里的小孩哇哇的哭着,妇人没说话,只是用手轻抚着孩子,任他哭着。
天似乎更阴沉了,街旁广告牌的字有点模糊了,公交车内的人有的耐不住性子走了。唐虞还是那个样,只不过脸上涂上了淡淡的迷惑。他本来就无聊,因而坐公车出来转悠,熬得过时间。
公车主人正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鮸鱼嘴一张一合,三角眼不停地打着转。轿车司机直直地站着,宛若一株白杨,双手深入布兜里,本来锃亮的皮鞋密布了一层土。
约莫五分钟划过,一高大威猛青年出现,警帽端正的套在头上,青黄的警服标致地围在身上。青年不断转动身子一会对着公车司机,而后又对着轿车司机。两位司机炮弹不像先前频繁的发射了,但腰带一样的脸还在较劲。见司机仍没有离去的意思,青年有些激动了,也表演起音乐指挥家来,但比公车司机多些力度。青年唾沫星子乱飞,声音似炸雷,尽管隔着玻璃,唐虞也听到一些,“都这样了,还好意思再吵啊!也为别人想想,不就是个追尾吗?”。接着,两位司机又是一阵扫射,把青年都给淹没了。青年也加大火力,竟把警帽给震掉了,警帽无趣地滚在地上,也表现着不平。又有几个先前的旁观者终于按捺不住出来也表演音乐指挥家,青年使出杀手锏——扣驾驶照。豆大的汗珠已浸湿青年的脖颈、脸庞。两个破烂的本子无力的递到青年手里,青年接过来,转身要离开。两位司机像着了魔,急步向前,一把抓住青年,脸上似笑非笑。又折腾了一会,青年把本子双双还了司机。扬长而去。
轿车司机把手伸进怀里,拽出一张百元大钞,愤愤地递给公车司机。转身进了轿车,车里的妇人那副表情还未消,像个雕塑。车里的孩子哭累了,早就熟睡了。公车司机接过战利品,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跳跃着钻进公车。公车内的人长长地吁了口气,恢复了原状。
“就一百块钱的小事,非得折腾半天。”唐虞嘟囔着。
天依然阴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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