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找　失　落　（散文）

金　矿

一个人往往在春风得意的时候，精力多用在仕途的前行目标上，专注于拾级而上，目光直顾向前看向上看，把脚下及旁边的风景给忽视了，也有因需要舍弃一些妨碍仕途发展的“牵累”和羁绊，以赢得光彩照人的风光。这样就会很自然地忘记一些旧日的亲情和友情。但也有人是故意抛弃亲情和友情，把自己架子提得高高的，据说朱元璋做了皇帝后，有个当年放牛的童友来找他，因揭了其老底历史而被杀。是的皇帝怎么是放牛娃是同样出身呢。眼下也有一些官人是这样的，谋到高位时，害怕那些亲情和友情对自己的青云扶摇直上带来不便和影响。与那些早年的亲朋远离，这也确实不算奇怪。

好景不常在，花无百日红。别看他们做官时衣冠楚楚，在一旦遭到挫折以后又会来主动寻找早已被冷却了亲情和友情，主动承认自己有不义之举，又来大哥二哥把子哥一番亲热。似乎这些亲情和友情在情感上最可靠，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他这是在寻找失落。如果把这失落找到，他的心里也许就有了一点平衡。

前不久，我的一位堂表哥打来电话。要我去帮他陪一位重要客人，我心想他这位土生土长的农民老二哥会有什么重要客人登他的门。他家离我家二十里地，却所属两个大市，平素很少往来。于是我骑上“毛驴”，欣然前往。堂表哥这几年也凭劳动致了富，家中盖起了乡间流行的别墅小楼，生活也称得上完美无缺。他家靠湖边，我到他门上，客人还没到，表嫂和媳妇正忙得热火朝天，表哥划着小船刚归来，从船上下的都是水货，一篓螃蟹、一笼青虾、两只砖鳖、还有鳜鱼、乌鱼等城里的稀罕货。

我落座不久，村边小公路响起了喇叭声，嘿真是来头不小，是“模拟黑”色的名牌轿车停在表哥的门口。车上走下一位有着那种常规长官派头及动作的人，看去干练而不失光彩。跟着一位在城里才看到的描眉又涂口红的中年女人。看似面熟，一时想不起来，他们带来一些城里超市的大盒营养品，一下车就冲我表哥走来，见面就是一个拥抱，亲切地叫着“大哥大哥”。我真有点糊涂，我站在旁边，来者向表哥打听说这位好似面熟，表哥说我是穷书生的老表特地请来陪你，客人突然想起说：“就是那位书法高手，冒昧冒昧，久仰久仰，我家里还有老表的大作呢”。说着就和我拉起了手，我说“不敢不敢，多年来，我在乡野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只是信手涂鸦。”我只好酸着应对，也不知道哪年曾为他效过劳，难以记忆了。

既然相陪，就得尽力应酬，酒席桌上把杯碰盏不亦乐乎。我也不便探寻究底，仍然以书生气相对平起平坐，没有那种巴结官派的奴象。这位官员反而对我特别谦恭，左一声老夫子，右一声文化人，还叫我进城去他家做客，请头面人物作陪，并备上等湖笔宣纸，求一墨宝。我只是木讷应付，说不出那种阿谀逢迎的话来。

午饭后，表哥并没有强留，只是叫表嫂又送些鲜鱼给客人带上，一家人目送客人上车，只是那位官员显得很激动，有点热泪盈眶，把表哥抱着嘴里连声喊着还是我们老弟兄。连吃再带过意不去。高级轿车尾气很淡，轻飘飘地开走了。

客人送走后，我这时才想起问到表哥客人的身价，木讷的我如梦方醒，原来这位早年是下放在这里的“知青”，表哥家是房东，表叔表婶对他这个城里的惯宝宝特别疼爱，一次这位住院一个月都是我表叔表婶照应在床头，应该说在那时候让他享受到父爱母爱的温暖。没两年回城后还经常来往，岁月流逝，这位发了迹，一路东风，表叔那年得了癌症在县城住院，他正是县里民政局局长，知道了这个消息，叫当时的办公室人员买了些东西去医院看望，还带去一百元救济钱，叫表叔凭身份证和私章才拿到。后来做了这个县的县长。难怪我当时未装有线电视时，经常看到临县大会台上经常出现这样大头大脸的人物。没想到在好几年前翻了船，在反贪潮头上失了脚，被判了个几年徒刑。这次是刑满刚刚释放见到自由的阳光。才厚着脸皮同原下属要了一辆车跑到乡下来，还亏我眼亮当场没有戳破那层神秘的面纱。

表哥讲这位官人在当旺时，多少年从没有同他以弟兄相称，那时候要想见他一面特别难，一次大队书记叫我表叔去向领导反映村里桥坏了，要修桥款。硬是不让接见，那位接待人员把表叔射得远远的，说老同志有困难应该找乡政府，可不能越级上访呀。表叔表婶去世有人提出告诉他，表哥没同意，说只不过那二三年的熟悉，也不是家里主要亲戚，没必要巴结他。就这样一直没有来往，只是听说进了铁窗，表叔知道后带了些土产慰问品去了劳改农场。用表哥的话说他不当干部落难了我倒要去看望他。

表哥这次如此盛情，一定会让他特别感动，他的失落兴许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朴素的情感，找到了人间的真觉。我同表哥寻开心，原来你也如此巴结县太爷呢，表哥显得很腼腆，人既然到了门上那有亏待之理。是啊，乡间的农民就是这样淳朴厚重的本色。

从高[chao]跌落到谷底，心态一定会有很大的失落。一个人还是要有一个平民心态，不要把自己自抬自高比人高出一等。用平民心态去做官，那个官兴许会受老百姓欢迎。我是长期研究民俗学的，我知道乡村平民百姓基本是不会有失落感的。在过去有一种说法：“只要吃不愁穿不焦，一觉睡到早饭好。”你看那些早年拖讨饭棍的乞丐帮们整天根本不知道失落。没事的时候照样哼起民谣：“讨饭碗是个宝，不用煮来不用烧，张家替我饭来煮，李家帮我把汤来熬，那个没有我逍遥。”人往高处走不错，但人要经常向低处看。如果经常想到那些生活在最低生活水平线上的平民百姓，兴许再大的官在失势时就会没有失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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