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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凤今年刚满30岁,荡漾着成熟女性迷人的风度。她那瘦弱仿若西子的纤腰,又将成熟迷人的风韵点缀得烟花烂熳。正是这个女人,她的眼角处留有两行枯干了的泪痕,一点多愁善感的低吟。
她望了望自己不满五岁的儿子。眼睛中布满了血丝,一种不详的预兆和恐怖的乖张。
电脑荧屏上滚动着一张动画屏保,几个血红色的大字格外刺眼,幽灵般诡秘的跳动“那一夜欲望淋漓”
看罢,珞凤眼中又一次流出了泪水。悔恨,懊恼,纠痛,羞辱,战栗,凡此种种如海浪冲刷着她再不能脆弱的神经。
“过来,儿子。”珞凤牵住儿子的小手,“妈妈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有一个爷爷,他很爱很爱我们,爷爷七年之前去世了。妈妈误会爷爷了,妈妈没有讲给你关于爷爷的事情,妈妈错了——”珞凤泣不成声。
“我认识爷爷!爷爷的名字叫段一名。爷爷天天来看我们啊。”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段一名……”珞凤吓得坐在地下了,“儿子,不要吓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可能知道爷爷呢?爷爷去世时你还没有出生呢。”
“不会啦。妈妈,刚才爷爷还来了呢。就站在你身后。”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凄鸣,划破长空,破坏了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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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区内发生了命案。
雷警官协同助手一寒和几名办案人员赶赴现场。
“雷警官好。现场已经勘察过,没有留下丝毫指纹和足迹。房屋门反锁,窗户完好。除了死者珞凤外,还有一个小孩子。”一名现场勘察人员向雷警官做了汇报。
孩子似乎哭了好久,身体抽搐,不能讲话。房门是被警方凿开,夜里邻居听到屋里孩子嘶叫,敲门无人应答,只好报了警。
雷警官走马观花的巡视了一遍卧室。只有一寒晓得,这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他知道雷警官不相信从密封的卧室能找出任何线索,反倒是那台电脑吸引了雷警官。荧屏上滚动着“那一夜欲望淋漓”几个血红大字。煞是血腥、阴森。他轻轻摆弄鼠标,随意点击了几个控件。之后闭目凝神,轻松的靠做在电脑前的那把转椅上。有人误会雷警官在小憩,可一寒最清楚不过了,某个环节触动了雷警官最敏感神经,他那天才的洞察力即将被唤醒。
“撤离。把这台电脑拿到警局。”雷警官发出命令。
雷警官细致的检查了这台电脑。带有“那一夜欲望淋漓”几个字的动画桌面并不常用,只是在特定时间才会换上,其余时间用的是普通桌面。网络上没有类似的桌面,可以断定这不是下载而来,是一个精通电脑的人专门制作而来。雷还发现,有一个经常登陆的电子邮箱。雷所幸将“那一夜欲望淋漓”七个字的第一个字母输入密码栏。密码验证通过。邮箱里没有好友,收发邮件箱里没有任何记录。存储箱里堆积了大量的邮件,这些邮件显得诡秘莫测,像是咒语,像是开启亡灵的通道,上面写着“那一夜欲望淋漓,我的灵魂出了位;那一夜,摧毁吧,毒蛇和毒草碾碎的液体将你吞噬;欲望之夜,毒网麻痹了人性的灵魂;那一夜,你们和我一道死亡;那欲望,摧毁了我的一切;那一夜,通向死亡的金钥匙,破解真相通道……”这匪夷所思的言语出自何人呢。邮件主人,还是发邮件人呢。存储箱是无法查实这一点,邮箱主人有意掩饰了这一点。主人经常光顾的一个聊天室里,有多个以“网络幽魂”用户名登陆的不同账号。
“雷警官,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珞凤,系心脏病突然发作致死。珞凤体质很好,不过近来患有精神衰弱。”
雷从电脑前起来,抬头若有所思。若是密室谋杀,再结合心脏病突然发作这个事实,那么完全有理由断定,凶手是利用远程通讯工具制造恐怖,凶手更了解受害者的身体状况。于是雷警官当即命令去查珞凤近几个月的通话情况和几年内的就医记录。
“一寒,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调查过了。珞凤七年前同富甲一方的段家的二少爷段泽完婚,此前,段泽的父亲段一名刚刚去世不到一个月。大少爷段风也曾热恋过珞凤,应该说是疯狂的追求着珞凤。父亲段一名也有意成全他们,而且以继承权相要挟段泽,要求他放弃对珞凤的爱。奈何,段泽和珞凤不惜离家出走,也要比翼双飞。最终,段泽没有拿到一点财产。”这倒像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一寒将故事讲得缠绵悱恻,“对了。案发当日段泽远在美国,我已经通知了他,现在他应该在返回的路上。还有一点很是蹊跷:段泽同珞凤本应恩爱,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异常。他们分居了,珞凤同段风之间变得暧昧多情,段泽流连欢场,整日纵情声色。可是,段泽同珞凤相见时,倒也还是相敬如宾。这些都是不符合常理之处。”
汇报完毕后,一寒走了出去。
当雷潜思默想时,一寒是决不能搅扰他的思维,可这次是个例外,他必须搅乱雷的推理;“雷,有新的情况。案发三个月前,珞凤接收到一笔遗产,是段家财产的40%。我刚刚同全权处理此事的律师通了话,他果断的告诉我说,七年之前年段一名留下一份遗嘱,七年之后如论如何都要将自己名下的财产的40%交个珞凤,而段风留有财产的60%。”
“什么!七年之后。”雷警官打了个战栗,他闭目徘徊一会。凭借多年的默契沟通,一寒料到雷在思考些什么。怎么会是七年之后呢?那么说,段一名预料到自己即将不世了,否则为什么要在七年之前交代在七年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呢?一寒感觉得到雷下一个命令是什么,“立即调阅七年前段一名的死亡证明。”
段一名死于暴病。他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好,多次到医院做康复检查,暴病的可能性不大,警方曾经怀疑过,也进行了严密调查。无功而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最终以意外暴病而亡结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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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段风家。”雷警官协同一寒火速前往段风住宅。
段风几日来都没外出。大门敞开,正对大门的客厅放了一把用梧桐树修制而成的太师椅。段风稳坐,恭候雷警官多时了;“雷警官好,平生能一睹神探面容,虽死无憾啊。”这的确将久经大敌的雷警官弄得措手不及。
“段风先生,”未等雷警官开口,段风玩世不恭的抢过话题,“我知道警官是为了珞凤的案子而来。”
此案发生在昨夜,办案过程也很谨慎,从未对外公布,“段风对此案成竹在胸啊?好像您同珞凤的关系很是密切。坦率的段风不会介意我这样直白的发问吧?”
“一切都恍然如秋风残烛,有什么意义呢。人生如此,爱情如此,命运如此,造化亦如此啊。雷警官一双慧眼,不会不深谙此道吧。”雷偷眼看了他,苍白而颓废,段风发此感慨时是异常的麻木。
“假使命运无常,段先生又何不妨一吐为快呢。真相总会让无常的命运变得坦荡一些吧?”
雷警官的一席话让段风良久无言,最终说出了埋藏心间的隐痛:
段风不是段一名的亲生骨肉。当年段风的父亲同段一名是好友,一道创业。后来,在一次意外中,段风的父亲为了搭救段一名而受了重伤,不久撒手人寰。段一名收下段风为义子,视如己出。当段风同段泽因珞凤争分时,段一名偏袒了段风。并且以继承权要挟段泽放弃珞凤。段风不肯屈服,珞凤也钟情不易。段一名果真将其名下财产全额划给了段风。不久后,段一名暴病而亡。
“三个月前,已故段一名的财产又经过了第二次划分,是这样吗?”
“是这样。律师说七年前段一名曾委托他在今年将段家财产的40%送给珞凤。我已经照办了,各项事宜均是按照段一名遗嘱吩咐处理的。您可以去调查。”抛开情感的话题,段风倒不是很情绪化。
“这几年珞凤同段先生的关系开始升温?这不出乎段先生意料吗?”
“我爱她,永远爱她。可我们今生无缘,命运造化弄人。”段风流下了眼泪,那是真情的流露,是复杂情感交织而生的英雄气短。那唯独不是虚伪的掩饰。雷警官以他二十年的阅历发誓,段风绝对真实,所以他问了下面的话;“您不怀疑当年是珞凤伙同段泽谋害了段一名吗?”雷警官也相信段风这样回答他,“不会,绝对不会。如果一定是谋害,害人的只能是我,不会是珞凤。”段风也果然这样回答了。
“我可以翻阅您的电脑吗?”雷警官不等允许与否,就开始摆弄着段风的电脑。他眼睛一亮,旋而又陷入了沉思,“你同段泽都是电脑高手,对吗?可你们的关系很僵化。”
“没错。段泽喜欢编程,我喜欢网络入侵。”
雷警官在段风的电脑里发现了“网络幽魂”这个用户名。巧合?偶然?还是蓄谋已久?一时无法定论。不过从他谈话中可定认定,段风遭受了巨大的心里重创,生的信念在他那里如同朽木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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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手机铃声响了。
“雷警官,调查珞凤通讯情况的人回来了。”一寒很兴奋,“珞凤的手机很少通话,可家里的电话几乎每天都要通上一个小时。几个月前通话的另一端就是段泽的手机,这半个月通话的另一端是美国某地固定电话。据查,这个地方就是段泽出差所在地。另外,珞凤经常就诊神经科,曾经三度流产。”
“好!我们去段泽的住处。”
自从段泽同珞凤分居以后,他在城郊处买了栋别墅。雷警官和一寒迅速赶往这里,此时段泽仍然在路上,家里无人。
“凿开大门。”雷警官果断命令。雷就像他的名字那样,侦破案件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拘谨估计,“一寒,检查段泽的电脑。”
别墅很气派,屋里挂满了油画,变形的画面和扭曲的人物形态。前厅挂了几只鹦鹉,“你好,你好——”笨拙的嘶叫。
“雷,您过来看看。”一寒用手指着电脑荧屏。滚动的画面,“那一夜欲望淋漓”几个血子逼真而恐怖。文件夹深处隐藏着一个聊天室程序文件,打开后在用户名栏中留有“网络幽魂”四个字。那个聊天室同样是珞凤电脑上的聊天室。
“一寒,派人监控这个别墅。我们到医院,去看珞凤的儿子。”
珞凤的儿子神智清醒多了。小小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害怕,可是伤心的哀痛依然浓重。
“乖。告诉叔叔,你每天都在同谁通电话。”珞凤已经同段泽分了居,不大可能有聊不完的话题。那么,这个同段泽通话的人就只能是五岁的孩子了。
“我爸爸。”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妈妈怎么会突然昏倒呢?”
“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就在聊爷爷,说爷爷出现了。妈妈她就——”他又开始了抽泣。
“是不是妈妈、爸爸一说爷爷,说对不起爷爷,误会爷爷了,你就说爷爷出现了,爷爷还活着呀?”从段泽家中的鹦鹉学舌让雷警官突然意识到,如果孩子口中突兀的蹦出爷爷出现了这句话。那么,这句话对珞凤是致命的。若是成立,就很合理的解释了珞凤为什么会突发心脏病。
“对呀,是爸爸教我啊。爸爸总是打来电话,和我聊这些东西。我都习惯了。”
雷嘴角露出一抹表情。这表情同样复杂,有决胜千里的自豪,也有人心难预的凝重,也有就连一寒也看不懂的深奥。“雷警官,案件大致清晰了。当年段一名试图拆散他们,遭致了憎恨。后段一名又将财产悉数遗赠给段风,更推动了杀害段一名的决心。得手后,他们恩爱了两年,可毕竟父子情深啊。段泽对这桩杀父事件始终耿耿于怀,渐渐变得人格分裂,他别墅里那些怪诞风格的油画就是佐证。他开始试图报复自己的妻子,既珞凤。于是他们分居了,产生了仇恨;分居后珞凤同段风浓情悱恻,后段一名又将财产划分给这个杀害父亲的凶手,气急败坏的他设下了这桩绝密的杀人阴谋。试想,珞凤心里有愧,加之段一名又将财产划分给了自己,她更是无地自容。在孩子突然说爷爷出现了,自然惊吓过度,心脏病暴发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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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警官一行人回到了警局。
段泽刚刚下了飞机便被拘捕,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段泽供认了所有罪行,包括七年之前谋害自己父亲段一名。当问及段风可否是当年杀害段一名同犯时,段泽激动的说;“绝不会,绝对不会有段风的干系。”
雷警官感到了一丝不安。假使段泽缜密的策划了如此完美的谋杀,为什么又要轻易供认自己的罪行。他完全可以拒不回国,或是偷偷潜逃到另外一个国家。若就此结案无法合理的解释段泽同珞凤微妙关系的原因,而段泽、段风兄弟间恩怨情仇的演变也煞是牵强。段泽的世界里潜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立即吩咐一寒赶赴段风家中;“段泽同段风既是情敌,又承宿怨。为什么他们都断定对方不是凶手呢?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化解了矛盾。而化解矛盾的途经就是破解本案的关键。一寒,你的判断很正确,但不全面。遗落了最关键的因素。”
一寒等人带回来一个令人遗憾的结果。段风自杀了,就在那个太师椅上,表亲很自然,像是一种欣慰的解脱。留下了一封遗书。遗书大致如下:
雷警官。我无力篡改事实,可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事实。我恨段一名,所以七年前我也参与了谋杀段一名。因为他为了独吞财产而杀害了我的父亲。可在他的一份遗书中我知道了,他早就预料到我们会联手杀害他,他选择了成全我们,因为他说这是赎罪,他还将自己的全额财产让出,划入我的名下。从此,我也陷入了万丈深渊,我被良心和复仇的剪刀撕扯。我爱珞凤,可是我永远得不到她,永远得不到。珞凤同我一样,结局只有一个——死。也许死的方式不同而已。
雷警官呆滞了,眼中渗透出悲伤忧郁。这不是一桩案件,这是一桩人间的悲剧。除了段一名这个道貌岸然的始作俑者以外,每个人都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扮演了悲剧的主人公。雷警官已然知道了所有真相,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调查什么。可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那个珞凤不足五岁的孩子。雷警官还是吩咐人手去做段泽,段风,珞凤,和那个孩子的基因鉴定。
雷警官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段泽同珞凤这对相爱到了极端,不惜以杀人这种手段维护自己爱的权力恋人,怎么可能在婚后两年便生疏了呢?答案就是,他们是一对兄妹。这也是段泽同段风化解情敌矛盾的唯一途径,这途径真的很残酷。正因为这样,所以段一名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可他又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坦荡的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过。而又恰逢段风为父报仇这个多事之秋,段泽和珞凤也就结成了短暂的联盟,共同杀害了段一名。段一名自知罪孽深重,害人无数,灵魂的泛滥与拷问,让他选择了接收死亡赎罪这个现实。
一旦段泽和珞凤知道了,他们用最极端方式换来的爱情是一段不堪的孽缘,是一株长满了毒草的腐朽。他们精神支撑彻底坍塌,他们的生存意义顷刻焚毁,他们崩溃了。他们不能有孩子,也不会有孩子。他们怀孕的胎儿很快就流产了,因为他们是近亲。珞凤选择了同段风私下结合,于是便有了一个孩子,就是今天那个五岁的孩子。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珞凤同段风暗里私通,而段泽见到珞凤又会相敬如宾的原因;段泽之所以处处庇护段风,是为了让段风免于法律制裁,让孩子有个可依赖的父亲。孩子的力量同样无力扭转命运的戏弄,耻辱感将他们撕裂了。他们同样没有勇气将这个可怕的真相和盘托出。沉默的纠缠让他们选择了网络,出于一种近乎变态的默契,段风,段泽,珞凤三人选择了同一个网名“网络幽魂”,又因为这个名字他们彼此心心相惜,互通邮件,相互倾诉人生感悟。珞凤电脑里的邮件就是他们联络时所留。后来,这个秘密破开了,他们知道了彼此真实的存在,也于是他们生的路程走到了彼岸。段泽同儿子通电话,那也纯粹是扭曲心态的一种发泄,而绝不是故意设局陷害珞凤。珞凤的死,绝非他杀,亦非自杀,而是一场偶然的惊吓。她始终没能从悲剧的阴影中解脱。就像段风和段泽一样,始终困扰在蒸腾的漩涡之中,无法解脱。
“那一夜欲望淋漓”就是膨胀了邪念的那一夜,在那一夜他们三人杀害了段一名,这也是他们一生无法驱散的魔咒。更确切的讲,“那一夜欲望淋漓”是段一名犯下无数罪行的一夜,正是他的贪恋与兽性,和他怯懦不敢公布自己罪行的虚弱,造成了几个年轻人的惨死,和一生无法解脱的深渊。
基因鉴定结果显示:段泽同珞凤系兄妹关系,儿子系段风同珞凤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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