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从头顶飞过
大雁从头顶飞过，能否为我
捎去一句话
故乡你好吗
大雁从头顶飞过，故乡啊
豌豆花又起眼屎了吧
沿小河两岸
河岸上的茅屋人家，过年猪
又杀了吗，吃旺子汤
又摆了好多桌吧
大雁从头顶飞过，我种的棉花
已经挂铃，她们都张开嘴
都向着南方
大雁啊，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像
你们一样，无忧无虑飞翔
只管背着一条命
把白昼
留给荒凉
苇絮儿飘啊飘
开荒工地上，苇絮儿飘啊飘
在尖冷的风中
漫天飘
它们从沙漠中飘起，却不知道
要去哪里，只知道在空中
一个劲嘶鸣着
飞窜着
混沌的天空下，推着荒土赶路
的人，一步一滴汗水
像耕牛枷着犁铧
开荒工地上，苇絮儿飘啊飘
没完没了地飘，有谁
愿意，把我
也偷着飘走
沙漠的夜
月光清冷，洗白了沙漠
沙子被风踢起，鸣叫着
冲向夜空，然后落下
砸疼自己
干芦苇大面积刮飞
在砾风里磨尖，再次
插进自己心脏
那些起伏的红柳包
幽灵一样
潜藏漂泊的乡魂
他们，把骨头
当灯提在手上
闪烁着，在旷野
孤独地游荡
越来越冷的月光
霜降给沙漠，映下
夜空大鸟的影子
追落日
落日刚点燃芦苇
我推起独轮车就开始追
我跑得飞快
甚至比风快
但一眨眼，落日
就缩下头去
此刻，有多少人像我一样
在追赶落日，想把它
赶回屋子
我一阵急一阵地追赶
追上的只不过是
一地脚印
一地寒冷
风叫响漠野
风叫响漠野，骆驼刺的躯体
旋上天空，揉碎
不知去向
风叫响漠野，沙砾飞起
一路向西，如饿狼
奔走旷野
风叫响漠野，匍匐生活的
沙枣花，也被揪住耳朵
在麻木中倾听
风叫响漠野，一群乌鸦被刮起
它们张开衰弱的翅膀
惶恐地飞翔
垦荒人
胡子又长又灰
勾背，眯眼，瘪嘴
眉毛上都是沙
一张油炸的脸
像件出土文物
走在我前面
怀里抱着条羊鞭
却没见有羊
我不敢与他攀谈
见他转头时
蠕动没牙的嘴
我相信那是漠风
吃去了他的牙齿
胶鞋张着嘴，跷出脚趾
像沙漠的骨头
他继续向前走
我想，他还能在这沙漠上
走多久呢
月夜放水
我挖开引渠一个口子，放水
为干渴的棉花地
放水，月色正好
棉花地咕噜噜叫着，喝着这样
娇嫩的月光，换成是我
也会忘情地歌唱
叶子们勾肩搭臂
诉说爱情
瓦蓝瓦蓝的夜空，被蟋蟀爬得
晃荡起来，月光让流水
揉碎，分给每窝棉花
棉花们吃饱喝足睡去，我独自在
田埂上，听满田月光
叙述无边乡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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