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辛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妈妈，也不知道妈妈究竟长的啥样。他有好几次问奶奶。奶奶不是不理他，就是咬牙切齿地骂妈妈，或埋怨自己命不好。从记事起，小辛都是在奶奶的泪水中长大的。小辛也很少见到爸爸，只是在他四岁那年，爸爸领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回来。奶奶气得病倒了。爸爸无论怎么向奶奶解释，奶奶都是一张冷漠的脸背对着他。爸爸最后没有办法说服奶奶，就带着那妖精走了。当然小辛从奶奶的眼神里知道，那女人不是妈妈。爷爷对爸爸带女人回来，更是一句话没说，扛着锄头就下地了。直到爸爸走后，爷爷才从地里回到家。小辛在柴房里感到非常难过，因为爸爸回来既没有抱抱他，又没有对他笑。他觉得爸爸对他太无情了，根本不像是他的爸爸。因为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是跟自己的孩子非常亲热地玩的，不是领着到野地里玩，就是在家让孩子骑在脖子上撒娇。而小辛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那么开心，幼小的心灵里既羡慕又酸楚，过后，他总是一个人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哭上半天。因为小辛没有爸爸妈妈，别的小朋友也看不起他，只会捉弄他而不给他玩。

在他五岁那年，从邻居口中他隐隐得知。父亲做生意挣了很多钱，多到让全村人都羡慕垂涎不已。而后来有钱的爸爸却领家来另一个漂亮妖冶的女人。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不能容忍爸爸的离经叛道，狠狠心扔下刚满周岁的小辛，离家出走了。从此再没有妈妈的消息。小辛只知道妈妈在北边离家六十多里地的一个大城市打工。但他不知道那城市在哪里，更不知道如何能找到妈妈。但是小辛知道，他不能没有妈妈。他好想把妈妈找回来，做梦都想躺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每次想起妈妈，他就会泣不成声。他不敢大声哭出来，怕奶奶知道了打他屁股。因为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好打人的。奶奶要是生气了，爷爷都会躲得远远的。小辛想爷爷也怕奶奶打，所以跑走了。

小辛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奶奶家的小白玩。小白是一只非常听话，讨人喜爱又懂事的小京八狗。他有什么心里话就爱跟小白说。小白蹲在他的面前，一双汪汪的黑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有时好像听懂他的话，就摇几下尾巴；有时小辛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小白就用自己黑黑的小鼻子噌噌小辛的裤腿角，或用温乎乎的红色小舌头舔舔小辛的小手。小辛就泪眼蒙胧地用小手抚摸一下小白的小脑袋和身上柔细的白毛。

小辛今年十周岁了。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没有妈妈的痛苦了，他真的太想妈妈了。他决定趁放暑假的时候出去找妈妈。一次，他在爸爸留下的一堆废书里扒着玩。突然，从一本书里掉下来一张照片。他轻轻地把照片拾起来。照片上是一位年轻的妇女抱着一个婴儿。那妇女长着一张漫长脸，一双大眼睛非常漂亮有神。那怀中的婴儿红朴朴的小脸也非常可爱。小辛不知道照片上的妇女和小孩究竟是谁。其实那照片上的妇女和小孩就是小辛和妈妈。那是在他百天的时候照的。后来，在一次放学的时候，小辛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照片去问放羊的非常慈祥的老爷爷。他不敢去问爷爷奶奶，怕他们把这张照片给要回去，更怕他们把照片撕掉。他觉得放羊的老爷爷好亲切，不会把照片撕掉，也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放羊的老人拿着照片仔细端祥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小辛，你这张照片哪儿来的呀？”

“从爸爸留下的废书里面找到的。那上面是谁呀？是不是我妈妈和我呀？”小辛有点着急地问。

“你妈妈我没见过几次，但见了面是认识的。这照片上的那女的好像是你妈妈。你妈妈最明显的就是一双大眼。那小孩子可能就是你吧？我也花眼，看不准了。不中，你再找个眼神好点的看看。”

“老爷爷，我不用找了。这就是我妈妈。那小孩子也有点像我。老爷爷，我妈妈为啥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扔家就走了？”小辛想从老人嘴里再听到真实情况。

“那是因为你爸爸钱太多了。”

“妈妈是不想花爸爸的钱才走的吗？爸爸钱多不好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多好呀！妈妈怎么会这样呀，她是不喜欢钱吗？”

“傻孩子！你小孩子不懂得。不是你妈妈不喜欢钱，而是你爸爸因为钱太多走了下坡路，不要你妈妈了，而是另外给你走了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妈妈。那你妈妈就被气走了。你爸爸也被爷爷奶奶骂跑了，这不好些年不见影了。哎——钱呀！真不是好东西！”老人家说到这里，眼圈儿有点红，声音有点哽咽。

“都是爸爸的事。我恨爸爸。我不会去找他，我要去找妈妈。把妈妈找回来，等我长大了，挣钱养活妈妈。我不能没有妈妈呀，妈妈也不能没有我呀！老爷爷你说对不对？”小辛眼泪汪汪地看着老爷爷问道。

“好孩子，苦命的孩子！别哭！你说得对。可你怎么找她呀，你知道她在哪儿吗？这么大世界找个人可难着哪。”

“我不怕。不管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罪，我都要找到妈妈。没有妈妈，我觉得心里好难受。妈妈一定也在外面吃苦，她也一定非常非常想我。老爷爷，我要趁放暑假的时候，出去找妈妈。我知道妈妈在北面大城市里找工，我就向北面找去，肯定能找到妈妈。”小辛脸上露出稚嫩的笑脸。

“孩子，功到自然成，铁棒磨成针。爷爷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小辛呀，你走时，给老爷爷说声。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可别忘了。”

“啥东西呀？你这时候给我不行吗？”

“不行！我怕你给掉了，就麻烦了。”

“哦！那好吧。老爷爷，我走了。再见！”小辛非常高兴地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二）

小辛好不容易盼到放暑假。虽然他的成绩不是太好，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找妈妈找妈妈。他心里虽然急着去找妈妈，但是在爷爷奶奶面前他却装得平静如水，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怕被爷爷奶奶一旦发现，就会前功尽弃，没法再去找妈妈了。他爷爷奶奶做梦也想不到小不点的孙子心里竟有如此深藏的想法。在学校里最后一天，他领到了下学期的四年级新书。他决定第二天拂晓趁爷爷奶奶睡着的时候就走。头天下午，他到地里的沟渠上去找放羊的老爷爷。他先是到南地里去找，却没有找着，便折头去北地里找。在村北头，他远远地看见爷爷背着农药机子慢慢地走来，心里慌起来，他怕爷爷一问，自己心里紧张不小心就把计划说出来。他看周围有什么东西可以躲避的，在靠近左边有一家人家，大门锁着，但门两旁有两个石墩，便急速冲过去，一屁股坐在大门石墩上，又从地上拾起几个石子，自然随意地在上面玩起来。小辛爷爷走过来，看见孙子在别人家门口玩耍，便问道：“小辛，你咋在这儿玩呀？不帮着你奶奶锄草去呀？”

“爷爷，我嫌热。我在这儿等小军玩。他到地里给他妈妈要钥匙去了，一会就回来了。爷爷，你打药累了，赶紧回去歇歇吧。”小辛关心地对爷爷说。

“好吧，小辛。一会儿就回家。不要回去晚了，看你奶奶不打你屁股！”小辛爷爷说完就背着药机子回去了。

小辛看见爷爷走远了，心里长出一口气，赶紧向北地跑去。在北面的大干渠上，小辛找到了放羊的老爷爷。老爷爷看见小辛走过来，微微笑着问：“小辛，你都想好了，要去找妈妈？你不怕路上吃苦吗？出门在外，可不像在咱家，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出门就是受罪的，特别像你这小孩子，更是遭罪呀！还有许多坏人，可不容易了！你不怕呀？”

“老爷爷，我不怕。只要能找到妈妈，我什么也不怕。就算渴死饿死，我也不怕。”小辛气粗胆壮地说。

“孩子，我确实不应该支持你这么小的孩子去找妈妈。要是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罪就大了。孩子，你还是别去了。再家等着吧，时间长了，你妈妈想你她就会回来找你。你看你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怎叫人放心呀！还是别去了，好不好？”老爷爷耐心慈祥地劝小辛说。

“不，不！”小辛瞪大眼睛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去找妈妈。没有妈妈，我还不如死了呢。我真的好像见到妈妈。老爷爷，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不管我路上出了啥事，都与你没有关系。我更不会给爷爷奶奶说。我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不会上别人当的。你就放心吧，老爷爷。”

“傻孩子，你还小，哪能分清哪是好人，哪是坏人呀！爷爷都看不清。小辛呀，我给你说，在外头那些好说甜言蜜语的人千万不能相信，一般的这些人都是哄你的。还有那些长相凶恶的和尖头猴脑的人更不能相信。那些慈眉善目的老年人可以相信，他们都是从孬社会过来的人，都有一颗善良同情心，都不会坑害孩子的。小辛，你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人。现在社会上的坏人可不少，你要千万小心呀。你坚决要去，我也不拦你了。这是我前两天卖了一只羊的二百多块钱，你都拿着吧。路上可买些吃的喝的。爷爷我是不能陪你去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到咱镇上坐车。”

“老爷爷，我不要。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放羊可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有钱。”小辛坚决不要老爷爷的钱。

“小辛呀，你有多少钱呀？……才十块钱呀！那车票也不够呀。那么远的路，路上能不花钱呵。再说走到那城里，又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不知要多少天呢。城里不像咱村里，从东头到西头，一颗烟的功夫都不用。拿着吧，孩子。等你大了，挣了钱可以加倍地还给我呀！是不是？”老爷爷把钱塞到小辛的裤子口袋里，摁了摁。

“老爷爷，那好吧。我长大了，一定还给你。老爷爷，你对我真好。比我爷爷还亲呢！”小辛扑在老爷爷的怀里。

“孩子”老爷爷抚摸着小辛的小脑袋双眼含泪地说，“爷爷我一辈子没有成家，更没有孩子。我看小辛是全村里最听话的孩子，所以呢，爷爷我最疼你了。希望你长大以后好疼我呀。等我不能动了，你好养着我；等我死了以后，你好给我摔盆呀！”

“老爷爷，你不要说了”小辛呜呜地哭起来，“你不会死的。你永远不会死的。我长大了一定疼你。”

“好，好！爷爷相信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天不早了，回去吧。晚上，把你该带的东西拾掇一下。钱，你可千万放好了。不要被坏人看见了！明天，鸡叫二遍的时候，我在村口等你，千万不要睡过头了。”

“行，老爷爷，我知道了。爷爷再见！”

第二天拂晓，天还没明。小辛就起来了，蹑手蹑脚地拿着东西走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口走去。到了村口，小辛看见一个人站在树下黑影里。走到那人身边，小辛才看清就是放羊的老爷爷。老爷爷看见小辛来了，便把他手中的东西接过来，放到身边的脚蹬三轮车上，又轻轻地问：“小辛，该带的东西都带着了吗？”

“老爷爷，都带着了。妈妈的照片，我的新课本都带着呢。我在找妈妈的时候，好看看书，不然，开学了就跟不上课了。”

“好孩子。对呀，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学习呀。你也上来吧。”

小辛上到三轮车上，刚要走，忽然听见下面有狗的呜呜叫声。小辛低头一看是小白，便惊喜地说：“是小白！小白你咋来了？”

小辛下车把小白抱上车，一块儿走了。到了小镇上，等车的时候，放羊的老爷爷又叮嘱了小辛几句话。

六点，通往那座大城市的客车来到。小辛抱着小白上到车上，和老爷爷摇手再见。老爷爷看着客车慢慢起动，后来风驰电掣而去，心中祈祷道：“老天爷，你可千万要保佑这个苦命的孩子呀！”

三）　

小辛是第一次坐客车，感到既新奇又兴奋，不时向窗外看去，看到成排成排的杨树飞速地向后跑去。小白坐在小辛怀里，安静地一动也不动，有时用湿润润的眼睛看一下小辛。小辛坐在稍后的座位上，他的后面坐着两位穿着干净白色衬褂、留着短短头发、面色白皙的青年，看上去显得挺帅的，但是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不是善类，因为他们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安分过，东瞅西望，滴滴溜溜乱转，有点贼头贼脑的样子。小辛十岁的孩子第一次出门，哪能分清哪是好人哪是坏人呀。

两个小青年，看见小辛单独一个孩子出门，便觉得有机可乘。其中一个青年从后面走过来坐在小辛的身旁，亲热地问：“小弟弟，上城呀？妈妈没有陪你一起去呀？”

小辛看了一眼那青年，觉得挺热情可亲的，便有点心情灰暗地说：“我就是去城里找妈妈呀！妈妈不要我了，我却不能没有妈妈。”

“小弟弟，就你一个人呀？爷爷奶奶也没有陪你来呀？你这么小，到城里不怕摸迷了？”青年说着话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小辛的裤子布袋。

“大哥哥，我不知道。到那里再说吧，我想我会找到妈妈的。”

“小弟弟，你真勇敢！”

后面的小青年突然拍了一下小辛的肩膀，关心地问：“小弟弟，你知道哪个大街哪个地方吗？”小辛旁边的青年一手摸了摸小白的小脑袋，对小辛说：“你的小狗还不错呢！”

前面的青年向后面的青年使了一个眼色，对小辛说：“小弟弟，我们该下车了。再见！”两人向车前走去，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下车了。小辛无意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摸了一个空，不禁大叫起来：“我的钱，我的钱没了！我的钱叫他们偷去了！快停车！”

司机听到小辛的喊叫，立即刹车，打开车门。小辛冲出车去，见两个人正说说笑笑地向车相反的方向走去。小辛大叫道：“你们别走，快还给我的钱！”

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位五六十岁的穿短袖的老人，飞快地向两个青年追去。两个青年在听到小辛的喊叫时，猛地一愣，回过头来，见小辛和一位老人追来，便撒腿就跑。可是没跑出多远，就被穿短袖的老人追上了。那老人双目炯炯有神，威严地对两个小青年说：“把孩子的钱还给他！”

两个青年见只有一位老人和孩子，便非常不屑地说：“老家伙，你活腻了！别管闲事！”

“小毛贼！老子抓一辈子小偷了，还没有谁从我手下逃走呢！别惹得我发火，识趣点乖乖地把钱还给小孩子。咱就当啥也不知道。如果不交出来，可别怪我下手狠了。”

其中一个青年，露出凶狠的眼光，一个饿虎扑食向老人冲过来。老人看着青年扑过来，不慌不忙地在青年要到身边时，快速地一闪身，一手抓住青年的虎口，脚下使了个绊子。青年“叭”地摔在地上。老人跟着上前用单膝压住青年，另一只手习惯地向腰里摸去，没曾想却摸了个空，大吃一惊。下面的青年还在拼命反抗。老人双手狠狠地摁住青年不让他反抗。这时，另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到了老人身边，从腰里摸出刀来，狠狠地向老人背上插去。老人觉得背上猛地一阵剧疼，手下一松，身下的青年趁机猛地挣扎，把老人掀下身来，拔腿就跑。老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鲜血从他背上汩汩地向外淌。小辛看见老人倒在地上，便跑过去，哭着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好孩子，别哭！岁数大了，不是他们的对手了。爷爷被他们扎了一刀子。”老人的脸立即苍白起来，一会儿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这时客车上的人见两个小偷跑了，便“呼啦”下来好几个人，把老人抬到车上。小辛始终跟在老人身边，直到老人被推进手术室。小辛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条椅子上，哭成个泪人儿。老爷爷是为他才受的伤，他心里难受得要命。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外面为爷爷担心。

同客车上的人有认识老人的，便给他家里面打电话。一小时后，一男一女面色焦急地冲进医院来，到了手术室门口，大声叫到：“我爸呢，我爸呢？”

客车上的人说：“老人家在手术室里正在动手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男的突地抓住客车的人，大声吼道：“是不是你的事？快说，是谁的事，到底咋回事？”

小辛见到此，扑地跪在那男的面前，泪流满面地说：“叔叔，叔叔放了他吧。都是我的事，都是我的事！”

男的把那人放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辛，也傻眼了。他想不明白，这跪在地上的孩子究竟和自己爸爸的受伤有什么关系。

“叔叔，都是小辛不好。爷爷是为了给我追回钱，才被小偷扎伤的。叔叔，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的错！”

“我打你干吗？起来吧。爸爸，我咋说你呀！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让你管闲事。每次你都说不管了，可每次你都还是管了。这下又受了伤，你说这是咋回事呀！”男的又急又痛又气。

那女的把男的扶到长条椅上，泪汪汪地劝道：“你还不知道咱爸爸的脾气呀！一辈子正直得没法说，就他那脾气，说也是不中用的。这次只要没事，干脆让他到我那里去吧，不让他出门就是了。”

三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穿一身浅蓝色手术服的医生。那男的和女的走过去询问爸爸病情。医生轻轻地把口罩摘下来，有点疲惫地说：“真是幸运！刀尖还差一厘米就到心了。再加送来及时，总算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是失血过多，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谢谢，谢谢，谢谢大夫！！”那男的抓住大夫感激不已。

小辛帮着把老人从手术室轻轻地推到病房里。小辛站在病床旁，泪眼蒙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老人，紧闭着双眼，便口中喃喃地叫道：“爷爷，爷爷，你快醒来吧。都是小辛害的你受了伤。小辛不是故意的，爷爷你能原谅我吗？”

“小孩子，你不用在这儿了。你走吧。这跟你没有关系，该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那男的把小辛推出门外。

“爷爷，爷爷，我先走了。过两天我还会来看你的。”小辛含着泪走出病房。

四）

外面的阳光非常强烈，毒花花的在头顶上照着，好像要把人的头颅晒化了。地上的反光也非常刺眼，让人睁不开，有点头晕眼花。小辛带着小白从医院里出来来到大街上。大街上车如流人如织。小辛望着眼前飞过的车，路过的人，全是陌生的面孔，心里感到莫名地恐惧，不知道自己身居何处，这茫茫人海，到哪里找自己的妈妈呀！他摸摸口袋，里面空空无一，又伸手摸了摸另一个口袋，心里一阵惊喜。他从里面掏出几十块钱。他想起来了，临上车时，放羊的老爷爷嘱咐他不要把整钱和零钱放一块儿，只可惜，现在整钱被小偷偷去了，只剩下一点零钱。小辛数了数还有三十块五角钱。天已正午，街上的车和人也少起来，大都钻空调间了。如果没有必要，谁愿意在毒日头下行走呀！小辛领着小白慢慢地在路沿石上面的花砖上向前走着，一家家花里胡哨的店门敞开着，里面的也老板被夏天的暑气蒸蔫了，无精打采地坐在风扇底下瞌睡打盹儿。有的商店一家人围在一起在风扇底下吃午饭。小辛看见人家吃得那么津津有味，自己肚子里也叫起空城计来，咕咕直响。小辛觉得有点头晕眼花，脚下也沉重得很，他不想再走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小白也伸着长长的红舌头直喘。小辛在路西一家农业银行的楼檐下窗户台上坐下了。窗户台是用细磨石磁砖铺成的，坐在上面感觉有点凉凉的。小白蹲坐在他的脚下，舌头还是伸得老长。小白过一会儿，扭头看了一下小辛。“咕嘟”不知是人肚子还是狗肚子非常响亮地叫了一声。小辛向左右看了看，看见南面有一家烧饼摊，便走过去花一元钱买了两个烧饼，又走回来坐在窗台上。小辛先把一个烧饼瓣碎了放在小白的脚前，自己才拿起另一个吃起来。因为饿吃得急，没吃几口就打起嗝儿，噎得吃不下去。他向左右和对面的街上看去，没有发现自来水龙头，也没有压水井。他不能再坐在这儿了，得去找点水喝，喉咙里噎得难受，便打着嗝儿便向前走。走过一家门面又一家门面，他不敢去向人家讨水喝，怕人家骂人。他看见一家大门敞开着，见旁边的牌子，知道是一家单位，便向大门走去，刚想走进大门，从传达室里走出一个老头来，问干什么的。小辛看那老头不是太凶恶，便朝老头笑了笑，亲切地喊道：“爷爷，我想找点水喝。光吃烧饼吃不下去。”

“小孩子，为啥不回家吃去呀？这么热天，孩子先进屋再说吧。”

“我家不在这里，在农村，我到这儿来找我的妈妈。”

“哦，你妈妈在哪个单位呀？找到没有？”老头说着用一个纸杯子给小辛倒了一杯水放在小辛面前的茶几上。小辛赶紧端起喝了两口。小白看见茶几旁边放着的痰芋里有水，便伸头去“吧嗒”地喝了几口。小辛的嗝儿没有了，又吃了几口烧饼。

“孩子，你找到妈妈了吗？你一个人来的？”老头关心地问。

“爷爷，是我和小白来的。还没有找到妈妈。”

“那个呢？也叫他进来喝点水呀！”老头有点纳闷。

“爷爷，你说谁呀？”

“你不是说和小白一块来的吗？”

“爷爷，小白就是我这条小狗呀！”小辛说到这里，咯咯地笑起来。

“是这条小狗呀！我还疑为是另一个孩子呢！”老头也忍俊不禁，微微而笑，“孩子，你妈妈在哪儿住，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是带来妈妈的一张照片，别的就没有了。”小辛说着从带来的书包里的一本书里把照片拿出来，递给老头。老头接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说：“这个就是你妈妈，那个就是你？”

“是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扔下我走了。　我从不记得妈妈的模样。”小辛说道这里，忍不住难过起来，泪花花在眼里直转。

“孩子，别难过。妈妈不要你了，可能有她不得已的地方。你现在来找妈妈，说明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在这儿有亲戚吗？……没有。孩子，你这样怎么找妈妈呀？我给你做个小牌子，把你妈妈的照片贴在上面，你每天举着它，不就好找了吗？你说好不好？”

“好呀，好呀！爷爷，谢谢你！爷爷，你真是个好人。我来的时候在车上就碰到两个坏蛋，把我的钱给偷去了。”

“孩子，可怜的孩子。那两个不是人，连小孩子的钱都偷，就不是人！孩子，你叫什么？”

“爷爷，我叫小辛。我怎么叫您呀！”

“我姓郝，你叫我郝爷爷就行了！”

“郝爷爷好！”

郝爷爷又给小辛倒了杯水。小辛又接着把一个烧饼吃完了，肚子里也不再叫了。郝爷爷从里面屋里拿出一个小纸箱，把它拆开来，用其中的一面，把小辛和妈妈的合影照粘上去，又找着一根绳子，在牌子的两边打眼穿过去，挽成疙瘩，就可以挂在脖子上了。小辛挂在脖子上，看了看，高兴地跳起来。

“郝爷爷，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在我来的时候，有一个爷爷为了抓小偷受伤了，住在医院里，我想去看看他。但是那位叔叔好像不喜欢我去。我真的还想看看那位爷爷，看看他醒来了没有。但我有点怕。”

“哦，还有这回事呀！那该真去看看。那位爷爷是为你才受的伤吧？……那更应该去看看了。没事，你去吧。那位叔叔可能当时生气，现在可能就不生气了。爷爷我脱不开身，不能陪你去。自己去吧，没事的。”郝爷爷鼓励小辛说。

“郝爷爷，你真是太好了。郝爷爷，我以后还能来您这里喝水吗？”小辛瞪着汪汪的小黑豆眼有点乞求地问道。

“行，渴了就到爷爷这里来喝水。”

小辛和郝爷爷再见以后，就向医院走去。在路上，小辛心里感到特别温暖，觉得真是遇到好人了，以后再不用为没水喝而担心了。在医院门口，小辛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掂量再三，自己虽然也很少吃到香蕉，钱也不是太多，但他还是狠狠心买了一挂香蕉。

五）

小辛有点胆怯地走到受伤爷爷的病房门口，他不敢进去，怕再看见那个有点凶的叔叔。他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虽然看见门上有块玻璃，但他身材太矮了，根本够不着通过玻璃去看里面。正在他举手无措的时候，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小辛看见正是那个凶凶的叔叔，正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跑开，但又有点不甘心。那男的也正好看见小辛，突然大声喝道：“你还来干啥？是不是还想讹人呀?”

“叔叔”小辛怯怯地说，“不是的。我只是来看看爷爷醒来没有。不是爷爷的错，都是小辛害的爷爷受的伤。我不能丢下爷爷不管，我要看爷爷醒过来。叔叔，你让我进去看一眼爷爷吧。求求你了！”

“不行！你快点走，不然，我可要揍你了！”男的吓唬小辛，且向外推小辛。小辛拧着不走，非常想冲进去。

“国强，你干什么？不要对人没礼貌。门外是谁呀？让他进来吧。”病房里传来非常虚弱的声音。

那男的听到里面的声音，不敢再坚持阻拦，侧身让小辛走进去。小辛提着香蕉，带着小白一块儿进去了。他轻轻地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爷爷，难过地说：“爷爷，你还疼吗？小辛非常难过，都是小辛的错。我不该喊有小偷。那样您就不会知道他们是小偷，也不会受伤了。爷爷，对不起！”

“小辛，你叫小辛呀！爷爷不怪你。其实他们一上车，我就知道是小偷。但我没想到他们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只可惜爷爷退休了，手铐都交上去了，不然他们就跑不了了。爷爷受这点伤不算什么。爷爷一辈子受的伤比这严重的多，都没事。这次更没事了。爷爷福大命大造化大，伤点皮毛，小意思。”老人尽力微笑着，宽慰小辛道。

“爷爷，这是我给您买的香蕉，你吃点吧。”小辛把香蕉向爷爷举了举，“我没有那么多钱了，只剩下三十多块钱。要是钱多了，就给爷爷买好吃的了。”

“好孩子。爷爷不吃。小辛真是个乖孩子。你吃吧。你能来看我，爷爷就很高兴。你还带来香蕉，爷爷更高兴了。爷爷奖励你，吃吧。”

小辛掰了一根香蕉，把皮剥了，递到爷爷嘴边，说：“爷爷，你先尝一点吧。小辛再吃。”

“吃吧，好孩子。爷爷不能吃。小辛真是个乖孩子，吃吧。”

小辛小心翼翼地把香蕉塞到嘴里，咬了一小口，觉得特别香甜好吃，便顾不得许多，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根香蕉，三四口就吃完了。这口还没咽下去，那口就已经塞到嘴里了，不大的小嘴被撑得鼓鼓的。

爷爷在床上看着小辛贪婪的吃相，忍不住好笑，但他又知道孩子都有自尊心，又觉得这孩子可能平时很少吃到这在街上最普通不过的水果了，便怜爱地说：“孩子，慢点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孩子，你是一个人来城里吗？你爸妈呢？”

“爷爷，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上哪儿去了。反正爸爸我只见过一面，妈妈一次也没有见着。我这次来就是来找我妈妈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辛说到这儿，小脸儿立马变灰，眼泪儿“叭叭”落下来，嘴里的香蕉也忘了吃。

“没事，没事。小辛别哭。先把香蕉吃完了。看别噎着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和自己有缘的小辛竟有这么辛酸的过往，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难过。

“爷爷，我告诉你。”小辛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小牌牌，有点开心地说，“有个姓郝的好爷爷给我做了这个牌牌。没事时，以后我就挂在脖子上，到街上去转悠，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妈妈的。这上面有我妈妈的照片，我想她要是看见了，肯定能认出来。”

“给爷爷看看。”老人从小辛手中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照片，又看了看牌子，觉得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想了想说，“小辛呀，这上面是不是应该写一句话呀！再把你的名字写上去。那样你妈妈不就更好找你了吗？”

“爷爷，我不知道写啥呀？你说写啥呀，爷爷。”

“这样写好不好？妈妈你在哪里，小辛想你。”

“爷爷，你真了不起。你咋知道我的心里话呀！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咋写呀，没有笔呀？”小辛又忧愁地说。

“没事。交给爷爷了。国强呀，你回家的时候，把我的毛笔和墨汁拿来，我帮小辛写几个字。”

站在一旁的男子，勉强点头答应。刚才，他看见爸爸和小辛谈得不错，好像爷孙俩，又听到小辛的辛酸经历，也不便再坚持什么。他在心里也是同情小辛的，只是担心爸爸的伤势，才不免声色俱厉地吓唬小辛。

小辛觉得非常疲倦，眼皮儿也涩得很，正好旁边有张空床，便对爷爷说：“爷爷，我起得早，想睡会儿。在这床上睡行吗？人家不会嚷人吧？”

“睡吧。有爷爷在这儿。你不用怕。”

小辛爬到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小小年纪，就踏上纷杂的社会，不知他小小的身板是否能承受得住社会上的一切风雨和霜雪！

小辛一觉醒来已是深夜了。他爬起来，看见爷爷还在睡着，便轻轻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拉开门，见那叔叔正坐在长条椅上打盹儿。他轻轻碰了碰那男子，轻轻地说：“叔叔，你到房里去睡吧。外面有蚊子。”

那男子睁开眼睛，看是小辛，便问：“你上哪儿去？……上厕所，西头就是。”

小辛从厕所回来，又到了房里，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在原来他睡觉的床头上放着他的牌子。他悄悄走过去，拿起来，看见上面多了许多毛笔写的大字，正是“妈妈你在哪里？我想你。小辛。”小辛看着睡着的爷爷，小鼻儿一阵酸痛，泪儿流下来。他心想：多么好的爷爷呀！爷爷你快点好起来吧。小辛爱您呀！您是我一辈子的大恩人，我不会忘记您的！我长大了，一定要对您好。买好多好多好东西送给爷爷！

小辛走出去，坐在躺椅上。小白坐在他的身边。后来，一阵困意又重新袭来，小辛躺在长条椅上又睡着了。

六）　

小辛醒来后，天已大亮。医院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在清扫楼道，有的病人已经起来，在走道里锻练身体，也有的提着饭盒到后面去打饭。小辛看了看受伤爷爷的病房门还关着。他知道今天自己再不能呆在这里了，必须提前离开，省得别人向外赶。小辛从长条椅上下来，穿上自己的鞋托带着小白走出医院。夏天的早上不是太热，微微的南风刮着。小辛在医院的水龙头上洗了把脸，用自己的小褂擦了擦，然后把纸牌牌挂在胸前，便沿着大街向前走去。他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去，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他，看见他胸前牌牌上的照片。大街上人逐渐多起来，锻练身体的、练早摊的、赶早集买菜的和为学生买早饭的，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小辛看着城里的孩子被爸爸妈妈带着到街上吃早点，真是羡慕。而城里的孩子放着香喷喷的肉包子不吃，还在那里赌气撒娇撅嘴。小辛看着那么不听话的孩子心里真是想不明白，要是自己，在农村一星期吃顿肉包子，那就已经上天堂了。城里的孩子和农村的孩子真是没法比。　

在一包子摊前，小辛站在一边看城里穿着非常鲜艳服装，长得白白胖胖的孩子在吃早点，看着他们把香喷喷的肉包子塞到嘴里，咬起来向下滴油。小辛想：这肉包子肯定太好吃了，我要是能吃上几个，那该多好呀！虽然他布袋里有几个钱，但是他不敢那么浪费花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妈妈，如果大手大脚的花，没有了，就只有要饭了，但是他还不想那么快就去要饭。再说他也没要过饭，不知道人家给不给。小辛咽了咽满嘴的唾沫，使劲喊了声小白，继续向前走去，最后他来到实验小学门旁。小辛想这个地方学生多，送学生的家长肯定也多，找到妈妈的机会会大点。他坐在学校门口的路沿石上，把小牌牌摘下来放在脚前面。小白非常听话地坐在他旁边。

七点多钟，送孩子的逐渐多起来。大家看见学校门口坐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孩子，脚前放着一面小纸牌，上面写着：“妈妈你在哪里？小辛想你。”都觉得非常惊奇，怎么现在社会还有这样找妈妈的？那做妈妈的可能扔下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不然小孩子怎么出来找妈妈呀！多么可怜的孩子呀！哎，啥社会呀！人不正过了走上邪路，最苦的还是孩子。大家围了一圈又一圈，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小辛看着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心里特别胆憷，心里像有小兔乱踢似的，怦怦直跳。上年纪的老人便走上前，非常慈祥地问：“小孩子，你找妈妈，那你妈妈到哪儿去了？”

“奶奶，我也不知道。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妈妈就离家走了。我只是听村里人说，妈妈在这座城里打工，但不知道在哪儿。”小辛有点怯怯地说。

“你说这孩子多可怜！孩子，你这样找，什么时候能找到呀？在城里没有亲戚吗？托他们给问问呀……没有亲戚，那就不好办了。孩子，我这里有五块钱，拿着吧，饿了买点吃的。”

“谢谢奶奶。”小辛感激地给那位老太太磕了一个头。

围看的人看见老太太给了钱，都纷纷解囊，你一块，他两块的，给了不少钱。小辛泪流满面地给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磕头。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城里的人心地是那善良，真是异外得惊喜，数了数正好三十块钱。他把钱收好，放到书包里。

八点，学校里开始上课。门口的人也稀少起来。家长送了孩子都回家上班或做事了。小辛有点纳闷，农村都放暑假了，城里咋还不放假呀，也可能就这几天了吧？小辛从石头上站起来，领着小白去吃早饭。小辛背着书包，手里拿着纸牌子，向北走去。正走着，突然从后面传来喊人的声音。小辛回头一看，见一位穿的邋里邋遢的老乞丐蹒跚地走来。老乞丐走到小辛身旁，突然凶恶地说：“小孩子，把刚才的钱拿出来，咱们分一半。你知道不，那是我的地盘？要了钱就想走？门也没有！快点拿出来！”

“我不是要饭的。那钱都是那些好心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给我的，为啥给你呀？”小辛感到非常奇怪，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他赶紧紧紧地抱住书包，斜着身子对着那老乞丐。那老乞丐见小辛不给，双手去抓小辛的书包，用力向外拉。小辛下死力地抱住就是不松手。小白看见有人抢小辛的东西，便汪汪地扑上去，咬住老乞丐的脚脖子。那老乞丐感觉到疼痛，一脚把小白踢出去老远。小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又扑过来，重新咬住那乞丐的裤角向外拽。

那老乞丐猛地一拉。小辛被拉倒在地，鼻子碰到地上。小辛感到一阵扎心地疼痛，鼻血立刻流出来，但他还是拼命地抱着书包，不让那乞丐得手。小辛见那乞丐还不放手，突然大叫起来：“抢劫啦　！抢劫啦！”这时，又有一个年轻的乞丐从街对面冲过来。小辛看见了，心想这下坏了，一个自己还对付不了，又来一个，真是李双双掉泪——没希望了，只好把书包向身子下压，听天由命了。没想到那年轻的乞丐冲过来，却一脚把那个老乞丐踹到一边。那老乞丐从地上爬起来，向年轻的乞丐扑过去。两个一老一小乞丐儿打在一块儿，拳来脚往，难分难解。这时，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围过来。有一位好心的妇女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递给小辛。小辛从地上爬起来，用卫生纸堵住流血的鼻子。小辛刚想走出人群，却感到头晕眼花，没走几步就歪在那里。

那老乞丐终久不是年轻乞丐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嗷嗷叫嚣着向远方跌跌撞撞地跑去。年轻的乞丐腿有点跛地走过去拉起小辛向不远处的一个单位走去。小辛看着满脸是伤的乞丐，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因为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仗义地出手帮助了自己。在他拉自己时，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了。年轻乞丐领着他到那单位里的水龙头下，帮着他把鼻子和脸上的血都冲洗干净，然后才自己洗。小辛站在旁边，心疼地问：“叔叔，谢谢你！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小弟弟。小意思。每年都打几架的。我看见欺负弱者和小孩的事，都要管。那些人就是欠揍，哪儿不能要钱去，须得抢小孩子的钱，不是缺德吗？我见一个就揍一个。揍不过也要揍！”

年轻的乞丐领着小辛到了一家小吃部里。小吃部的老板看见他俩这么狼狈地进来，鄙夷地斜了一眼，不耐烦地说：“没包子了，卖完了！”

“这不没卖完吗？笼里还冒着热气呢！”年轻乞丐口气有点硬地说。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就是有，也不卖给叫化子吃！”老板口气冲得很，有点恃强凌弱、门缝里看人的味儿。

“叫化子怎么啦？叫化子欠你饭钱了，还是欠你汤钱了？你还别看不起叫化子，说不定你爷爷或你老爷爷就是叫化子出身呢！”年轻乞丐也得理不让人，横眉立目，怒发相向。

那老板见叫化子都敢和他强横，伸手从地上拿起一把板凳向年轻乞丐头上砸去。年轻乞丐也不是怕事的角儿，伸手抄起一个笼盖挡去。两下里都使足了劲，只听得“咔嚓“一声，凳子和笼盖都折断了。那老板见没有打着乞丐，立即又扑过来，抬起大脚向乞丐肚子上踹去。乞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踹着正个，像皮球般滚到街上去。说也奇怪，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许许多多的乞丐来，一个个蓬头垢面，拿着乌黑的叫化棍,进店来不分青红皂白噼里啪啦乱砸起来。其中有两个架起地上的乞丐，向南飞跑。小辛也不管东南西北了，跟着那群乞丐跑去了。那饭店老板一个人顾不了那么多，拉此失彼，只好任由他们打砸。最后，打够了砸够了，一个个把叫化棍扛在肩上，唱着歌儿，耀武扬威而去。

七）

也不知跑了多远，小辛累得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便一屁股坐在路沿石上。小白也累得够呛，蹲在旁边伸着血红的舌头“哈哈哈……”直喘。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乞丐从北面嘻嘻哈哈地走来，有的还抡起棍子比划着打砸的动作。他们从小辛身边陆续走过，没有人问他，也没有催他快走。小辛歇够了，慢慢地站起来，向身上一看，原来白色的小褂现在竟成黑色的了，上面有土也有血。他便脱下来，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小黄背心穿上，把脏小褂再塞到书包里。小辛不敢再从这条街上走了，怕人家截住他挨揍，便向西走去，走到那条街上，向北走去。在菜市口旁边有一家小吃部，看上面的招牌是卖水饺炒菜的。小辛慢慢地有点怯怯地走进去。饭店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不高不矮的身材，不黑不白的脸膛，上身穿着白色短袖衫，下身穿着大裤衩，脚上穿着鞋托，腿上的汗毛有几寸长。他看见小辛走进来，有点调侃地问道：“小孩子，想吃点什么呀？”

“叔叔，你这里啥饭最便宜呀？”小辛看着老板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凶相，但说话儿还挺可气的，便提着胆儿问道。

“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就是水饺了。两块钱一碗，管你吃个饱！来碗吧，小弟弟。看你从早上还没吃饭吧？”老板看小辛有点犹豫，便撺掇道。

“那就来碗吧。”小辛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咬咬牙要了一碗。小辛在老板做饭的档儿，向四周瞧了瞧，在里面的柜台边，有两个妇女在那里择菜说闲话。

其中一个说：“你听说了吗？我刚来时，东边那条街上，有一家小吃部不知咋得罪叫化子了。你说砸得多疼人呀。店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个净光，一点也没剩下。那老板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叫的。”

另一个问道：“尽让他们砸呀？那没人报案呀？公安局里难道不管吗？也是怨那老板，啥人不能得罪呀，他偏偏得罪那些叫化子。那些叫化子可是易得罪的吗？他们要嘛没嘛，砸了你还不知道算完不算完？”

“对了，就是。叫化子们已经放出风来了。说是砸了还不给他算完。有个叫化子叫他打伤了，要叫他保护养伤，最后还得赔钱！”

“我的妈呀！那些叫化子也够下手狠的。得理不饶人！”

“你不见，这几天街上的叫化子明显增多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家说大城市里，上面一来领导检查，就把叫化子装上车，运得远远的，扔在半路上就走。简直不把叫化子当人。这叫化子得着把了还不好好地出口气。这家伙得罪了他们，活该他倒楣！”

“阿姨，你不知道。是那老板先看不起人，又拿板凳砸人家。”小辛必竟是小孩子家，难免嘴快，不由自主地插言说道。

两个妇女抬起头来，望了望小辛，有点胆战心惊地问：“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当时在场？”

小辛看见她们有点害怕，便说：“阿姨，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正好有一个老叫化子要抢我的书包，另一个年轻的叫化子帮我打跑了那个。后来，那个年轻的叫化子领我去那小吃部里吃饭。那小吃部的老板先张口骂人，后来他又打了人。”

“怪不得砸他的店。原来是他先得罪人家。活该！”

“水饺来了——”老板从里面端出一碗水饺哟喝着放到小辛面前。有一个妇女站起来轻轻地拉了一下老板，一块儿向里屋走去。不知他们在里面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老板又从里面给小辛端上来一小盘花生米。

小辛赶紧说：“叔叔，我没要花生米呀？”

“没事，你吃吧。是叔叔给你加的，不要钱的。”那老板脸上堆笑，非常客气地说。

“谢谢叔叔！”小辛浅浅一笑，就大口大口吃起来。那个妇女又从里面舀出一碗水饺汤放在小辛面前凉着，也笑容可掬地说：“孩子，慢慢地吃。这碗汤也是免费的，放这里冷着，一会吃完水饺再喝！”

小辛真有点感激涕零，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碗水饺除了给小白了两个，没多大会儿，小辛都吃完了，一盘花生米也一个没剩。他摸了摸有点鼓的肚皮，心里有点乐滋滋的。

“叔叔，给你钱。”小辛从书包里掏出两块钱，递给那老板。那老板只接了一张，把另一张又还给小辛，说：“小弟弟，你头一次来。咱留个本，下回再收两块钱。”

小辛把那一块钱又递给老板：“这可不行，咋能少你一块钱呢？叔叔，我有。您做生意也不易的。”

那老板说什么也不要，推来推去，最后硬塞到小辛的口袋里。小辛朝老板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走出店来。

走不多远，小辛看见一家银行的楼檐下非常阴凉，而当头午后的太阳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晒着人裸露的皮肤，要晒出油来，滋滋地像针刺一样生疼。他便奔过去，坐在大理石的窗台上。屁股下凉阴阴的，真是舒服。不一会儿，小辛双手紧紧地把书包抱在怀里进入了梦想。小白也在窗下蜷缩着身子，美美地闭上了双眼。

一觉醒来，天光暗淡，夜幕降临。街上车水马龙，非常热闹。街边上摆地摊的已经生起长长的烧木炭的烤羊肉串的炉箱。各家都升起袅袅的青白色烟雾，大街上弥漫着一种烟、烤肉的糊味及孜然粉混合的味儿,刺鼻难闻。但是却有那么多的男男女女，穿得风流倜傥，焕然不菲，坐在外面的小马扎上围着小方桌，吃得满嘴流油，喝得天昏地暗。

小辛被肉烤焦的糊味熏得胃里作呕，带着小白飞快地逃离了。正跑着，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啃呢。小辛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看，原来是别人喝完的矿泉水瓶子，拾起来看了看，猛然想起，这种瓶子能卖钱呀！他有点意外地惊喜，赶忙向四周瞧瞧，在不远处还静静地躺着三四个瓶子呢。他飞快地跑过去拾起来。有了这种意外的收获，小辛感到特别兴奋，蹦蹦跳跳地在大街上像翩跹的蝴蝶儿到处捡拾矿泉水瓶子。后来抱不了了，便在垃圾箱里找着一根细绳子，一个一个地系起来，长长的。他突发奇想，挂在脖子上，像项链一般，走起路来，“哗啦”直想。而别人看见他这样儿像个小叫化子，都远远地避开他。也有的女孩子看见小辛那么小就在街上捡矿泉水瓶子，非常可怜他，就把没喝完的绿茶瓶子也扔给了他。小辛见人家没喝完，就拾起来接着喝，嘴里觉得有点甜甜的，后味儿有点苦。有的男孩看见女孩子给他瓶子，就从桌上拿起两串羊肉串递给小辛。小辛受宠若惊，嘻嘻笑着，甜甜地说：“谢谢大哥哥，大姐姐！”

到十一点多钟，街上不是那么热了，但还有点闷。逛街的人逐渐回家睡觉了，车也少了，人也少了，街边地摊上的人也少起来，仅有四五个青年人在那里喝得一蹋糊涂，醉醺醺地说三道四。小辛矿泉水瓶子拾得不少，但也累得够呛，便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他知道自己无家可归，只能露宿街头了。他想起下午那个睡觉的地方不错，便蹒跚地往回走。身上的矿泉水瓶子在身后拉得长长得，磨地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刺耳。昏黄的路灯下，孤独地走着小辛和小白，只有寂寞的身影陪着他们。

幸好那楼下的窗台上没人。小辛心里有点庆幸地蜷着身子躺在窗台上。虽然天气热，但他身下是大理石的，所以不感到热。他把书包枕在头底下，身子上盖着一件小褂儿。小白儿懂事地蜷缩在窗台下。不一会儿，他们俩都起了轻轻的鼾声。小辛在梦里梦到了妈妈。他扑在妈妈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他妈妈也紧紧地搂着他泪流不止，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呜咽地说：“小辛，我的好孩子。妈妈对不住你。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

“妈妈，妈妈。我可找到你了。妈妈，你干吗不要我了呀？是小辛不听话了吗？妈妈，妈妈……”小辛在梦中哭着哭着就哭醒了，睁开眼一看，大街上路灯已息，一片黑漆漆的。他心里感到一阵从没有的孤独和害怕。他不敢再睡了，坐起来，大大的两眼失神地望着黑漆漆的大街。他觉得对面的各种棱角的建筑物都好像他在电视上看到的怪兽，张牙舞爪的，要向他扑来。他吓得不敢睁眼，紧紧地抱着双膝发拌。小白蹭地跳上窗台，也双眼炯炯地望着大街上的动静，好随时扑过去保护自己的主人。

这时，突然从不远处慢慢地来了两个黑影。走到小辛面前，其中一个猛然把小辛抱起来。小辛刚要张嘴叫喊，另一个猛地伸出大手捂住了他的嘴。两个人抱住小辛向伸手不见的夜里跑去。后面只留下小白非常凄唳地叫声。

八）

小辛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直响，身上也被那人勒得生疼，嘴被另一个人捂得紧紧的，非常难受，不知走了不少里路，也不知拐了多少道弯，反正昏天黑地的，只好听天由命了。最后在野外的一座破屋前停下了，小辛被带进屋里。这座破屋因为远离村子且朽败不堪，既漏天也漏雨的从而被人遗弃。屋里点着一支昏暗不明的蜡烛，照着里面十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一个个狰狞丑陋，像地狱里的小鬼小判。

小辛站在屋当中，愣了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各个人面。在正中间坐着一个方面大耳、阴森恐怖的人，一双眼睛像一对小灯笼似的恶狠狠地瞪着小辛。小辛感到非常害怕，他觉得从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真疑为自己到了阴间地府。小辛又向两边看了看，在灯明里，他看见那个救他的年轻的乞丐。那乞丐也正两眼炯炯地看着他，并且微微地向小辛点了点头。小辛看到那乞丐叔叔，心里踏实了许多，最起码他认为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因为在别人抢自己的书包时，他都会舍命相救，更何况有更危险的情况呢！小辛壮起胆来，又抬头看了一下上座那个相貌非常粗恶的人。这人虽然长相粗恶，看似不凡，但穿得也是同那些乞丐们一样的破破烂烂的，龌龃不堪。那人看了小辛一眼，口气非常严厉地说：“小孩子，你知道为啥把你带这儿来吗？”

小辛揉了揉有点干涩的眼睛回答道：“不知道。我正睡着觉，你们就把我带来了。我咋知道为啥呀？”

“小家伙，口气蛮硬的！难道你不怕吗？”

“不怕。反正我是小孩子，你们是大人。你们要是欺负一个小孩子，那算什么英雄呀！人家电影电视上的英雄好汉都不欺负小孩子的！”

“小子。还挺会讲话的。我问你，你从哪里来的？到咱地盘上了，为啥也不给俺说声？你可知道，这个城市的所有乞丐都归我管？我就是这个丐帮的帮主！”

“我不是乞丐。你就管不着我了。我是来找我妈妈的！找着了妈妈，我就回去了。我才不稀罕当叫化子呢！”

“哦。那你妈妈什么时候能找到呀？”

“不知道。”

“那你妈妈为啥不要你了？那你爸爸呢？”

“听奶奶说，我爸爸原来在外面开车，非常有钱的。不知为啥，他却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妈妈一气之下和爸爸离了婚，把我扔给奶奶，就自己一个人走了。可我想妈妈呀，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到妈妈。如果找不到，我就永远不回去！”

那个年轻的约有三十多岁的乞丐听到小辛的话，默默地低下头去。不知是被小辛的辛酸经历所感动，还是又想起自己的心事！他觉得小辛说得和自己经历的事情非常相似，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聪明且勇敢的孩子竟是自己五年没有见面的儿子呀！

“小家伙。没想到你也是个苦孩子。叔叔我很同情你。我们都想帮你找到妈妈。不中，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帮我们做一件事情。我们就全体出动为你找妈妈，好不好？我们人多，找到的机会就大呀！”那乞丐露出丑恶的笑容来怂恿小辛道。

“好是好。”小辛看了那人一眼，小眼睛转了一转，“但我这么小，能为你们做什么事情呀？”

“不难。只要你和那位叔叔一块儿装成病人就可以了。别的啥也不要你办。”那人指着救小辛的那个年轻乞丐说。

“我没病呀，怎么装呀？”小辛困惑不解地问。

“我们当然有办法了。今天晚上先睡觉吧。明天我们自有办法。这儿有一个热馍，小家伙还没吃晚饭吧。快点吃吧。”那人说着拿着一个热馍递给小辛。小辛有点迟疑地接过来。

第二天，七点多钟小辛就醒来了。他爬起来，走到外面撒了泡尿，然后向四周看了看。原来这座破屋是靠近河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四周全是绿油油的稻田，无边无际。不远处有几棵歪七横八的老柳树，半死半活的，老柳树下是一座又一座的荒坟，显得阴森凄冷。小辛倒吸一口凉气，他真的搞不懂他们都是一伙干什么勾当的人。他觉得一股冷气从脚跟钻上来，直冲脑门。他非常想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但又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被掌握在他们手里。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没谁能帮助你。要是反抗，说不定会有危险呢。还是先听他们的话吧，等到了城市里面再找机会逃跑。想到此，他又慢慢走到屋里。屋里面那个年轻的乞丐已经被“武装”起来，头上、胳膊上、腿上和头上全用白色纱布缠着，纱布上面还有斑斑的血迹，脸上只露出两只骨碌乱转的眼睛，看上去非常逼真。外行人一看，这人的伤势可不轻，那打他的人真是想要他的命呀！那昨晚上的丐帮头过来拍拍小辛的肩头说：“过来，孩子，就像这位叔叔一样，浑身上下全包起来，就要像真的一样。只有这样，咱才能给人家要到钱。”

一会儿，小辛也被“打扮”一新，真正成了“抗战”的重伤员。两个重伤员被十几个乞丐抬着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那座繁华的城市杀去。

约八点多钟，他们一行来到昨天闹事的饭店。那饭店的老板，昨天一天刚刚拾掇好，打碎的家伙全换成新的。无论如何，生意得做呀，总不能和那些叫化子一样呀！再说，昨天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发神轻得罪他们呀。你说得罪谁不比得罪他们强呀。今天刚买了菜，做了包子，正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叫化子们是那么狠毒，那么得理不饶人！外面好多人正做着吃包子，突然见一二十叫化子抬着两个一大一小浑身是伤的人蛮横　不善地走进来，知道事情不妙，准是昨天的事没完，今天要大发了，“呼啦”一下子全走光了，哪有给钱的。老板在屋里看见满院吃饭的都无缘无故地跑了，慌着出来拦人要钱，猛然看见满院的叫化子，立即吓傻眼了，呆呆地愣在那儿，像木桩树墩一样。

丐帮帮主拿着一根乌黑油亮的枣木棍子，蹒跚着走到老板面前，不阴不阳地说：“老板，又开业了，这不挺快的吧！老板，你也真有能耐，昨天刚打伤我的人，不说个丁卯，就想开业，你也忒拿自己当个人了吧！你觉得我们都是些叫化子，没钱没势，就可以任由你想捏就捏，想揍就揍吗？今天，我打开窗户给你说吧，要不给受伤的弟兄们一个交待，我还叫你的店变成稀巴烂！”

“大爷，我管你叫大爷。你就饶了我吧！我们都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呀！大爷，我哪有那个胆呀敢惹您？这不是昨天，我犯浑吗？我正用自己的巴掌抽自己嘴巴子呢，我快要后悔死我了。我恨不得把我这张嘴撕下来给大爷您当尿壶！大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抬抬手，让小人过去吧。大爷，我昨天并没有打他们呀！这咋成这样了？”

“你没打他们？那难道是他们自己打得吗？是我故意来找事的？”丐帮帮主咄咄逼人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老板慌不择言，不知如何说是好。

“你说什么？今天，老子就是来要钱的。我这两个弟兄，伤势非常严重，说不定马上就没命了。要是真死在你店门口，你就看着办吧。”

“千万可别……我说大爷，你说要多少钱吧？只要小人能赔得起，我一定赔！”

“我看你这生意也不大。我也不是要讹你。我的弟兄受伤了，我总能给他们看吧；要是死了，我还得给他们发送吧。少说也得个三万五万的吧。咱给你明说了吧，你今天拿出三万块钱，我们立马走人。否则，那就对不起了。”

“三万？”老板目瞪口呆，这不是明摆着讹人敲竹杠吗？

“别说三万了，我一万也拿不出！你愿意咋着就咋着吧。”老板也恼羞成怒地叫道。

“好！好！好！伙计们，都给我砸！砸个一干二净，一点不剩。”说完他带头一棍向包子锅砸去。几起小笼带包子立即像飞碟般远远飞去，落在人丛里。人们纷纷向两旁躲，恐怕砸到自己头上。其他的人哪管三七二十一呀，恐怕事情闹小了，唯恐天下不乱，“怦叭”砸得不亦乐乎。小店里，棍影飞舞，碗筷崩溅，桌折凳断，成了瓷的海洋，木的海洋和铁的海洋，没多大会儿就成了狼藉不堪的垃圾场。

正在大家砸得忘乎所以、高兴之际，突然从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众叫化子听到警笛声，“呼啦”像发现猎人的小鸟惊慌失措地四下里飞跑。小辛和那年轻乞丐见众人都跑了，也想站起来跑掉，但是全身的纱布包裹得太紧，根本无法奔跑。跑了有几十步，就被四个警察追上猛地摁到地上，带上手铐，揪着头发扔到警车上，“呜啦……”地带走了。

九）

三天后，小辛被放出来。走出公安局大门，他有点茫然，不知往北还是往南走，哪里才能找到妈妈。出来五六天了，不光没找到妈妈，反而进了公安局，真是有点晦气。小辛顺着大街往前走，不管它通向何方，反正每一条大道都有可能找到妈妈，也有可能找不到，找到找不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走过，只有走过去，才有可能遇到妈妈。无论在哪里，小辛都把书包和他找妈妈的牌子保存好，因为那里面有他上学的新书和找妈妈的证据。如果没有那张照片，即使妈妈走到他的对面他也认不出来，妈妈也不会认出他来。如果妈妈看到这张照片，即使认不出小辛，但她能认出来自己呀！

他走到一单位的台阶上，累得有点走不动了，便坐在上面，从书包里掏出新书，从第一课学起来。他想如果自己能在暑假里提前学习一点，那么开学时就省劲了，不至于跟不上课。本来他的脑子并不笨，只是有时上课时不自觉地就想起妈妈，想得很远很远，他的大脑就像一只小鸟一样高高地飞走了，飞到那温馨美丽的地方，那里有漂亮的妈妈，有可爱的穿得花花绿绿的小朋友，还有开得火热的姹紫嫣红、浸香沁馥的鲜花儿……

太阳又开始它的威力施放，每道光线都好像飞来的带线的金针，针针刺进人的皮肤，像蚂蚁咬的一样疼。太阳照在台阶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茫。小辛被晒得实在受不了，便站起来走了。他的肚子也有点饿了，便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大街上全是卖各种早点的小摊。小辛非常想喝碗米线，因为他看见别的孩子在大人的目视下喝得津津有味，满嘴流香。他想那银白放亮的东西肯定好吃得很。他不由自主地向裤袋里掏去，没想到却掏了个空，赶紧向另一个口袋里掏，同样没掏出什么，他感到一种茫然颓然的失望，像被掉到悬崖的人腾空飞落的感觉。他只能眼睁睁非常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在妈妈的娇惯下开心地吃喝，自己真的成为一个流浪儿了，没人关心，更没有饭吃。这几天的折腾，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把自己的钱偷走了。一会儿，那小孩不吃跟着妈妈走了，说是再去吃别的东西，而碗里面还剩了少半碗。小辛非常饥饿的目光看着那半碗米线，他觉得那半碗米线是世界上弥足宝贵的珍馐美味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无比需要它，渴望得到它。他就像寓言中只见金不见人的小偷，猛地扑过去，大口大口地像老虎一般向嘴里扒。可是就是这一点残羹剩饭，也没有那么容易吃到嘴里的，小辛刚吃了两口，只觉得一股外力像狂风巨浪向他袭来，他被人踹到一米多远的地方，同时耳边听到非常刺耳的叫骂声：“哪里来的小王八糕子叫化子，这里也是你找食的地方。给我滚得远远的，让我别再看到你，小心下次我敲断你的狗腿！”

一会儿，小辛才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惊恐的眼睛惧怕地看着那个人。那是米线店的老板，一个五大三粗，两道乌黑的恶眉，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的人。那老板看小辛怔怔地看着他，又非常霸道地喝道：“你看啥？小叫化子！你觉得他们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叫你们的同伙来呀，来一个我敲断他的腿一双。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快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辛感到非常委屈，自己只不过吃他两口剩饭，为啥对自己那么凶呀？小辛一股拧劲也上来了，反正我是一个孩子，难道你能把我打死不成，眼中的泪也不听话地潸潸而下，他怒目瞪着那老板，稚嫩的童腔哭着说：“你把我打死算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不打死我，你不是人揍的！你打死我吧。”说着小辛像一团燃烧的火碳向那人扑去，趴在那人胳膊上就咬。那人被咬疼了，双手抓着小辛扔得远远的，“叭”的一声非常响亮地落在地上。小辛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昏乱中他又看见那老板拿着一张板凳恶狠狠地扑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嘴中轻轻叫了声：“妈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辛才悠悠地醒来。他感觉自己不是躺在热乎乎地地上了，而是躺在软乎乎的人的宽阔臂弯里。他努力地睁开双眼，看到一张非常慈祥的笑脸。他脸上微微挤出点笑容，轻轻地喊道：“爷爷——你好了？”

“爷爷的伤好了。你也不会有事的。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没事，小辛没事。我的命大，没事的。”小辛说着咬着牙颤颤地站起来。但没有两分钟就又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救护车来了，公安局的车来了。小辛被送到医院。那粗野蛮横的老板也被拘留了。

十）

三天后，小辛出院了。因为他被那米线店老板摔得有点头震荡，在医院里打了二天针，又观察了一天，觉得没什么事，就出院了。和那老板之间的交涉，都是那位救小辛的爷爷操心的。那老板负责小辛住院的全部花销，然后又给了二百块钱人身伤害赔偿。那位爷爷把小辛接到家里。他想，反正自己一个人生活，老伴走了三年了，虽然一子一女，但平时来得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孤寂得很，非常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而在他最孤独的时候遇见了小辛，一个可怜没妈的孩子，多让人心疼。自己一辈子都是惜贫怜老的，不能见别人吃屈受罪，更不能看见那些恃强凌弱的事儿，见了就想管。

小辛知道这位好心的爷爷姓柳，叫柳清风。他每天住在柳爷爷家，替他跑腿说话儿。有空了，就带着小白，挂着找妈妈的小牌子跟柳爷爷到外面的街上一起找妈妈。过了几天，柳爷爷又把他的事，登了电视寻人启示，附了照片。小辛想，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妈妈的。可谁知，又十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妈妈。他感到非常失望，像风中的破方便袋整天在大街上遛来遛去。

一天，他遛得太远了，忘记了回柳爷爷家。响晴的天，突然从西北角上变了天。像野马像怒狮一样的乌云滚滚而来。一会儿，乌云遮盖了太阳，大地变得漆黑一片。平地陡起狂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紧跟着，几个响亮的炸雷，刺目的闪电，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小辛迷了路，不知道东南西北，便顺着一条小胡同跑去。没跑多远，浑身就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迷住了眼睛。他一边用手背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拼命地向前跑。刚到胡同口，他想跑上大街，没想到正有一辆电车，急速地拐向这条胡同。骑电车的人也没有看清路面情况，“嘭”地一声，把小辛撞在地上。那骑车人赶紧下来去拉小辛。小辛的小腿上被擦伤了一条长口子,血汩汩地向外流。那人见小辛腿上流血了，赶紧掏出手绢系在小辛的腿上。那人对小辛赶紧说：“孩子，快上来。先上我家避避雨，包扎一下伤口。”

小辛看雨下得这么大，对面看不见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上了那人的车。走了没多远，就到了那人的家。那人把电车放好，把小辛领到屋里，顾不得自己浑身的湿衣服，就先为小辛清洗伤口，包扎好，轻声地问：“孩子，还疼吗？”

“阿姨，没事。不是太疼，像蚂蚁咬得一样。”小辛看着眼前这位三十多岁非常可亲的阿姨装作没事似地说。

“小白呢？”小辛看了看四周，见小白蹲在门口，正浑身颤抖着甩掉身上的雨水。

那妇女走到里屋，换好衣服出来，坐在小辛对面，和他说话。

“小孩，你家住哪儿呀？咋一个人出来呀，妈妈呢？”她说着拿起小辛放在一边完全湿透的纸牌牌，喃喃地念道，“妈妈你在哪里？小辛想你。”，又看了看那底下带着雨珠的照片。

她觉得那照片上的年轻女子，非常面熟。许多年前的事情一下子涌到脑海里。那照片的女子赫然就是她自己呀！那个婴儿就是自己的儿子小辛呀！她起身走到里间，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张照片又走出来，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她的泪水涔涔而下，无声而泣。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竟会有一天找到自己家里来，和自己面对面。

“阿姨，你咋哭了？我不会讹你的。你放心好了。”

“孩子，你家是不是在陈家村？”

“是呀？你咋知道的？我没告诉你呀？你去过那里，认识我妈妈？”小辛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阿姨，迷惑不解地问。

“小辛，我的儿呀！”那阿姨突然大声哭道，把小辛紧紧地搂在怀里。

小辛感到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千辛万苦，苦苦寻找的妈妈竟是眼前的阿姨。他仰起脸来诚惶诚恐地问：“阿姨，你认错人了吧？我真是你的儿子？”

小辛妈妈望着自己的儿子，使劲地点了点头：“儿子，是的。我就是你的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不该把你扔下。你怪妈妈吗？”

“妈妈——”小辛大喊一声，趴在妈妈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小辛的妈妈也紧紧地搂着恸哭的儿子，泣不成声。

娘俩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小辛的妈妈先停住了哭声，用手轻轻地拍着小辛还在一耸一耸的肩膀安慰说：“儿子，别哭了。妈妈让你受苦了。千错万错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妈妈，我好想你呀！”小辛满脸泪痕地看着妈妈说，“妈妈，我可找到你了！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一辈子都跟你在一块。”

“妈妈一辈子再也不离开小辛了。永远和你待在一起。妈妈欠你的真是太多了，你怪妈妈吗？”

“妈妈，我不怪你。我知道妈妈离开小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见到妈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妈妈。”

娘俩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的铁门猛地一声震响。小辛从妈妈怀里站起来，到门口去看。外面雨小了，从大门外进来一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十一）

那喝醉的男人，有四十来岁，瘦削的长脸，额上的三道横纹非常深，浓浓的一字粗眉，特别是一双眼睛酒意蒙胧，红红的，像炸熟的蚂虾，脸色因长期沉溺于酒精而变得有点乌黑灰土。那人趔趔趄趄地走到门口，看见小辛，双眼瞪成电灯泡大，有点恶狠狠地叱问：“哪里来的小王八羔子，给我滚蛋！”

小辛的妈妈赶紧把儿子揽在怀里，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男人：“你不死外面，还回来干啥？”

“你叫老子死外面？”那男人伸手抓住小辛妈妈上衣，横扯了两把，但因酒后无力，没有把她拉倒，“你个不下蛋的臭娘们，要你有啥用？有啥资格管我？你立马给我滚！”

“妈妈——”小辛看见那男人要打妈妈，赶忙抱住妈妈的胳膊，以防妈妈摔倒。

“你喊她什么？喊她妈妈，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种，在这里乱喊乱叫的？”

“这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老天可怜我让我们母子见面相认了。”小辛妈妈看着可怜的儿子和不争气的男人，泪水又一次划过脸庞。

“别他娘的胡说八道了。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

“你不信可以看看那两张照片。”

那男人蹒跚地走到桌前，颤抖着手拿起两张照片，放到眼前吃力地看了看，恼羞成怒地叫道：“他妈的，还真是你生的呢！你想咋样？咱小瞎跟着小偷走——先明后不睁，这小王八蛋不是老子的种，别想叫老子出一分钱。你要愿走就带着这个野孩子滚得远远的。老子不想再看见你。”

“谢谢。”小辛妈妈一双充满恼恨和愤怒的目光，瞪着那男人有一分多钟，然后，走到里间屋里拾掇了一下，就领着小辛走出大门。

外面的雨基本上停了，只是零零星星地飘着几滴。地上的水非常深，里面全是垃圾，发出一阵阵奇臭无比的怪味。因为这儿地势低，下水道不通，四周的垃圾和臭水全向这儿灌，这儿自然就成了小河。虽然年年如此，但年年无人问，住在这儿的人都是生活极端困苦的人，吃饭都成问题，哪有余钱修下水道呀！小辛跟着妈妈卷起裤褪从臭水里淌过去。而小白则是光露着头凫过来。

大街上的情况也不是太乐观，存的水也很深。有的自行车骑过去，没了大半个轮胎，汽车加大油门开过去，两边飞起高高的水花。小孩子们吵着笑着在里面淌水。因为这次大雨下得急且大，下水道泄得慢，所以存了这么多的水。小辛毕竟是个小孩子，稚气未脱，见别的小孩子玩得开心，便也把裤子卷到大腿根处，在水里大喊大叫地玩起来。小辛妈妈看着儿子玩得那么开心，脸上也露出舒心的微笑。多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呀！当初我真的不应该那么自私地把他扔在家，只觉得没有孩子好找对相，可谁知又是一次痛心失败的婚姻。刚结婚那几年还可以，男的给别人押车，一月给个千儿八百的。后来男的查出来患上乙肝，车老板便不敢再用他，让他回来看病。几年之间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病也看得差不多，但还是浑身无力，不能干重活。这二年，谁知他又醉心于酒精，整天喝得脖子拧拧的，像弄气的老牛。喝醉了有时看她不顺眼就拳打脚踢。她实在受够了，心里早盘算着怎么离开他，一个人肃肃静静地过。老天可怜她，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而把她日思夜想，时时揪心的儿子送到她面前。她真的很知足，上天对她不薄，即使以后吃再大的苦，作多大的难都要把儿子拉扯大。她折腾不起了，绝不能再一次失去儿子！现在，小辛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有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见小辛在淌水，他们知道小辛是个小叫化子，便想作弄他，互相挤挤眼睛，一起躬下腰，全用双手向小辛身上泼去。小辛看他们都泼自己，也不管是谁了，闭上眼斜着身子拼命地泼他们。这时，突然从对面淌着水跑来一个人，跑到小辛身旁，一双大手用力地帮着小辛泼那些促狭鬼。小辛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睁眼一看，异常兴奋地叫起来：“叔叔，是你呀！快点泼，快点泼！”

那人看到小辛也非常高兴，双膀用力，呼呼地向那几个孩子泼去。那几个孩子，毕竟年龄小，渐渐不支，最后败下阵来，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灰心丧气地走了。小辛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拉着那男人的双手，在水里狂跳起来。那男人就是经常帮小辛的年轻乞丐。他把小辛抱起来，放到路沿石上。

“小辛。”小辛的妈妈来到儿子面前，一边帮着儿子擦脸上的水，一边对身边的男人说，“谢谢你！”

那年轻乞丐怔怔地看着小辛妈妈。小辛妈妈无意中抬头看了那乞丐一眼，立即愣在水里呆若木鸡。世界真是太小了，转身之间都有可能遇到久不相见的人。这眼前头发蓬乱、衣服破烂的男人，竟是当年背叛她的丈夫陈庆宝。年轻的乞丐更不会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被自己当年狠心伤害的妻子，他觉得无颜再面对妻子，她也绝不会原谅自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他看了小辛一眼，猛地转身跑走了。

“陈庆宝！你还想叫咱的儿子找到了妈妈，再去找爸爸吗？”小辛妈妈在他身后大叫一声。

他听到她的呼喊，猛地立在水中，慢慢地转过身来。

“爸爸——”小辛大声喊叫着，向他跑去，身后溅起美丽的水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