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上,披洒着皎洁的月光。银白的色泽,在七彩霓虹的挤兑下,现出暧昧的粉色。其时,我正笨拙地拖着两轮轻便自行车,和妻作着浪漫的漫步。她也许还沉醉于方才家长会上的喋喋不休,尽管让我卸除了自行车的累赘,仍一路念念有词,乃至莫名其妙地浮上会心的一笑。至于我的“今晚月色朦胧”、“非锻炼不骑自行车”、“两人的世界也很美妙”云云,则似乎完全不放在她的心上。
“无心之人,念叨无心之事。”我们貌似默契地拐入小区。循惯例,妻接手了我的自行车,往楼道口潇洒地骑去——楼道拐角下的杂物间,足有10余个平方米,是存放自行车的良好场所。
望着妻渐渐朦胧的背影,我还自作多情地感动了片刻。
“妈啊,什么呀?”妻难得地尖叫了一声,我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
杂物间门口的小块空地上,影影绰绰地堆着一些似乎还在蠕动的东西。
“咳咳咳!”我扶住妻微微颤抖的肩头,起劲地咳嗽起来。
很快,一个脑袋探出来,轻轻地说:“吓着你们了,有事么?”
“里面是我们存放东西的,要把自行车摆进去。”我松了口气,回答道。
“哦,”那个脑袋继续轻轻地说,“我们两个现在睡在这里,不太方便。要不,你把自行车放在这里,我们给你看着,没事!把钥匙给我们也行,一会儿帮你们把它放进去。”
“算了,我们自己处理。”搞清状况的妻思维恢复敏捷,想了想就决定让我把自行车背到正住着的五层楼上去。
“这些人没个家,东游西荡的,真不容易,也不知冷不冷?”妻跟在气喘吁吁的我后面,充满人文关怀地说。
次日清晨,好事之徒我在上班之前还特意去观摩了一下昨夜的“惊魂”之地——但见铺盖码得整整齐齐,堆放在很隐秘的一角,不留心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
“很识趣啊!”我慨叹了一句。
“那夫妇俩还在我们那杂物间住着?”又一个周末的晚上,从农村乡下回来的我无意间跟妻聊起了这个话题。
“何止是住着?”妻突然恶声恶起地说了一句,全无当初“以人为本”的温和。
“他们不是很识趣么?搞得很干净,也不起障碍。我看过的!”我疑惑地说。
“那是过去式。现在,哼哼。”妻说,“好了一两天,随后就露出本性。先是铺盖不卷,越摊越大,慢慢地草席碎末也不再打扫,周围到处都是,到后来干脆连臭袜子、臭鞋子也随处乱扔,弄得杂物间走都走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我很奇怪。
“明天你自己去观摩吧。”妻提出建议。
“那不能跟他们说说,让注意点?”
“说了,刚开始态度还好,但光应承不改正。到后来,连态度也变了,爱理不理!再说,我要上班,你又一星期难得回来一次,谁去交涉?”
“其他邻居,本就不太熟,而且最受影响的也不是他们。”妻接着说,很是无奈。
第二天我去看了看,果真很狼籍。
“兄弟,你那儿出新闻了?”我正在办公室浏览七大洲、四大洋的浩淼无际,对桌小李的一句戏谑,让我一个激灵,忙问,“什么?”
“你们住的小区不是‘有所居’么?”小李问道,随即塞过一张本县的内部报刊来。
“联合执法忙,违章莫猖狂!”几个套黑标题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本报讯,接市民举报,我县公安、城管、城建迅速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捣毁某违章建筑,还当地居民以清净、清洁、清爽,当地居民无不拍手称快。据悉,该建筑系一外地磨刀夫妻临时搭建。因其乱拉乱接电线,无序使用煤饼炉,以及以水泥砖封固楼道,严重污染了当地小区的环境,给居民带来了重大的安全隐患。接到居民投诉后,执法部门的同志‘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聚精会神抓执法,一心一意谋和谐,克服菜刀带来的种种危险,果敢地拆除违章搭建,妥善解决了居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谱写了为民、爱民、亲民、敬民的新篇章。”
我赶紧打电话向妻求证。
“算是吧,”妻的语气里透着无奈,“你不知道,那磨刀的可猖狂呢!我们居民跟他们交涉,压根没用。实在没办法,打了很多电话,才有这个联合执法。你知道么,就算面对那些大盖帽,他们一开始的气焰也很嚣张,一副誓死捍卫的样子,好像这里真是他们的一样。早知这样,第一天就不让他们住了。”
搁下话筒,我竟然有了点“莽苍苍”的味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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