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知青下放四十个年头,我作为和他们同时代的人经常会同他们聊起那第二故乡的一段生活经历,他们好多人对那段生活还显得无限地眷念。我的一位老插朋友很幽默地说了句趣话,说他们在农村度过了一段“老年时代”,他说这话时也不像那么失落,还看出有几分自豪。
他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也许有好多人不会理解。当时他们正是风华正茂,知识青年知识青年,二十岁左右怎么都成了老年了,说实 话我倒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一九六八年年底,全国有上百万知识青年被下放到农村来,因为文革,高校停办,六六、六七、六八届的城里高初中毕业生(后来被称为老三届)没有安置,全部被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都是单身青年来到这片广阔天地,尽管农村当时还特别贫穷,农村的父老乡亲可没有亏待他们,用他们的话说谁家没有子女,怎么能让这些少年牙羔到乡来受罪呢?说实话,那时候农民乡亲的恩德那些老插们至今都难以忘怀。
我印象中我们生产队下放来四个知识青年,可说是没有一个同村里人有亲有故,然而村里的男女老少对他们都是热烈欢迎。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人,都害怕自己讲话在这些小青年面前有失体面,按照城里人叫法,都是老张老李,如果说这些人带他们学习“语录”时,更是认认真真,都是老师长老师短,让这些小青年心里热乎乎的。
哪家来了客,杀个鸭子鹅什么的,都要把这些老张老李们喊来陪陪客,都会说人家都不靠家,生活孤漠,没有知疼靠热,来吃个饭多个人多双筷子,所以这些老张老李们都成了每户人家的寻常客。
我记得当时大集体做事,常规是不让这些老张老李们做重活的,他们多是同老年人在一起,享受老年人劳动作业的优惠。我们队四位知青,按理由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偏偏生产队长在分配农活时有点犯难,可没有那么多的轻巧活,只好让一些老年人做重活。我当时在假期中也经常同他们一起劳动,有些技术活我倒是他们的老师,像在场头上扬场、翻晒稻麦、晒草翻草等等,尽管都是不重的体力活,还很有技术含量,我们多是小时候同父母学会的,又来教他们。这些老张老李们学的也是认真,接受再教育倒是没话的。
生产队当然也有很多的文化活,他们老张老李们就是行家里手了,例如带领社员学语录,出批判专栏、写墙头标语等等,生产队长是大老粗不识字,有他指示总是替老张老李们记最高工分,说字养千口力养一人,这是动头脑的,我们大老粗做不出来。这些老张老李们以其文化的老资格也受到了劳动待遇的优惠。
对他们知青的尊重还表现在好多方面,什么请他们记工分啦,叫他们过秤称青草啦,还有保管印盒(是在粮食堆上盖上石灰的印记),做粮食保管员等等,都是不用苦力的活。后来生产队长更看中了他们的作用。因为老张老李们的父母当时都还是城里的实权人物,生产队需要化肥柴油,公家分配的太少,那时候农业学大寨,主要成绩就是夺高产,队长在社员会上对社员可就公开地说, 我们可要请老张老李们帮帮忙,大家牙花省省,送些土产品给城里的大老爷们,替我们开后门搞些计划来,我们田里多收些就有了,这时候老张老李就更吃香了。有这种能耐社员们也就更尊重了。
有一次还闹了这么个笑话,生产队里一个也有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和知青老张很随便地说说笑笑,立即被一位老者制止住,说这小孩子不要没大没小,怎么能跟人家老张闹笑呢,人家是有知识的上眼皮子。原来在他们眼里知识青年有知识,辈份也提高了。
我们家有一句俗话就是“让客三千里”。尽管知青们对当时社员们老张老李的尊重感到不好意思,但他们毕竟感到无限的温暖,体会到农民那种衣食父母的朴实情怀,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在由衷美味地回忆着。这种情趣是别致的,有人说人到扬州老,扬州对小青年都称小老爹。其实对一个人的称谓也反映了一个地方的文明。说明当年的农村确实是一个很纯情的原生态风水宝地,对那份深情厚谊,那一代老知青们至今还很珍惜,还很留连。
我同我的一位老知青朋友开玩笑道:“还是你们这些老张老李们早熟啊,农村人哪一天见过大世面的。”他倒开怀地对我说,叫我们到农村接受再教育,反而是让我们拿着老年卡到乡下各行受优待了。你说我们不是在农村度过“老年时代”吗?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老年时代”。哈哈,这可是一种淳朴的农民乡野情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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