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在上海。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母亲有一个小包袱,总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可我总是想方设法地把它翻出来。记得那里边有两块漂亮的手绢,一块是用雪青色绸缎做成,上面有五彩的蝴蝶图案;另一块真丝双皱的粉色手绢,什么图案已经忘记了,只是觉得很素雅,不知怎么的看到它我会想到香水,是那种淡淡的花香型。
当然喜欢的东西不仅是这一点,最钟情的还是那里面有一个小皮包,说是皮包实际上是一个小巧的女士手袋,乌黑光亮的外皮上有压上的花纹,手袋口有扣,还有一条细细的有菱型花纹的链条连接开口的两端。母亲只说过这些都是外婆留下来的东西,那时还是十年动乱期间,我们哪里见过这样漂亮的东西,我叫它“小姐包”。每每想起来了就要千言万语求母亲要看一看,有时就是死缠烂磨,“就看一分钟”。母亲打开包,我会马上拎起“小姐包”来,小手穿过链条,挽在臂上,走到镜子前,晃一晃手袋,侧过身来,小走两步。母亲看到这里就会笑起来,我还会垫起脚尖,像穿高跟鞋一样说“像不像小姐”,“外婆是不是这样”。接下来就是打开包,包里面还套着一个小包,也有扣,一压一合会发出“呵,呵”的响声,里子也是绸子做的,外扣上镶有一块翡翠。后来因我太喜欢听那“呵,呵”的响声,终于有一天让那块宝石从手袋上掉落下来,我被吓坏了,母亲知道后只是叹气,并没有责备我。好一段时间我像犯了错误,没有勇气再向母亲讨要。
因为这此遗留下来的东西,我就对上海充满了憧憬。上海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我没有见过外祖母,家里有一本老相册,那里面都是些黑白发黄的老照片,有一张外祖母和母亲的合影,母亲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外祖母穿着旗袍,那是件素色的旗袍,旗袍的轮廓显出外祖母的细腰宽臀;头发又黑又亮搭到肩上,发梢还微微向上翘起;外祖母和母亲一样都是瓜子脸,长得眉目清秀,看来是大家小姐,眼神中透出深沉和凝重。每当看到这张照片我会凝视良久,30年代这样的美人挎者“小姐包”该是怎样的一般风情。当然还有一张外祖父的照片,只是张侧面头像,大眼睛,西服领带,头发梳的光亮,还带着波浪,一只手的大拇指支着下巴。外祖父像个奶油小生,直到今天我都这样想,对母亲的提问是“外公为什么打扮的像阿飞?”。母亲三岁丧父,所以对外祖父的记忆是模糊的,只知道外祖父是远洋轮船上的大副,会讲好几国外语。
我爱穿,爱打扮,也许是祖辈那里遗传下来的,也许是外祖母留给我太多的美丽遐想。三十岁那年,我买了一件兔皮大衣,炫耀着在母亲面前转了两圈。母亲说她曾经有一件外祖母留下的貂皮大衣,比我的这一件要长。文革那年工厂停工,她带着我在去上海的路上丢失了,“不是为了抱你怎么会忘掉大衣,丢掉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今天还能穿在你的身上,那可要比你这件好的多”,这是最让她痛心、遗憾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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