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会说话的星星

小蛇

晓晓作完了最后一道题，已经是深夜了。她习惯地用两手抹了几下有些疲惫的眼睛，轻轻地回了一下头，环视了一下空空的屋子，就有一种孤寂的情绪在空旷的房间里颤抖着。

夜静的有些可怕。窗外，几颗小星星瑟瑟发抖地在漆黑的天幕上眨着眼睛，像是在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晓晓看着它们觉得挺亲切的，就想，如果能听懂它们的话，和它们唠一会儿该多好。晓晓有许多的心事，那些心事是不能对别人说的。这些心事在心里埋得久了，晓晓就觉得憋得慌。

妈妈还没有回来。以往，妈妈一般在十点多钟就回来了。今晚，不知怎么了这么晚。晓晓关了台灯，想了想又打开了。她觉得，在深夜匆匆往家赶的妈妈，老远见着楼上的灯为她亮着，总比黑着心情要好得多。妈妈好苦，好可怜。这种对妈妈的同情，是伴随着对爸爸的恨在晓晓的心里日益加深着。晓晓在妈妈和爸爸离婚那天起，就已经在心里把爸爸两个字狠狠地抹去。她怎么也不明白，爸爸竟忍心在妈妈下岗后不到一年，就离她们而去。晓晓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在法庭上，许多眼睛都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妈妈的泪眼，爸爸的冷漠，形成了一个令她心碎的反差。

“晓晓，你是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法官的声音很轻，也很清。这是一位十五岁的女孩难已承受的极为痛苦的选择。妈妈看着她，爸爸也看着她。还有许多双眼睛包围着她。她看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同情、怨恨、羞辱，交织在一起，在她那柔弱的心里狠狠绞着。她虽然在事前有心理准备，但一到了这时，剧烈的心跳还是把她的脑袋弄得胀胀的。她用上齿狠狠地咬住下唇使自己平静下来，一扭头把目光射向爸爸——冷冷的像两把闪着寒光的剑：

“爸爸，妈妈苦，我跟着妈妈。”

妈妈扑过来一下搂住了她，紧紧的，生怕她被谁抢走似的。爸爸微微低下头，像是霜后的庄稼。

“爸，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在妈妈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了她。”晓晓泪眼盈盈地对他冷冷地说：“你不是男人，更不陪作我的父亲。”

话音刚落地，法庭里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想退学。”

这是晓晓在父母离婚后对妈妈说的第一句话。晓晓的理由是很充足的：妈妈没有工作，当然也就没了经济来源，每月靠爸爸那二百元的赡养费，她们娘俩能活命就不错了。

“晓晓，你说什么？！”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两眼直勾勾的，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想退学。”晓晓说。

“你再说一便！”妈妈的双眉紧紧地拧着，使她那本来皙白、温柔又好看的脸变得有些可怕。

“我想……哪还有念书的钱啊。”晓晓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妈妈那已伸出的巴掌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后，在晓晓的面前停住了。妈妈突然把晓晓一下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女儿，妈就是饿死，也不会让你退学的，妈供得起你。”

那一夜，哭得月亮躲进了云层，哭得星星不停地颤抖。

眼泪，如淬剑的冰水，使两个柔弱的女人在人生的风雨中坚强地站了起来。

妈妈，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费了许多的周折才在一家酒店找到了一个刷盘子的工作。别人干一个班，她干两个班。每天要连续不断地干十六七个小时，两头看不见太阳。

“妈，这样下去，你要累跨的。”

“只要我女儿好好念书，我就有希望，有力气，累不跨的。”妈妈看着漂亮的女儿，笑得很甜很甜。

晓晓的学习成绩直线上升。现在的晓晓不是学生，而是一个进入了人生战场的战士，只有破釜沉舟，勇往直前，没有退路。她把每一道题，都当作一个敌人去歼灭的。妈妈那疲惫的身影，那双越来越粗糙的手，对晓晓来说，就是号角，就是指挥的巨臂。

“妈，你有白发啦。”晓晓为妈妈梳着头，心里酸酸的。

“你都这么高了，妈不老能行吗。”妈很爽朗地笑着。

晓晓每天都等着妈妈回来。饭菜是热的，烫脚水也早就准备好。晓晓还要给妈妈捶上一阵子腰。看着妈妈疲惫地睡去，晓晓才躺下。

在妈妈的身边，真是太温暖，太幸福了。

妈妈有时也像个孩子，也需要呵护啊。

妈妈回来了。那身影，那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晓晓太熟悉了。

“妈———”晓晓一下抱住刚进门的妈妈，娇嗔地贴着妈妈冰冷的脸。

“乖女儿，这么晚了，还没谁呢？”

“妈妈不搂着，睡不着啊。”

妈妈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两眼亮亮地说：“晓晓，你猜妈这个月开了多少钱？”

“多少？”晓晓问。

“一千二。加上前几个月攒下的，我女儿明年的学费就不用愁了。”

“我的老妈呀，这一千二，你要刷多少盘子啊。”晓晓摸着妈妈那双粗糙的如长满毛刺的手，眼睛湿湿的，心里疼疼的。

“人要是有志气，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妈乐喝喝地说：“哦，我差点忘了。”妈妈伸了一下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报包打开，是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地瓜。那地瓜还带着妈妈的体温，拿在手里暖洋洋的。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妈妈说。

“我给妈端饭去。”晓晓进了厨房。

晓晓端了饭菜进来，见妈妈已经依在沙发上睡着了。

晓晓轻轻地给妈妈盖上了毯子，静静地坐在妈妈的身旁。她不忍心叫醒妈妈，她就想这样守着妈妈，让她好好地睡一会。

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天幕上的那几颗小星星，还在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顽强地向世界宣布着它们的存在。晓晓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她发现，那星星星不是几颗，而是一群群，一片片，好远好远，一直延续到肉眼看不到的天边，像盈盈的泪，像璀璨的花，像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心。

有一种声音从浩瀚、寥廓的天宇传来，那是星星们在说话。

晓晓听懂了它们在说什么。

写于2004年4月2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