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九年的元旦,我与妻在我们的工作地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到今天,刚好十周年整。
十年之中,我和我的“另一半”共同努力,艰苦奋斗,买了一处旧房,建了一处新房,购了一处宅基,当然,最重要的收获是养育了九岁的聪明可爱的仪儿。至于妻的职位由镇长到县长,我的职称由中级到高级,虽然职业不同,也同样相互有支持和影响,尤其是我的中级职称,还是由妻给骂来的。十年之中,我们也有过许多次的生闷气,打冷战,我甚至还动手打过妻,好在每次嘴上说离婚,行动上一次也没有做出来,诸如写“离婚协议”之类的。
十年的平淡夫妻生活,要说总结,是没有什么经验可言的,每对夫妻都还须摸着石头过河,还处在磨合之中。西方人说结婚四年是一道坎,感情往往会发生厌倦。那些洋鬼子的意见,与我们的文化风俗不同,不可相信。并且,我们夫妻的情况也很特殊,恐怕不适合于一般夫妇。这特殊性在于,一般男女恋爱时,男人是跪着的,处处讨好着女孩,一旦结婚,便挣扎着起立,甚至主张“从奴隶到将军”的大解放。我一开始与妻恋爱就是平等的,因为我习惯性觉得,男女都是人,都应该平等,尤其是给了我另一半生命和启蒙教育的母亲,更让我觉得天下女人都是母亲,都应该尊重,所以我从不对女人讲流话,即使是正在做着“流”事时。这种平等观,在今天男女经济独立、地位平等的时代里,尤其应该重视。“你有你的铜枝铁干,我有我红烁的花朵”。能顶半边天的女人,不再是男人身上的肋骨,而是另一只手,是男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没有这前提的婚姻,是不会长久的。
妻与我恋爱时都是大龄青年,我们七十年代初的人,对待恋爱、婚姻,不像今天的年轻人那样随便,重视婚姻关系,使得我们的选择都非常慎重,甚至艰难。我向妻求爱的语言是:“恋爱如同赌博,我俩谁对谁的将来都不可预先知道,我们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必须要对对方充满信心,才敢手拉手往下跳。”妻是明理的人,于是就跳了。火热的感情容易燃烧也容易熄灭,纸作的婚书栓不住驿动的心,只有信仰,才是人与人结合的保障。我们的结合,理的成分多于情的成分,有点像旧时先结婚后恋爱的婚姻,充满了橄榄的味道。
我的恋爱的热情,早在大学时的一次单相思中用掉了。那次无疾而终的“恋爱”,虽然荒废了我对“另一半”的激情,是我今生的遗憾,但我并不后悔,尤其是在看到许多一见钟情的结合翻为反目成仇之后。“飘风不终日,暴雨不终朝”,为结婚的恋爱与为恋爱而恋爱的恋爱应有所不同,我不太相信易变的感情,这并非学习大观园里的贾宝玉,而是害怕掉进迷失自我的感情陷阱里去。所以,到结婚十周年的今天早上,妻对我的感情仍然不很放心,怕我有外遇。其实,我对妻虽然没有激情,但不是没有感情。我不是心理学家,以我的经验,人一生中对异性的激情,应该只有一次,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也。在这唯一的激情中,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以后燃起的感情火焰,就要平淡得多,因为有理性的参予了,但也要持久得多,就像带罐的燃气灶而不是遇风则发的山火。像《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见一个爱一个,并且对每一个女人都能百分之百投入感情的人,恐怕只有在武侠、玄幻小说里才碰得到。“多情恰似总无情”,情到深处情转无,浮屠六亲不认恰是为普渡众生,希望吾妻能理解这一点。
每个个体都是自私的,两个自私的人要结合在一起,除了要与他人战斗,更要与自己战斗。战胜了自己的自私,就有了责任感,有了使命感,才能舍己从人,有了真爱。“更年期综合症”,最大的心病是价值观的失落重建。轻忽几十年的风雨同舟,重新追逐一己之私,是许多婚姻死亡的毒药。我的想在结婚十周年之际作文,是要给自己的私欲敲敲警钟。
人生的路很艰难也很漫长,婚姻的路也一样。十年婚姻,仅仅是一个开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是婚姻的根本目的。在漫漫人生路上,比起给了我另一半生命的母亲,妻子才是伴我最久,对我最重要的“另一半”。对母亲,有父亲陪伴,我只需要尽孝就是了。对妻子,我得呵护着,牵挽着往前走,即便没有“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的深情,那“合葬南山旁”,枝叶覆盖交通的墓田,终是我们人生的归宿。想起这些,我觉得愧对妻子,因为结婚十年,我们还没有一张像样的合影,更别说奢华的结婚照了。这个愿望,我想在我们结婚二十周年、三十周年,甚至五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是一定能实现的,现在,我该起来去为妻女煮饭了。
2008-12-31
于静修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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