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打来电话，邀约去喝酒。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哥们，平日里各忙各的，很难碰头，他主动邀约更是罕见。

我赶到大排档门口，看到他坐里面角落的桌边向我招手，看他的神色我做好了当个最忠实听众的准备。

昊天和我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比起亲人还贴心，重要的或者隐秘的我们习惯找对方商量和吐露。这点让我们俩的夫人都非常嫉妒，曾被她们娘们怀疑我们有不正当关系。

两杯啤酒下肚，眉毛打结的昊天开始吐露心声：“儿子没救了，我是没招了！”

“这是什么话？你和儿子不是好好的吗？”我有些惊讶。

“你哪里知道？小时候他是很乖，大了性格全变了。平日里他很少和我们说话，我也只是周末才休息一天，平日里主要是他妈妈管，不听话的时候我才出面。上了初中就开始迷恋打游戏。他连早餐钱都省下，后来就开始偷家里的钱，被我逮着就是一顿狠抽，他从来不吭一声，比以前的地下党员还坚强！每次打完都是我难受。”

“你上学期不是晚上给他补课了？听你说孩子进步还挺大！”

“开始是可以呀，后来就不认真了。我也感觉累，其实他人很聪明，只要认真学习很快就上去了，成绩好坏我还不担心。关键是他那性格，在家里不吭不哈的，在学校可是个风云人物，居然有不少老师和同学欣赏他。”

昊天几杯酒下去，情绪有些激动。“他上个星期带20几个同学跑去临近的私立学校打架，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过了一天，他居然逃学，学校通知我，我去学校狠狠收拾了他，下午回来就收拾好东西离家出走，还说再也不回来！”

“我觉得这真是报应，自己做了许多坏事，现在全报应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为了老婆，我真想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安静地过完后半生，就当是赎罪！”说完这话，昊天的眼里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昊天一贯好强，做事很有主见，在亲朋好友当中都是个能干的角色。如果不是因为感情纠葛，他现在仍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虽然他现在是打工，但他也是高层管理人员，一个人的收入足够让一家子过得滋润。

“昊天，你就想开点吧，孩子可能是意气用事，大冷天他能在外面支持多久？孩子马上初中毕业，正是叛逆的时期。现在让他出去吃点苦，说不定能让他早日醒悟！”我叹着气劝解道，这让我也担心起自己的刚上初一的儿子。

“他离家几天不是跑去学校住宿的同学那里挤，就是去网吧打游戏。后来身上没钱他回来了，我下班回家他也不出来和我打个照面。我彻底心寒，决定自己搬出来，他不变好，我就不回去。”

我听了，也着实吓一跳。“昊天，这样可不行，和孩子能斗气吗？养不教父之过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是他把我当敌人来仇恨呢，我不回，不就拔了他呆家里的钉子。这都是我当初作孽造成的，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总是调皮捣蛋，常惹是生非，每次被父亲逮着非打得皮开肉绽不可，当时我对他也是恨之入骨。记得有个夏天，我做错事不敢回家，居然躲在坟堆里过了一夜，当时只觉得那凶神恶煞般的父亲比漆黑阴森的坟堆还可怕。现在儿子对我或许是一样的感觉，我只能这做出这样的举动了，面对他我没法求得心灵的平静！”

昊天父亲刚过世不久，他对父亲有着很深的愧疚。因为他当初的婚变，父亲深受打击而中风，后来昊天迷途知返，甚感欣慰的父亲居然可以站起来了。俩父子终于冰释前嫌，彼此心意相通，每个星期父子俩的都会有一次长途通话，那可是他们父子俩几十年才有的沟通呀。可父亲还是没能挺过今年的秋天，留给昊天的是无尽的懊恼和悔恨，在失去父亲后，昊天消沉了许久，喝酒时常念叨起有关父亲的感人点滴。

现在轮到自己管教儿子无方，昊天心里的感受是非同一般的。我真不知道如何劝昊天了，唯有静静看着他将一杯杯啤酒灌进肚子，再把醉醺醺的昊天送到一处偏僻的外来工聚集的出租房里。

看着巴掌大的出租房里，一张平板床就是全部，身材高大、脸膛红亮的昊天被一床单薄的被褥包裹着，很有节奏感的呼噜声灌满了房间，我感觉到令人窒息的憋闷，鼻子发酸。

走出昊天的出租房，我抬头望天，那轮明月还如从前般明亮清晰。可地上的人和事咋那么昏浊难清呢？

当晚梦中，昊天、我和孩子们嬉笑亲热的场景像放电影一般。那时的昊天对儿子宠爱有加，耐心和爱心都达到了极致。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昊天不会抛舍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而复婚，可还是避免不了儿子的叛逆。

过了两天，昊天打来电话：“哥们，我想通了。儿子不懂事也只是暂时的，我不能强逼着他一下转弯。当初自己不也让老父亲头疼过吗？等吧，耐心地等，哪怕等到头发都白了我也不埋怨，就当是还自己欠下父亲的债！他非得去学坏咱也没办法，只要我尽心尽力了！”

我劝解他：“你还是回家吧，快到春节了，一家三口分两处，这哪有家的样子？”说完我眼里一阵发热。

“过些天我就回去，现在我才明白，父亲永远是欠着儿子的，只有父亲向儿子缴枪弃械的了！以后我也不打孩子了，随他自由飞。”昊天长长的叹息在我耳边盘旋许久。

父子之间的爱时常表现在痛里，血缘是一份难以承载的深情，但父亲心中的痛和爱往往能谱写出最美丽的传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