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庐山白鹿洞书院,湖南长沙岳麓书院,湖南衡阳石鼓书院,河南商丘应天书院,”是中国宋朝最著名的四大书院。其实,江苏无锡的东林书院和它们比起来,毫不逊色,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昨天下午三点,长空万里,阳光铺地。忽然想起了不远处的东林书院,虽然多次路过却从没有进去,便换了轻装打的前去。
在一片高楼大厦包围的解放东路和中山东路交叉的地方,司机停下了车,说:到了。我张望了一下外面,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就再次告诉他:我要去东林书院。司机笑了笑:这里就是东林书院啊。无奈,我只有下车。
路边一条小河,河边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垂钓。一扇一点也没什么气势的牌坊立在河边,上面写着:东林旧迹。难道曾经显赫一时的东林书院,就只剩下这么一块牌子了吗?心里不由得泛起懊恼的情绪。
顺着一条小路,继续向里看过究竟。数十米进去,左边一圈别致的围墙上写着:无锡市第一女子中学。它的正对面,就是东林书院公园的大门。原来如此,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走进大门,一座三间四柱五层的马头牌坊赫然迎面而立,上面大书:東林舊躋。旁边的一块石头铭文告诉我们:“……,是书院的标志与象征,……,至今有三百多年历史,通高12.4米,各坊上雕有二龙戏珠,丹凤朝阳,狮子滚绣球,鲤鱼跳龙门等精美图案。……”院子里樟树参天,翠竹曳地,还有玉兰树亭亭玉立,红叶树烂漫如火,桂花树稳重端庄。阳光从围墙外斜射进来,给宁静清幽的院落一些暖意和生气。
沿着主轴线往里走,过一个泮池——讲学的象征建筑,就进东林精舍了。精舍的正中一块红色大匾上是烫金大字:佑文翊運。匾额下方是东林书院的简介,右边的墙上是“东林书院历史沿革及修葺简表”,左边的墙上是一些题字,记忆最深刻的是:“东林讲学继龟山事事关心天地间,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抛处血斑斑”,署名邓拓。除了匾额下方正中一把太师椅以外,两边还分别摆放了十数把椅子,估计就是师生讲学授课的地方。
在东林精舍的外面游廊下,还挂着一些木刻版画,大致有“书院创建”、“明代复兴”、“东林气节”等几个主题。尤其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另外两个:一个是“东林党人榜”,上面刻有顾宪成,顾允成,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熊廷弼,孙承宗等309人的名字,下面是一行小字:“以上诸人,生者削籍,死者追夺,已经削夺者禁锢。” 更加令人不寒而栗。还有一个是“东林朋党录”,上面是赵南星,钱谦益等94个人的名字,几乎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已处”或者“降级”、“回籍”等附加说明。透过这些名字,斑斑血泪犹在眼前。
过东林精舍,是丽泽堂。丽泽的意思就是借喻朋友之间相互切磋讲学。丽泽堂的名字是“顾宪成亲自拟取,就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顾宪成指出:‘学问须大家商量,须用大家帮扶方可得手’,并要求学人:‘并胆同心,细细参求,细细理会,未知的要与剖明,已知的要与印证,未能的要与体验,已能的要与保持。’始终强调‘实学’、‘实用’、‘实益’的务实学风。”这样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即使到了今天,也仍然有资借鉴的积极意义,——我不得不佩服了。丽泽堂的内在布置陈设,和东林精舍大致相似,且不说它,只有左边墙上的一副对联值得一记:“为道为法为则守先待后,不淫不移不屈知命达天。”既是治学之法,也是处世之道。
丽泽堂的后面是依庸堂。依庸就是依乎《中庸》的意思。“庸义有二:庸者,恒也,有久而不衰之意;又,平也,有适中之意。强调并发挥儒学经典中《中庸》的思想宗旨。”“它是东林学派学术领地象征,当时及清代人们认为‘脚迹得入依庸堂,人生一大幸。’”这样的话,大概就是学术上的明星了,好比今天当选“院士”一样,不得了。
我们一般人知道依庸堂的名字,大概和一副对联有极大的关系,或许知道这副对联的人更多。这副对联不仅有诗意更有深意,它就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就张贴在大堂正中,其实体现的还是读书“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和雄心壮志。
左边的墙上有一首诗,是程颢的《秋日偶成》:“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还有一首,是杨时在江西庐山写的《东林道上闲步》:“寂寞莲塘七百秋,溪云庭月两悠悠。我来欲问林间道,万叠松声自唱酬。”杨时是何许人呢?就是成语故事“程门立雪”的主人公,也是东林书院的开山祖师。东林书院的名字也就是取自他的这首诗。因为他是洛学宗师程颐、程颢兄弟的学生,又是闽学宗师朱熹的老师,因此有人说他是“洛闽中枢”。
依庸堂的后面是燕居庙,供奉的是孔子,和各地大同小异,且不管它;依庸堂的右手边隔壁,是再得草庐,也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出再得草庐,就是一片空阔的草地,草地临水,河如弯弓,叫做弓河。先前那些钓鱼的人还在钓鱼,看到我一个人在河这边徘徊,略略有些意外,又专注在钓钩上了。河边一个小亭,名叫远经亭,大概是供师生讲学读书之余怡情养性休憩之用的,也算劳逸结合吧。
顺着河走,又是一座亭台,叫做“正心亭”,不仅名字非同寻常,“乾坤浩荡今还古,日月光华西复东。”门柱两边的这副对联境界也不低。里面的牌子更加有气魄。“一榜九进士”、“六科三解元”、“状元”、“榜眼”、“探花”、“传胪”、“会元”、“解元”等等都有名有姓有时有日,就好比如今一些学校的办学成果展览或者陈列室,成绩斐然。
正心亭的旁边,是道南祠。相传,程颢为弟子杨时送行。杨时南归,程颢望着他的背影对众弟子说:“吾道南矣。”意思是他的道学从此可以传到南方了。因此人们把纪念杨时的祠堂叫做道南祠。道南祠外,两棵不知名的古树枝干盘旋斜出,不知历经几多岁月。祠堂后面一棵柏树高约数丈,已经历练了两百余年的风雨。虽然干瘦枝疏,仍然苍郁深沉。它就是沧桑一词最生动的注释。
出道南祠,就回到了马头牌坊矗立的那个院落。阳光已经隐去,院里还是不见一个人,越发觉得冷清。
离去,东林书院又消失在重重高楼包围的阴影中了。其实东林书院终究不过是一个读书讲学的地方而已,即使“议论时政,裁量人物”,也不过是贯彻“读书治世”的儒家思想罢了,哪里值得动用国家机器大肆镇压呢?说到底,还是政治的悲哀,文明的悲哀,历史的悲哀,人类的悲哀。好在如今是一个繁荣和谐的社会,飞速前进的时代,东林人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可资慰藉。
2008年12月11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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