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快下班了,几个人闲着没事就在一起聊天,工会的老常给我们讲述了一段他自己的青春罗曼史……
我们那些老战友,最近组织了一个老战士协会。我们的老战友有四百多人,每年都要聚会一次,主要是发扬一下我们三五九旅的部队作风,帮助老战友解决一下生活上、经济上的困难……对了,就是三五九旅——王震的部队,我是713团的……我们……挺进大西北、开发新疆……我要是留在部队上就好了,一念之差回西安来了……现在想起来,就像一部小说……
我是由战士直接当的下士班长,我们班里的列兵,现在都是兰州军区作战部的参谋了。那时候,我们班是满堂红,二百米的乌鸦脑袋,一枪一个准;就我这一米六五的个子,投弹七十三米……后来,部队要留在新疆,允许哪里来哪里回,我想复员回西安,部队不放,要提拔我,我不干,还挨嗑了。后来因为一句玩笑,我才复员了——我当时是班长,还是党员;排长找我谈话,可他不知咋就冒了一句:你要当西安的党员,还是要党中央的党员……我知道他是要我服从党的分配;可我却故意和他抬杠说:什么“西安党员”、“中央党员”,你这是分裂党……可把排长吓坏了,第一批就叫我复员了……
前些时我们还见过一次面,他一见我就说:老常啊!当初你可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啊……我说:你也差点儿坑了我呀……留下,就要编入高原师,那可是林彪的部队……别看老排长现在已经是团参谋了,见了面还像过去一样;就连王震老将军,前些年还常到我们部队来。我们排有一个战斗英雄,解放大西北时打仗不拿枪,挎一篮子手榴弹,现在五六十了,还在新疆放羊。我们的老战友,留在新疆的好多都没结婚,王震老将军没有忘记他们,曾经把内地的姑娘娃迁去不少,这才解决了一些问题。可是,这人一上年纪,还是会想家的呀!唉……
我?那才有意思哪!我和我老婆结婚纯粹是开玩笑一样,可俺俩的感情很好,她很支持我的工作,我哪,也很知足;虽说两个人结婚到现在,连张合影都没照过,但是感情很好……
说实在话,我在部队时候有过对象,团长的女儿、卫生所的护士,人长得漂亮,追求她的人就多,可人家就喜欢我这个小个子“神枪手”。本来想得很简单,只要我回到西安,就把她也接过来。我们每个礼拜一封信,逢年过节就给我寄东西,葡萄干、哈密瓜干都没少给我寄,我也经常寄钱给她,三十、五十寄过不少,可我一等就是四年……我复员后,分到铁路机务段,我师傅对我好得很,给我介绍过好几个,我就是不同意。师傅和伙计们也都知道我有对象,寄来的东西他们也吃过不少,可时间一长,他们又都不相信我了……
她来信说“五一”要来,我寄了一百块钱给她,结果没来;又说“十一”要来,我又寄了五十块,结果又没来。师傅非要和我打赌,说她要是再不来,他就给我介绍一个,如果我同意人家姑娘不同意,他和师兄弟们就输给我一套家具;如果人家姑娘同意我不同意,就得请他们一桌酒席。我想:“五一”不来,“十一”不来,就算“元旦”不来,也拖不过“春节”……终于拖到过年了,还是光见东西不见人——我输了。师傅说:认输吧!这回我再给你介绍一个,看你还说啥!咋办?咱输了嘛,管他哪,见就见,我同意人家姑娘不同意,他们还得输我一套家具哪!
那天,我下夜班正在睡觉,师傅让师兄来叫我到他家去,我知道是咋回事,就故意穿了一身破衣服,上面一件劳动部工作服,下面一条旧军裤、一双解放鞋还打了补丁,我就去了。一见面,我连头都没有抬,师傅对人家说:这就是小常,你们谈谈吧,我去买包烟。然后就把我俩搁在屋里了。第一眼还可以,心里认了,可是还打着赌呢,我就不吭声了。她就问我“姓啥”,我说“姓短”;因为师傅说过我姓常了,你还问啥?我又问:你姓啥?她说“姓肖”。我说“不结实”——绡薄东西肯定不结实。
她又问我家里都有谁?我说:有个老娘、姐和妹子,俺妈厉害地很——其实俺妈好地很,我是故意那么说。我还说:我是个不孝之子,老父亲走的时候,部队正在集训,我没有回来。我问:你家都有谁?她说:有父母,有弟妹。我说:都是亲的吧?她没吱声,脸色有些难堪。我想:忪管,巴不得你不愿意哪!
啥都说完了,师傅也回来了,就把人家送走了。师傅问我:咋样?我说:好得很,咱没意见。师傅又到咱屋里征求我妈和我姐的意见,大家也都没意见。我师傅又问我:反悔不?我心里话:大丈夫说话咋能反悔呢!我说:只要她没意见,我就同意结婚。我师傅一听就说:好!后天我就陪你到她家里去。我一听,咋有些不对劲儿啊!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啥办法?去就去!我妈还专门交待我:要提上四样礼,不能拿梨和枣之类的东西。我一想,偏要带上梨和枣不可。
隔了一天,我还是那身衣服,提了四样礼。师傅一见就说:你咋拿这个东西?我说:这东西咋?这东西好地恨,我就要拿这个。师傅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和我一道去了。一进门,她爸她妈高高兴兴问这问那,在老人面前我再不能胡说八道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她妈没说啥,她爸却看见了,“枣梨”——“早离”,这货是个二球嘛!
聊了一会儿,她来给我倒水,她家里人在里屋嘀咕了一会儿,又到厨房叮咣了一会儿,端出来两个大碗,一碗四个荷包鸡蛋给我和师傅。陕西就这风俗,如果女方同意,就先打四个鸡蛋,然后再下面。我一看:完喽,王八绑到鳖腿上咧,谁也跑不了咧!最后,她爸说:既然都没意见,那啥时间办事?我师傅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了。就这样,成了!前后只有二十三天……唉!人家都说俺俩这是“先结婚后恋爱”,我看也是……
后来我才知道,她和她弟都不是亲的,第一面就让我说着了。前年他亲爸死的时候,是我给办的后事,她兄弟二十六岁上也得病死了。还有啥说的,我现在是一肩担两头,她爸她妈和俺妈,就这仨老人,没有远近一样对待就行了。俺那口子,在家是把好手,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家还要啥?舒舒服服就行。
回到家咱也帮人家干点活,她妈那里种着菜地,我从来不去拿一根菜,也不许孩子去,老人种菜也是一种锻炼,卖菜得的钱是他们自己的,不够了我还可以接济一些,每个月给我妈十块钱,零花也够了。八二年买了个黑白电视机,一直用着;她要买冰箱,我就在屋子后面挖了个地窖,即经济又实惠。空调就更没用了,十几块钱买个换气扇装在窗户上,比啥都强。她不说啥,可我心里清楚,家里六口人,一半是老人,只有我一个挣工资的,得为老人的后事留一点儿,不能办得太寒酸,自己的日子清贫一点儿没啥,知足者常乐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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